元無憂沿著空蕩蕩的長街,走在蒙蒙細雨裏,本想去找高長恭,結果迎麵就看見了孤身站在街尾的高延宗。


    他打著傘,依舊是那身及膝紅衫,細腿黑褲,腳蹬軍靴,遠遠一瞧長身玉立,還是那般英姿挺拔。


    她心裏咯噔一下,想頓足躊躇一下,可是雙腿卻不受控一般,徑直走了過去。


    待離得三五步之遙,近到元無憂能看清他手中的竹骨油紙傘麵上,是繪的紅山茶與白玉茗。


    傘下的男子辮發披肩,順著他的長睫投下一泓墨影,他抬起銳利如褐色晶石的桃花眼,襯得那張五官俊美的娃娃臉陰鷙又陰鬱。


    “國主陛下,久候了。”


    元無憂一瞧他黑沉著臉,抿著唇珠神情不悅,登時沒了好脾氣。


    “你在這裏做什麽?偷聽?離太遠了吧。”


    “別把我想的那麽不堪,既然分開了,我便不會死纏爛打,隻是想給你指條明路。”


    “什麽明路?”


    “經過商議決定,四哥已經退守至東門城外,齊國軍隊也撤出了博望城,此地即刻由蕭家接管,不久之後……蕭家會來人通知大齊與周國、和談的時間場地。”


    “多謝安德王殿下指路,我知道去哪兒找他了。”


    元無憂冷漠的抬腿邁步,打算繞過他,擦肩而過之際,男子忽然低啞著嗓音道:


    “還喜歡他,是嗎?我就知道你一見了他……還是念舊情。”


    她腳步一頓,駐足停在原地,側過身看向身旁的持傘男子。“誰?”


    高延宗緩緩放下了傘,展露出傘影籠罩之下的那張五官俊豔,眉眼陰鬱的臉。


    “你明知他為了圈禁你,不惜偽造一場荒唐夢,騙了你三年,你還是不恨他,原諒他,卻對初次的我……棄如敝履,視若無睹?”


    “夠了!”因天上蒙蒙細雨逐漸綿密,給她麵上淋了一層冰霜,顯得她的鋒眉鳳眸更加銳利逼人。


    “你倆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要想憑此拿捏我,那你最好閉嘴。我最初隨意的睡你,就是沒拿跟你有肌膚之親當迴事,與我是不是初次無關,現如今我照樣沒拿你當迴事。”


    這樣殘忍的話自她口中輕飄飄的說出,讓高延宗攥著傘柄的手突然!狠狠地抓的更緊,幾乎要捏碎傘柄。


    他本想把傘遞給她,此時卻無論怎樣也抬不起手來,隻唇角微勾,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我不是想拿捏你,惹你什麽的。我就是不相信……就因為你與他相識的早,所以無論他怎麽對你,你都能容忍是嗎?還是因為,隻有對他動了真心呢?那四哥呢?”


    “我現在就去找他。”


    高延宗果斷後退一步,讓出路給她,也順手把傘舉到她頭頂:“陛下,請吧。”


    元無憂推開他的傘,徑直從他身旁走過,大步邁著,頭也不迴。


    不知從何時起,倆人的相處就沒和諧過,除了這樣針尖對麥芒,就是互相撇清關係,好沒意思的倆人。


    ……


    城外,博望坡上。


    經由齊國兵將的熱心指路,元無憂在那兩棵山茶樹下,再次找到了高長恭。


    彼時細雨初歇,連夜的狂風驟雨打落了不少山茶花,掉在地上鋪了一層粉紅的,白的,幾乎都是完完整整的一大朵摔進泥裏。


    而那位高馬尾的鬼麵男子傲然屹立,身穿的黃金明光鎧被雨水洗的光亮如新,臃腫的甲胄穿在他身上雖頗顯魁梧,但更襯出他寬肩窄腰,長腿通天,整個人英姿挺拔,熠熠生輝。


    此刻男子正把三尖兩刃長槍插進泥裏,自己手扶著槍杆,空望遠方。


    直到元無憂走到幾步遠,剛想開口喚他,鬼麵大將便轉過身來,從泛著金屬光澤的猙獰鬼麵底下、迸射出的一對黑眸定定的看著她。


    他開口就是:


    “你徹底放下五弟了嗎?他說你一見了宇文國主…就跟被勾了魂似的,他說你除了對他厭煩,似乎對誰都能愛上,他——”


    她不耐煩地蹙著眉打斷他,


    “你是在為他鳴不平,還是質問我?”


    “我是為自己鳴不平!”


    高長恭黑眸淩厲地瞪起,憤慨地吼完,才後知後覺失態,旋即收斂了脾氣,那對雙眼皮清晰的鳳眸倏然低垂、沮喪下來。


    “為何同樣感情受挫,受盡打擊,你卻不像阿衝和周國主那樣喜怒形於色,你這是身為正室的底氣,對他們勢在必得嗎?”


    “不,其實就算你和你五弟,還有宇文懷璧都走了,我也不會感到意料之外,因為,我從未奢求過長久,沒有希望,便不會失望。”


    男子黑眸一瞪,


    “連我…也不在你的計劃之內嗎?可我從始至終,每一次都堅定的選擇了你啊,即便分開了,成全你和五弟,我也沒說過不愛……”


    “我倒要問你,明明你每次都堅定地選擇我,卻為何從來不期待我擔當起來夫妻之責?難道你不是在為我守貞嗎?”


    望著眼前這姑娘眉眼陰鷙,咄咄逼人的質問,高長恭的鬼麵底下,傳出一聲苦笑。


    “你是懷疑我的忠貞,還是不信我對你的忠誠?還是想逼我發瘋?”


    “我對你很信任,又很沒安全感。你人在我身邊,卻有種明知得不到彼此的隔絕感,讓我感到絕望。”


    沒安全感?


    這姑娘一本正經的說出“對他沒安全感”,讓高長恭如被當頭喝棒打醒,但他無力改變。


    猙獰鬼麵露出的長睫覆眸,高出元無憂大半頭的男子此刻目光微垂,竟狼狽地迴避著她的視線,對此為難,艱澀道:


    “是啊……我有什麽資格讓你信我?我守得住大齊邊疆,卻護不住心愛之人的安危。愛情對我來說,就像天上的日月,近在眼前卻觸不可及。我仰望你賞賜的愛情,卻深知自己跟你隔著溝壑,難以成婚。”


    “什麽溝壑?”


    “國恨家仇。我不像你父親,生來就能做女帝起家的私兵,同仇敵愾名留青史。我的國家與你的國家敵對,我與你也曾對麵血戰。”


    提起舊事,元無憂難免想起了讓自己臭名昭著,讓他一戰成名的洛陽龍門之役。


    她忽然鳳眸微眯,目光緊鎖著眼前的鬼麵男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裙反臣逼我當昏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老貓釣鯊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老貓釣鯊魚並收藏一裙反臣逼我當昏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