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源自顧自道:


    “他道上人稱“韋陀花”,自稱叫“重明”,他本人長得奇葩極了,就跟傳說中那種重明鳥一樣,他也一個眼窩長倆瞳孔,一張臉四個眼珠子!”鐵鍬姐光是想起他那雙眼睛,都直搖頭,目露敬畏。


    “熟人都管他叫四眼鳥,是我的死對頭兼盟友,但他跟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肯定不希望我死。前幾天有人想借官家的手剿滅我,黑吃黑,我就把事情鬧大,借官家之手逃活命,這招還是他飛鷹傳書教我的。”


    聽罷這些情報,在一旁記錄的蘇威警覺道:“你口中的燭龍太子竟敢自稱前朝皇室?他可是出自北魏的拓跋家?莫非就是那支西魏時反對女帝掌權,拒改漢姓,女帝死後又反周複魏的宗族叛逆?”


    鐵鍬詫異道,“呦,你聽說過他們?你是誰啊?”


    蘇威卻不再理會她,而是直接衝元無憂揮手:“接下來的事兒就不勞煩殿下了,這拓跋家也算反動勢力,請殿下迴避一下吧。”


    他這突然送客,把元無憂聽得一愣。


    “嘖,你也想卸磨殺驢?你們鮮卑人都這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是吧?”


    蘇威苦笑:“殿下這是說哪的話?就憑您跟陛下的“交情”,我若真審問出了什麽,陛下肯定會跟你說的。”


    宇文懷璧也在這時轉過頭來,深藍鳳眸直勾勾地凝視著身旁的姑娘,出聲附和:


    “寡人還有事問你,寡人的風陵王……”


    一聽他這熟悉的語調,元無憂隻覺頭皮發麻,索性借坡下驢。


    倆人出門後,元無憂看著身旁勁裝的鮮卑男子,滿意地點了點頭,摸了摸光滑的沒有胡茬的下巴,哀怨道:


    “這樣吧,你們不是把風陵王的服製拿來給李暝見穿過麽,迴去你就取來給你穿上,你去做風陵王。”


    男子側目看向她,“那你做什麽?王妃?”


    她悠悠道:“坐龍椅。”


    宇文懷璧鳳眸微眯,“你就不能遮掩一些自己野心麽?說假話哄哄朕都不會?”


    紅衫姑娘琥珀鳳眸微眯,試圖地笑問:“那我就…做皇帝?”


    “不都是一個意思麽?做女皇帝要對抗的是全天下男女,不如做朕的皇後輕鬆。”


    元無憂心道,你那皇後跟職位似的,幾年換一屆,遇到更有實力背景的新人,現任就得下崗,跟進冷宮有什麽區別?誰願意去競聘上崗啊?


    她故意拉長了語調,曖昧道:“當然不是一個意思,我說的是做,皇帝。”


    隨即,元無憂得逞地看著鮮卑天子又被她噎住,無語。


    儺麵底下,他那雙清冷的深藍色鳳眸就靜靜凝視著她,明明滿含燦亮的希冀,卻被複雜又沉重的情緒給壓抑著,就是不說話。


    讓元無憂忽然心口堵得慌,泄了氣。她本以為幾年過去了,這鮮卑男人學會有話直說了,卻原來他隻會在嫉妒別的男子時長嘴,平時在她麵前,依舊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


    她眉眼微垂,不耐煩道:


    “逗你的,該去找迴鄭太姥的錢財了。”


    說著,她轉身要走。


    所幸她隻是打趣他,並未逼他迴應,也並未糾纏下去。可宇文懷璧不甘於此!


    趁她側身之際,他一把握住她的右臂手腕子,輕聲道:“成親的事,能否再考慮一下?在朕心裏,你那封拒婚信不作數。”


    元無憂一狠心,冷聲道:“不必考慮,我不嫁。”


    說罷,決然地甩開他的手。


    一出門口,轉角就遇見了列立兩旁的伽羅和宇文孝伯。


    伽羅抬腿奔向她,宇文孝伯自然跑向被她甩在身後的鮮卑天子。


    她直接吩咐:“伽羅,帶我去清點鄭太姥的錢財。”


    女將軍頷首抱拳:“遵命!隻是東西被鎖在後院倉房,門外有府兵看守著。可用武力破門?”


    望著眼前這位一臉純真,語氣平靜卻滿嘴打打殺殺的伽羅姐姐,元無憂冷汗都下來了。


    “不至於,府兵豈敢攔我清點自己之物?”


    待倆人走到後院的無人處,伽羅看向身側的妹妹,憂心忡忡一路了,終憋不住道:


    “我剛才聽到了,原來他是要你做皇後?怪不得費盡心機,拉攏你迴來。”


    元無憂微側過臉,平靜地與她對視。“你覺得我會嫁嗎?”


    伽羅搖頭,“少主是皇帝,本就可以娶夫納侍獨攬大權,為何要給他做繼室皇後?”


    “這就對了。他是看重我的能力和家族勢力,我為何自己不用?我本可以坐龍椅,又何必去爬龍床?”話說至此,她忽然靈光乍現,笑道,


    “其實我從前不理解他為何會接近我,他的目的是什麽,如今他狂漏馬腳,甚至不再遮掩,我終於參悟了。”


    “少主悟了什麽?”


    “男人恐懼女人不再以愛情婚姻為生活的全部,恐懼她們走出灶台後宅,走向廳堂和前朝。男人怕女人和他們一樣,把愛情當做梯子和台階,如他們現在這般,帶目的性的審視、利用對方,把愛情和對方視作可有可無。這就是世人為何要打壓、貶斥女人稱帝的原因。”


    說到此處,元無憂自嘲一笑,“我本以為他是例外,可原來……他從前隻是被局限了眼界,才守住了男德,原來人一旦擁有了權力,就想要特權,要更多利益。”


    伽羅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又不知如何安慰她,隻道:“我也有個婚約,是阿父在世時定下的,可阿父死後他被連累得丟了官爵,被趕出長安,他便嫌我沒有女人味,不願娶我,氣的我義父把他家一把火點了,然後帶我到蜀地,將養到如今。”


    元無憂點了點頭,這確實像尉遲迥能做出的事。


    “你義父這件事做得對,那男的是在奴役女人呢。”


    英姿明豔的冷麵女將軍,此刻目光茫然,誠摯地發問:“可是…什麽是女人味?什麽算奴役女人?”


    她便娓娓道來:“男人恐懼女人戳破活著為了“愛情婚姻”的幻境,不再把“嫁給男人依附男人”當做唯一,而是覺醒過來,明白自己先是個人,要把自我利益和欲望放在首位。說到底,那些想複辟酸儒綱常的男人,就是怕女人從奴隸的視角,覺悟自己也是個人。然後把這種恐懼,掩飾成一種對覺醒女性的批判和仇恨。營造女人不甘當賢妻良母的牛馬,就是妖女禍國的威脅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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