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程秋寒的婚禮,最終定在了四月三十日,我們再次相遇那天。


    在婚禮來之前,除了吳子禹的事,我還了解了沈茉如和林淑華的故事。


    立春後不久,沈茉如就把我請到了【梁氏北苑】。


    現在的北苑已不再是幽暗陰冷的古宅,而是煥發著生機的免費參觀景點。梁錦華和省政府合作,將老宅開放給了公益組織,讓有興趣的人可以在周末免費參觀。


    兩夫妻分工管理著【九蘭】集團,年初,集團剛剛在香港上市。


    “你走之後,我見了林淑華...”


    我們坐在會客室裏,紅姨給我泡來好喝的熱飲,又給我放了個枕頭在身後,安置好我以後才退了出去。


    我驚訝地看著沈茉如,她淡然一笑,神色複雜。


    “沈姨您...為什麽見她?”


    沈茉如走迴沙發邊坐下,“因為...就像她說的那樣,我們之間的事,隻能當麵解決。”


    “您和她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為什麽她...那麽恨您?”


    沈茉如眉眼稍動,她放下手裏的茶杯,徐徐開口,“你應該了解過我們之間的大部分過往,知道我跟她從小認識,一直都是好朋友...”


    我點頭,“嗯~您和她在國外發生過什麽嗎?是不是就是因為那些事,她才對您...”


    沈茉如點頭,“嗯!青兒就是聰慧過人。”


    她靠迴沙發上,眼神迷離,開始迴憶,“當年她執意要跟那個富家公子在一起,我一直勸說,還為此找過那個男人,想讓他別再糾纏淑華。


    我知道那個男人隻是在國外無聊,想找人玩玩兒,所以才四處招惹女孩子。淑華也知道...可她一心要跟他在一起!這一點,我有點沒有想到...


    我一直想做好一個朋友的本分,就是勸她。但她最終還是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


    她太天真了,富家豪門,哪有那麽簡單‘上位’的。男人知道她懷孕之後,再也不見她,可她那時候的肚子已經六個月了...


    她一直瞞著男人,直到孩子再也打不掉,她說這樣男人一定會給她一個名分。


    唉~我一直很自責,覺得他們之所以是這種結局,都是我造成的。我介紹他們認識,然後看著他們在一起,沒有做到好朋友的責任,所以我深陷自責!


    林淑華也怪我,她質問我為什麽要去找男人談?如果不是我去找他,男人一定不會拋棄她。她把一切怪在了我的身上,所以我更加內疚!直到我們再次相遇,我想努力用自己的一切...去彌補我曾經的過失...


    所以我加倍對她好,她要什麽我都給!聽她的話,把自己關在家裏,不見外人,用她找來的醫生治療...可我最終還是想錯了,青兒~”


    沈茉如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才接著說:“我曾經認為的一切...都是錯的,青兒。我自以為跟她的友誼,都隻是我自己...一廂情願而已~


    林淑華告訴我,她其實從小就羨慕我。我有錢有勢,又漂亮。她跟我做朋友,隻是想從我身上得到點什麽...


    她眼裏的我...驕傲自大,說我總喜歡在她麵前炫耀!炫耀自己找了多喜歡的男朋友,去了哪個國家,見過什麽世界,買了多喜歡的東西,吃了多稀有的美食...


    所有我們之間,我以為是跟她分享的開心的事,在她眼裏...都變成了炫耀~為什麽我當年一點都沒有發覺這一點?!


    我那時候,穿什麽,吃什麽,買什麽...都會給她備一份...可她告訴我,她認為那是施舍...


    青兒~人與人之間的想法,為什麽會有如此大的區別?!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我的觀念裏看到的一切,跟她的都不一樣!


    我以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們彼此照顧,彼此欣賞,彼此分享一切,希望對方幸福。可她卻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的炫耀!


    她說她好不容易讓自己懷了孕,就是為了能留住男人,我卻毀了那一切。所以她要報複我...


    林淑華隻是那些想‘一步登天’的人之中的一個,他們妄想嫁入豪門,或者遇到富家女,都是為了自己的私利...


    富家子弟需要宣泄無聊的人生,普通的男孩女孩需要有人為自己的虛榮買單!他們彼此各取所需,把貪婪,癡心妄想,不擇手段,展現的淋漓盡致!!”


