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至前些日子,高中書臨危受命代管南司州,明著雖是奉命,暗含著也是替女侍中辦事,連帶盯梢高氏兄弟和邊境門閥、斛律家的駐軍。


    祖珽當初被先帝攆出鄴城,發配光州,便是與和士開正鬥得火熱,不料和士開巧言令色,跑女侍中和先帝麵前,進讒言挑撥他不忠不臣。


    光州西鄰北周,實指望祖珽在邊境自生自滅、死於戰火才好。


    而祖珽因當年幹政之事,牢獄裏被先帝熏瞎的雙目,仍不能複明,唯有托高中書來平定旱魃為虐的傳聞,以及替女侍中和陛下進山,尋證當年陶弘景在魯山、刻下的讖言是否屬實。


    這就不得不提幾十年前,兩魏各據東西,西魏元氏女帝與東魏權相高歡、打的不可開交時,那句劈空冒出的“亡高者黑”的讖言了。


    當世玄門第一人陶弘景,跟附和讖言似的,自知大限將至,留下一首“告逝詩”,便於句容茅山的居所羽化登仙,享年八十一。


    據說其過世多日,相貌仍似弱冠,栩栩如生。


    而其告逝詩傳世的幾句,對於何時結束亂世的讖言,便有“北木南火生土德”、“紫微於魯陽揮戈退日”一說。


    自古各個朝代都遵循五行相生。


    譬如北魏尚水德,水生木,北周為標榜是西魏正統也自稱木德,但服飾尚黑屬水德。


    而北齊也延續了東魏的木德,但服飾尚紅。


    故而陶弘景這句北南統一成土德的讖言,傳到北朝後,都不用帶南朝陳國的火德天子玩兒,齊周兩國自己就水火不容、夠打起來了。


    而魯山就在魯陽縣。


    事到如今,元無憂應該是最悵然若失的。


    本是要開山捉妖為民除害,誰能想到!


    一天之內啊,居然塞進了朝廷佞臣之間內鬥,天家對玄門“紫微帝星”讖言的趨之若鶩,事情發展到這地步,早與鏟滅女魃沒什麽關係了。


    中書令高奉寶屬實無意與同僚內鬥,祖珽是會拱火的,後又稱病,卻給他扣上糴使的高帽,便是有意將他納入自己的陣營。倘若他真把開山捉妖之事辦好,也算徹底得罪了和士開。


    而高長恭被高中書急哄哄的傳召過去,便是讓他接替自己,攬下這個棘手的活兒。


    但高長恭接過這個燙手山芋,更是左右為難。


    方才在官道上,原本駐軍在麻城的斛律督軍,要一同來商議對策的,但一聽高中書要從當地募兵進山捉妖,態度強硬、幾乎就是抓壯丁!


    斛律恆迦部是被調來此處的,手下兵士有不少他爹斛律右丞的舊部,都是保衛大齊的虎狼之師,還得囫圇個帶迴去呢,能交給他摧殘嗎?斛律恆迦當場就要翻臉。


    彼時,館驛大殿內。


    蘭陵王請高中書上坐將軍案,委婉的替斛律部道歉,並解釋斛律右丞的部下萬萬不能動用。


    既然官家府兵不能動,隻能逐層下達,讓門閥盤踞的四城招募兵士,盡快集結兵力進山了。


    但這差事兒就像飛天烙鐵,燙誰身上都是得罪人又毀名聲的事。


    幾大世家聽說至此,也坐不住了。


    若勸高中書收迴成命自行解決,顯然行不通,勸他都不如勸蘭陵王了。在坐的幾位各家老祖宗,便商量著不如集資、招募死士進山?


    此時被門閥權貴排到了邊緣的鄭姑姑,正站在一旁,遙望著將軍案邊與高中書並坐的鬼麵男子,耳邊乍一聽這法子,隻覺好熟悉啊?


    貌似她剛用過這招兒吧?


    在館驛商議這種事顯然是不妥,世家大族便派鄭太姥出麵,又都給人請到了鄭府,也是為了有機會撒出風聲、各自思慮對策去。


    ***


    鄭府的正堂屋外。


    幾位年過古稀的老婦,恭恭敬敬地立列兩排,齊刷刷俯首給高中書讓路。


    此時高中書人站在了門口台階上,居然不往上走,而是迴身湊近了鬼麵長身的蘭陵王,還拿筍尖似的手指,去撚他的衣領子。


    高奉寶那把漱雪似的清冷嗓音,柔聲嗔怪道,


    “你看你造的,連衣裳都破了,哪像和世家貴女姑姑為民除害呢,倒像是跟地痞流氓打架。”


    不對勁兒!這能對嗎?


    高奉寶在高高的台階上,眾目睽睽之下,就對高長恭舉止親昵,卻又落落大方優雅隨意!


    把最後頭的元無憂,瞧的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來了!而高長恭的有意躲閃,更顯得不清白。


    於是這位鄭氏姑姑,也顧不得規矩理法,便從後頭閃身衝出來,趕緊邁步上台階、一把抓住高長恭的魚鱗護腕,眼望著麵前的高中書。


    “高中書所言極是,我這便帶侄子整冠束帶,大人還請先一步進入堂內,外麵太陽大,別給您這雪膚玉體曬化了。”


    元無憂鮮有這麽近距離的,打量高奉寶。


    這位大齊中書令屬實美貌,但與高長恭的明豔大氣相反。他柔美的鳳眼陰鷙狠戾,整張豔容都仿佛呈裝在眼下那顆、小小的淚痣裏。


    彼時水紅的唇瓣微扯,隻是輕哼了聲,便拂袖而去。


    而高長恭目送中書大人扭頭上台階,又瞥了眼身旁的小姑娘,也沒意識到有什麽不妥。


    ……


    正堂內。


    馮太姥打一進屋,分賓主尊卑落了座,便直言道:已經請了老君山的道士,人這會兒在快馬加鞭趕來的路上,日落之前必會到達。


    元無憂一聽,老君山鄰近洛陽,離此地可有好幾天的行程呢,比祖珽的光州要遠太多。


    馮氏怕不是得了消息吧?否則怎會提前找人?


    而堆玉砌金、財大氣粗的李氏祖母,則認投了捐錢捐糧,任諸位自行募兵或是找男人獻祭。


    李祖母最後這句話,算是迴到點兒上了。


    隨後聽到這樁詭事的,駭人聽聞的真相,則更令元無憂毛骨悚然。


    倒不是詭事把她嚇的,而是不幹人事嚇的。


    原來今早所見的男屍,以及女魃娶新郎傳聞,還真是人為獻祭。


    明明沒一個人瞧見兇手,隻瞧見了被害於河邊山腳的男屍,加上慘遭蹂躪、死相血肉模糊,居然都相信是女魃所為,忙不迭送新郎求和。


    也得怪這邊兒,自古真有這傳說。


    魯陽處在木蘭山和斬魃山之間,還得再往北,聽聞魯山地底下的溶洞裏,就住著一窩妖物,能管控人間的旱澇洪荒,這幾處山川便是上古時期的女魃、應龍、相柳等災星的屍骨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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