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底下燈火之中,這團“白光”乍一看是一團白肌雪膚、光不出溜的纖瘦男體,細一看是個衣襟大敞袒露胸膛,沒怎麽穿的小倌。


    而隨著他狂野的跑姿,還順著開叉到大腿根、薄紗透肉的及膝短裙露出兩條雪白泛粉的長腿來……元無憂瞧他如此熱情奔放,也瞪大了眼睛看,隨即意識到這樣大刺刺的打量陌生男子太冒犯了,趕忙扭過頭,看向身旁男子,


    “你熟人啊?”


    高延宗駐足在原地一愣神的功夫,便被小倌撲到麵前。


    “真是你呀阿衝?剛才在門口遠遠瞧著,我還以為認錯人了呢。”這倌哥兒幾乎是撲到高延宗懷裏,又被他伸手臂格擋。


    他既然喚自己“阿衝”,就肯定是故交,高延宗沒想到這地方能偶遇熟人,但自己認識的人多了,一時對不上號,便禮貌地伸手、幫眼前的倌哥兒合攏衣襟。


    “你是?”


    這小倌見高延宗目光陌生,便急道,“阿衝你忘了?六年前的風陵渡口,你說你是赤水地主家的兒子,那時我是驃督軍的部下啊。可惜驃督軍兵敗落草了,我也被發賣了。”


    聞聽此言,元無憂驟然目光陰寒地剜向身旁的男子。


    高延宗不敢麵對身旁目光灼熱的姑娘,隻對眼前的小倌訕笑道,“真是可憐,你怎會淪落在這?我給你贖身啊?”


    小倌搖頭歎息,“不用了,我有國家管飯了。”


    “啊?周國官妓還招男人呢?那幫鮮卑人待客也太周到了…”


    小倌目露頹然:“是吃秋官府的牢飯,不知道誰把窯子點了,我們都被府兵給逮了。”


    “啊?這…”


    瞧高延宗語塞,小倌瞥了眼旁邊穿紅衣的獨臂姑娘,忽然抓起高延宗垂在身側的細瘦,小聲道,“別說我了,她是你現在的妻子嗎?那驃督軍怎麽辦?你當年不是跟她好了嗎?”


    高延宗忙道,“別胡說!我跟驃督軍沒什麽聯係,也沒私情。”


    他話音未落,隻見小倌身後的門裏,就追出來倆叱羅家的私兵,快跑幾步就衝過來了,一個蠻橫地摁住這小倌,嚷道:“還敢逃跑?”


    另一個便衝元無憂作揖,“多謝風陵王攔著這小倌!”


    這小倌被反製雙手摁在身後,一臉狼狽,聞言卻訝然看向元無憂。


    “你是風陵王啊?你怎會和阿衝在一起?”說罷,他忽然滿臉悲憤填膺地怒瞪高延宗,“阿衝你怎能如此不自愛?你要跟你第一個女人成親,要潔身自好知不知道?不然會像我一樣被世人嫌棄,得花柳病的!”


    他話音未落,連鉗製他雙手的私兵都嚇得瞬間鬆開了手,破口大罵!“你個鱉孫兒想害老子是吧!”


    一聽這話,元無憂也嚇得半死,趕緊掰著高延宗肩膀把人拉開,“那就不打擾你們辦案了,本王有事先撤了。”


    說著,她拿唯一有用的右手,趕緊把高延宗拖胳膊拽走了。


    而他身後那小倌還不甘地嚷道,“阿衝你記住啊!驃督軍才是你的歸宿!”


    高延宗茫然無措地被她拉走。


    而後頭的小倌,無視旁邊兩個要瘋了的私兵,隻盯著高延宗的背影搖頭歎氣,


    “她都不知道是你第多少個女人了,連女帝都被你迷成了昏君,華胥要完了。”


    待倆人走出一條街去,一直悶聲被她拽著手腕的高延宗才出聲道,“行了停下,我知道你生氣,我過去和驃姚真的沒什麽啊!”


    “不是驃姚!我還不至於隨時隨地吃醋。”


    元無憂抬起他被自己捏住的銀白護腕,眼神惡狠狠地警告他,“你得趕緊去洗洗身上,他那花柳病會傳染,你剛才還被他摸手了!”


    男子聞言長睫一掀,眼瞼一紅,自嘲一笑道,“你是嫌棄他髒,還是嫌我髒?還是不想聽他提起我和驃姚的事?”


    “你別聽他胡說,我還能不信你嗎?而且他的瘋言瘋語太偏激了,你別被他影響。”


    她柔聲寬慰他確實有效,高延宗悶聲道,“你也去洗洗吧,你不也摸我手了麽。”


    “洗鴛鴦浴嗎?我還真沒試過。”


    見她一臉戲謔,高延宗騰地臉頰一熱,咬著後槽牙道,


    “這可不是洗鴛鴦浴的時候……分開洗!”


    於是倆人便先去藥鋪買了些預防的藥包,又就近找了個客棧,要了兩間房分別叫熱水沐浴。


    元無憂跟高延宗分開不過一個時辰左右,她再出來時,隔壁高延宗屋裏就人去房空了。


    她瞬間警覺到不對勁,站在門口就扯嗓子喊——“店家夥計呢?這房裏的人去哪兒了?你們還幹上人拐子的勾當了?”


    她話音未落,背後便有人揚聲接道:


    “我可不敢拐走風陵王的人,他是擔心那個小倌,跑去找他了。”


    元無憂迴頭一看,正是白衫折扇的叱羅鐵柱,他還帶著幾個穿勁裝的私兵走過來。


    “你怎麽來了?你哥找到了嗎?”


    這句話問到要害了,叱羅鐵柱哼道,


    “不僅沒找到,那倆孩子也丟了。”


    “怎麽丟的?”


    “樓裏有個暗道,一轉頭孩子就丟了。不過你也別幸災樂禍,聽說有幫女匪放出風來,要對北齊安德王下手,而他去找那個男娼了,你最好去保護他。”


    “高延宗現在在哪兒?你把他騙哪去了?”


    “杜康居。”


    “又是杜康居!你們是故意把他牽扯進來的?”


    “他固執己見要去救風塵,所謂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我何必攔他?”


    “你給他遞繩子讓他自縊,還想把自己撇的幹幹淨淨?叱羅鐵柱我告訴你,倘若你把高延宗害了,你和你家周國天子都難逃其責!”


    叱羅鐵柱嘖聲道,“是我誆騙你們,關我們陛下何事?還是說風陵王也迫不及待想迴到陛下身邊了?你要是有心,就該給陛下迴信,畢竟元太姥還在大周呢,陛下給鄭玄女的求親庚帖一式兩份,也早就送到了齊國皇帝和蘭陵王手裏。”說到此處,他望著目光從憤慨到錯愕的姑娘,訝然道,“您不會還沒見過庚帖吧?聽說齊國皇帝來到了博望城督戰,就算蘭陵王沒跟你說,他也該告訴您的呀。”


    聽到這裏,元無憂才知高緯為何催促她給宇文懷璧迴信了。高緯藏心思倒正常,但高長恭和高延宗怎會也裝作不知情?


    她沉著臉,目露陰鬱。


    “我本以為他隻是隨口一說……怎麽還有庚帖送到了齊國?何時的事?”


    “昨天。”


    她一時急火攻心,眼前一黑,趕忙抬手製止道,“等等,庚帖先放一邊,你跟我去杜康居找高延宗,刻不容緩快快快!”


    元無憂於是拉著叱羅鐵柱跑出客棧,折返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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