    沈茉如似乎還有些情緒激動,她掩麵一笑,聲音變得有些顫抖,“這就是...我自豪了幾十年的友誼~青兒。盡管我為此付出了自己慘痛的代價,到頭來...一切都是虛幻,是我給自己營造的虛幻而已...”


    我起身坐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沈姨,一切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們遇到的人...讓我們變成了這樣。我們沒辦法識別每一個人,但是...一切都過去了,沈姨~你已經扭轉了自己的錯誤,沒關係~”


    沈茉如眉眼閃動緊緊握住我的手,“嗯!我能遇到林淑華,也能遇到你!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沈姨沒事,沈姨很感激你,感激遇到你,感激你為我們一家做的事...”


    她將我擁進懷裏,“你是沈姨第二個女兒,是小寶的姐姐...以後,你就是我的家人。我一定會...更幸福!”


    我們相擁,我想這世間不就這樣嗎?


    親人,愛人,朋友...一切隨機,一切隨緣,一切都有可能經曆...最重要的是,我們自己如何麵對,如何走好未來的路。


    這件事過去後不久,清明節剛過的一天傍晚,吃過晚飯,程秋寒陪著我在小區裏散步,我們聊著婚禮的事。突然,一個陌生號碼出現在了我的手機屏幕上。


    <喂~您好,請問找誰?>


    我禮貌開口,那邊出現了一陣摩挲的聲音,才是說話聲,是個男人。


    <喲~您好~請問您是冬子主人嗎?>


    我一愣,冬子?主人?


    <啊?不好意思~冬子是誰?>


    那邊似乎同樣愣了一下,而我在說出冬子後,已經明白過來,對方說的是齊冬。


    <喲~您不認識嗎?冬子~齊冬啊~>


    男人的聲音有些尖細,我開始還把這聲音,聽成了女人的聲音。


    <認識,小冬怎麽了?>


    <哎呀~沒事兒~就是喝醉了。我們不知道他住哪兒?就想聯係他朋友來接他,他手機裏隻有你一個號碼,備注的‘主人’。您…是他愛人?!>


    對方很是小心翼翼,我卻眉頭更緊。


    <不是~我是他朋友。>


    <噢~那能麻煩您過來接他一趟嗎?冬子啊~是第一次在我們這裏喝醉,我們都挺奇怪地的。他平時過來幾乎不沾酒的,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突然就拉著我們喝了很多酒,然後就醉了..>


    我看了一眼程秋寒,他點了點頭。


    <好的,我馬上過來~麻煩您把地址發給我,請你們先照顧一下他...>


    <喲~那就謝謝啦!您真好~我這就給您發地址。您注意安全,我們會照顧他的。>


    我們一路向南,駛向一個我從來沒有去過的街道。夜風輕吹過來,車子在地址上的一條窄巷裏停下來。


    我下車左右看了看,這附近的房屋低矮破敗,是一個很老舊的街道。周圍有些昏暗,路燈相隔較遠,而且路邊的店鋪大都已經關閉。


    程秋寒牽著我的手,我們往前幾步就找到了地址上的店鋪。


    店鋪外觀看上去由兩間門麵組成,店內彌漫出的幽暗的燈光,照耀著我們麵前的小台階。門口一個老舊的落地招牌上,印著【莫比斯】三個紅色的字。


    我讓蔣霞和小齊、小誌都等在外麵,程秋寒推開麵前一扇拉著窗簾的玻璃門,門裏是同樣昏暗的大廳。大廳裏緊湊地放滿了卡座,卡座上坐了幾個男人。


    看起來,這裏是個酒吧。隻是跟【萬欲】比起來,這裏頂多算是一個可以喝酒的小酒館。進門左手邊就是長長的接待台和調酒台,幾個人站在台子後麵看向我們。


    進門的鈴鐺聲似乎還把大廳裏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尤其是他們在看到我身邊的程秋寒之後,似乎已經有人躍躍欲試想過來搭訕。


    我疑惑地看著麵前的這些男人,一頭霧水,難道這個小酒館隻招待男人嗎?


    在我的疑惑中,一個穿著女裝又滿臉胡茬的男人走向了我們。


    他先是眼帶欣賞打量了一下我身邊的程秋寒,再向我露出親和的笑容,“喲~您就是...冬子主人吧~”


    我點頭,向他伸出手,“您好,我是羅青!”


