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官差一起來的府兵是從斛律部抽調,對這位安德王麾下女將的賣慘毫不惻隱,幾個彪形大漢直接衝上來,麻肩頭攏二背要架走言聽雷。


    元無憂屬實不忍看,便喝退府兵,讓他們先出去,留自己和言聽雷說幾句送行話。


    待士兵退守門外,言聽雷便眼巴巴瞧她,濕漉漉的眸子和洇紅眼窩楚楚可憐,某一瞬間和白天的蕭桐言極像,盯得元無憂心裏一陣發毛。


    “此時讓我去求蕭氏,豈非讓我答應和親嗎?”


    言聽雷趕忙解釋!


    “不必你嫁入蕭氏,單憑你們鄭氏的威望,開出從蕭氏撈迴崔巍的條件,讓他與我和離跟你成親,崔家絕不會拒絕。”


    “如何虎口奪食提審崔巍先不說,我連蘭陵蕭氏都不肯嫁,你卻讓我去嫁一個二度殺妻的二婚臭男人?總不能為救你,把我搭給他家吧?”


    “是讓崔巍入贅嫁給你!我怎敢讓姑姑弄假成真啊?姑姑你笨想,男人是不會改邪歸正換位思考的,除非他們親身經曆,方能感同身受。”


    ***


    翌日清晨,斛律都督親自帶兵查封了崔家。


    照他那砍人不問價的習性,這次難得的規規矩矩,先清點了登記在冊的蕭氏昔日庫藏,將崔家添置的一應物什打砸了一通,把清空的府宅歸還蕭氏,又將其家產盡數充公。


    收監在都督府大獄裏的崔巍,硬是在蕭氏的封鎖掌控下,撒出了心腹,去向前任首領蘭陵王求破例通融,奈何蘭陵王為避嫌,早把大門關了,還在軍營外設了拒馬鹿砦,而崔巍那些親族朋黨得知其事,唯恐避之不及。


    崔巍走投無路,甚至派人求到了廣寧王那裏,未料,那廣寧王正替蕭氏在向鄭姑姑說媒。


    於是,滎陽鄭氏這位獨苗姑姑,便派人隨崔巍的心腹進了都督府監牢提親,說想找個乖順的丈夫入贅,鄭氏願從蕭氏手裏把崔巍撈出來。


    畢竟正規的提親流程,是與父母媒妁恰談,鄭府的人便越過崔巍,直接找到崔老夫人頭上。


    崔老夫人一聽就犯嘀咕,昨天幾人鬧成那樣,鄭家姑娘此舉準是要折磨自己兒子。且鄭太姥執掌中饋,孤身守住了鄭府威勢數十年,鄭家在木蘭城坐著房躺著地,就這麽一個獨苗外孫女,連蘭陵蕭氏都不肯外嫁,擺明了是要留著孫女繼承家業的,怎會便宜了她家兒子?


    但她毫不懷疑鄭家沒有與蕭氏奪食的本事,畢竟鄭家跟安德王、蘭陵王皆是親緣密切。


    崔老夫人便迴道:考慮考慮。


    鄭氏表示:願給贅婿聘禮五百兩黃金,兩千兩白銀,婚後鄭姑姑便住在木蘭城外的府宅,崔家母子即日可拎行李入住,但嫌他已有妻室,鄭氏貴女絕不能為妾。


    崔老夫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昨日鄭姑姑不願留下,是因不願做妾想明媒正娶?頓時喜道:吾兒這就離。


    為了撈出兒子和傍上門閥新兒媳,崔老夫人馬不停蹄地,把言聽雷傳喚到了大獄,逼她與自己兒子寫了和離書。


    言聽雷望著與昔日婆婆站在一處的鄭姑姑,瞧那親近熱乎勁兒,宛若她倆才是勝似母女的婆媳,委屈的言將軍直罵婆婆攀龍附鳳、見錢眼開,昔日的姐妹居然跟自己在糞坑裏搶男人!


    元無憂暗自讚同,言聽雷對自己丈夫的定位,還挺認知明確的。


    拿爛木長凳臨時搭的桌子上,鋪開一張白紙黑字,是拿行楷寫的和離書,一側擺了紅印泥。


    站旁邊的元無憂隻瞟了幾眼,寫的是:


    蓋說夫妻之緣,伉儷情深,恰似鴛鴦,雙飛並膝,二體一心。三載結緣,則夫婦相和;三年有怨,則來仇隙。若結緣不合,恐前世怨家。妻則一言數口,夫則反目生嫌。似貓鼠相憎,如狼羊一處。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及諸親,以求一別,物色書之,各還本道。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於時武平元年壬午月己亥日木蘭城謹立此書。


    崔巍還在猶豫不決,崔老夫人便抓著他的手摁了印,簽上大名,輪到言姐姐簽名摁手印時,她低個頭啜泣抽噎不止,抖若篩糠,委屈難過得都不行了。


    但當最後一筆墨跡落下,紅印覆白紙,言姐姐再一抬頭,臉上笑容燦爛,無半點淚意。


    崔老夫人拿著和離書交給鄭姑姑,讓她盡快撈出自己兒子,還囑咐她趁年輕多懷孩子,盡早給崔家生個嫡孫出來,她再派人把婆婆接迴鄭府,早去早迴,嫁為人婦後便不可拋頭露麵。


    顯然這位婆婆已經滿懷期待的想登堂入室,先給媳婦立威,以待來日霸占鄭氏產業。


    鄭姑姑鳳眼一橫,隻嗤笑:


    “你適應身份倒挺快,既然你家放妻書已寫,我自會救你們母子倆出獄,但你們今後怕是要露宿街頭了。想入贅起碼也要上門提親吧?你兒子得經三媒六證才能嫁入我家,你還想著入贅能娶個高門貴女給你為奴為婢?別做夢了,並非世間女子都得像蕭桐言那麽自貶身價,淪落到讓你們欺淩。”


    隨後,她便拉著重獲新生的言姐姐而去。


    到了晚間,崔巍母子才被都督府放出牢獄,也不知那鄭姑姑怎麽說服的蕭氏,但二人如今上無片瓦遮身,下無立錐之地,當年在此地的宅子也早毀於戰亂,隻能找個破廟先對付一宿。


    次日清晨。


    崔老夫人一早就拿著和離書,登臨鄭府的門提親,鄭太姥還挺詫異:“哪有空手下聘的?”


    待得知崔家是要讓兒子入贅後,鄭太姥才知昨夜監牢之事。她雖不明白外孫女此舉的寓意,但明白有失體統,且不說婚姻大事起碼得父母長輩得知,就崔家這軟飯硬吃的態度,鄭太姥就想攆人送客。


    卻沒成想,此事鬧的還挺大,他們崔家人雖然是空著手來的,但在外麵大張旗鼓一陣宣揚,不僅誇耀一番自己兒子有能耐,一文聘禮不花就得了南梁公主這賢惠媳婦,先娶女將又納鄭家姑姑,擺足了鄭氏貴女要嫁給崔巍的架勢。


    氣的圍觀群眾都恨得咬牙,果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怎麽啥好女子都便宜崔家小子了呢?


    連廣寧王都聞訊趕來,要替家弟瞧瞧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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