    男人略微一愣,隨即抬手輕輕跟我握了握手,“喲~沒想到,您這麽親和~”


    我一愣,他抿嘴一笑,“您別介意~我們知道您的身份,如果您介意進來我們這種‘髒’地方,您可以在門外等,我們去把冬子帶出來...”


    我蹙眉,“不好意思,我沒太明白,您的意思...”


    他看了一眼吧台裏,另一個穿著襯衫夾克的男人,笑了起來,“嗬嗬嗬~沒什麽沒什麽~您介意跟我進去看看冬子嗎?他嘰裏咕嚕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叫他走,他也不走。”


    我點頭,“麻煩您帶路...”


    大廳裏的所有人,一直都看著我們這邊,所以男人轉身望向他們,“哎喲喲~都別看了!人家是正常人,你們可高攀不起。別嚇到我們這位羅小姐了~別看了別看了,該幹嘛幹嘛啊~”


    他說著就帶我們走進了一條昏暗的走廊,廊裏同樣是幾個體型、年紀、穿著打扮各不相同的男人。


    我疑惑地看著他們,他們更疑惑地看著我。但發現是男人帶著我們走,又沒有過來詢問。


    男人穿著一條大紅色緊身針織連衣裙,搖曳著身姿走在我們前麵,他尖細的聲音再次傳來。


    “喲~還沒跟您介紹呢~我是這裏的老板之一,我叫阿笙。我這裏啊...是同人酒館。所以啊,您隻看到男人。不過,我可不是同性戀~我是個‘異裝癖’!您聽說過嗎?就是喜歡男扮女裝...”


    “嗯~聽說過。”


    我看著正前方一個高大的禿頭大叔,他攬著一位西裝革履,戴著眼鏡的矮個子男人與我們擦肩而過。


    瘦小男人看到我們,有些慌亂地抬手有意擋住了自己的臉。阿笙看著他們走過去,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


    “呐~冬子就在裏麵。您要進去看看嗎?”


    我點頭,阿笙打開門。


    門裏是一間布置溫馨的臥房,齊冬躺在床邊的雙人沙發上,滿臉通紅,似乎不省人事。


    一位穿著黑色西裝的瘦高個男人坐在他旁邊,一聲不吭看著他。


    “阿越~這是冬子主人,羅青小姐~”


    阿越抬頭過來,是一張氣質儒雅白皙的臉。


    他起身過來伸出手,“您好,羅小姐~”而後朝程秋寒點了點頭。


    我露出笑容,“麻煩你們了,我先去看看他。”我走到齊冬身邊坐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小冬~醒醒...我們迴家了。”


    齊冬眉頭動了動,應該能聽到我的聲音,於是我又叫了一遍,他終於緩慢睜開了眼睛。


    “小...小姐...您...您怎麽在這裏?我...”他有些慌張,用力坐直了身體,看向門邊的一群人。


    “程先生...您...也在?”


    程秋寒點頭,齊冬想起身,卻有些吃力。


    這時,阿越大步走過來,自然地將他扶起,“走吧~你家小姐都來接你了,還不迴去!”


    齊冬看向我,一臉想解釋的神情。


    我對他笑笑,“你朋友他們給我打電話,讓我來接你。你想跟我迴家嗎?”


    齊冬點頭,“麻煩小姐了~我...”


    我打斷他,“好了~先迴去好好休息再說。走吧~”


    阿越扶著他,我們一起往外走,我和老板阿笙走在後麵。


    阿笙看著齊冬的身影,兀自感歎地說:“冬子真的...變了很多~沒想到他現在混的那麽好了,還沒忘記我們...”


    我看向他,“小冬...跟你們認識很久了?”


    “嗯~是啊~十幾年了~時間好快啊~那時候,他還是個臭屁孩兒呢,嗬嗬嗬~”


    我望向被阿越和程秋寒扶著的瘦小身影,心裏疑惑萬千,卻終是沉默著出了小酒館。


    把齊冬交給徐圖後,我們什麽也沒問,直接迴了家。


    齊冬幾天後才找到我,想要跟我解釋些什麽,我卻拒絕了。


    我讓他用自己的方式告訴我他想說的,他接受了,並且告訴我,他準備好了,就會把所有關於自己的事,全部告訴我。


    關於齊冬,關於蔣時言身邊的每一個人,甚至關於蔣時言自己的一切,我都想知道。可我不急,因為,我現在有了足夠多時間去了解。


    我有一生的時間去參與他們的人生,去與他們共同譜寫,屬於我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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