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皺眉看向黃嘉朗,他仍舊沒有說話,而是靠在牆角抱著手臂斜睨著我。頭發間隙裏,那雙深棕色眸子,如大火後的灰燼般,一片死寂。


    我移開目光舉起相機,拍下照片。然後從入口處開始,認真欣賞每一個作品,再靜靜地拍一些照片。


    整個展覽大概有二十幾個作品,除了中間兩座比較大型,其他的尺寸都比較小。按照參觀者習慣的行走路線,依次擺放在高低不同的展示櫃上。


    雖然它們的材質、造型各不相同,但感覺它們散發出來的,都是灰暗和可怖!我覺得眼前的雕塑,像被某種氣息附著,讓人倍感壓抑、窒息。


    最後,我站在一個小型的銅雕塑麵前,久久地觀察著底座上的一大兩小三個人。


    這座小雕塑同其他作品都不相同,他由一個高一些盤腿而坐的大男孩兒,和兩個矮一些,規規矩矩坐在地上的小男孩兒組成。


    大男孩兒神情激昂,手在空中揮舞,似乎在熱烈地說著什麽。兩個小男孩兒動作一致,抬頭看著他。


    這看似是一幅溫馨的畫麵。而且這座雕塑放在展廳的正中央,被其他作品圍繞。


    我低頭看向作品名稱:【天使之門】


    我擰起眉毛,完全無法理解,這座雕塑跟名字的聯係。


    我聚精會神思考這個問題,沒注意到黃嘉朗何時來到了我身邊。


    “喜歡這個?”他突然問,語氣裏都是冰冷。


    我點頭,“嗯!還不錯!”


    “送你!”他又說。


    我搖頭,“無功不受祿,心領了。”


    “我偏偏就要給你呢!!”他低沉著聲音,冰冷的斬釘截鐵。


    這性格,比周成風的還要霸道無理。


    我不明所以看向他,“為什麽?”


    “我想!”


    看著他陰冷的神情帶出來的渾身寒氣,我理了理耳邊的頭發,“黃嘉朗…”


    我的話剛出口,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將我拉到牆邊,再次雙手撐牆,將我圍在胸前。


    他低頭輕喘,像隻經受刺激的惡狼,一字一頓悶聲道:“我說了...叫我阿朗!你想讓我說幾次!!”


    他在牆上握緊拳頭,緩緩抬起眸子瞪著我。


    我一驚,以為自己會看到滿目怒火!不曾想,他狹長的眼睛裏,卻是明顯的一抹悲傷。


    在我們四目相對的時候,蔣霞突然用力將他拉開,站到我麵前。


    黃嘉朗無力地快速後退幾步,頭發散開擋住一隻眼睛,白色t恤外麵同樣的白色條紋襯衫,掉到手臂上,灰色的褲角也踩在了白色球鞋下。


    他頹然無力地一直看著我,眼神裏帶著說不盡的欲言又止,又有些不知所措的喪氣。


    “小霞,沒關係!你去吧~我叫你,你再進來!我真的沒事!”


    蔣霞點頭警惕地看了看黃嘉朗,走到入口處一臉警戒。


    我站直身體,將手裏的相機掛上脖子,慢慢走到仍舊一動不動的人麵前。展覽廳隻有我們兩個人,而我們站在中央的位置。


    我緩和好情緒,抬手拉起他手臂上的襯衫,又輕柔地理了理他的頭發,和脖子上的項鏈,聲音平緩,“我隻是還沒習慣改口,非得發這麽大的火嗎?”我抬眼看著他,“要不…我買?”


    黃嘉朗俯視著我,鼻子裏漸漸恢複了正常唿吸。眼神裏跳躍出異樣的情緒,他閃動著眼珠,抬手掄起頭發,轉身走開。


    “我就送!等我所有的展覽完成,我要親自送到你家裏!”


    我蹙眉,“你知道我住哪?”


    他晃著身體撫摸著那座沒有心的女人雕塑,“‘君子樓’~誰不知道!”


    我轉頭看著他,“看來,你們黃家調查過我不少事嘛!”


    “當然!他們把蔣時言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調查的清清楚楚!你這麽重要,他們會放過嗎?”


    我沒有立刻迴答,而是觀察著黃嘉朗。他說的每個字似乎都是真的,而且對黃家的態度,好像也確實,不太正常和友好!


    但這也許,隻是表象而已,是他想給我看到的形象和樣子!


    他繞著展廳漫步一圈,迴到我身邊,有氣無力地看著我,“你是不是…也把我的人生,了解的一清二楚了?”


    我再次對上他的眼睛,這次的眼神裏,閃爍了幾下光線,卻又瞬間消失了。


    我點頭,“知道一些~”


    “隻是一些嗎?難道不是從出生開始,到現在的每一件事~都了解嗎?我有一個什麽樣的家庭,有什麽樣的家人,我又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你不都清清楚楚嗎!!”


    他繞著我轉圈,一字一句地問,隨意又不在乎,“哈~羅青,你在猶豫什麽?”


    我搖頭,垂下眼神,“沒有~我確實了解了很多...關於你的事...”


    “哈~我就知道!你那天能來【蓮葉】見我,一定是知道了我的秘密,所以才會可憐我~去見我...對嗎?”


    我抬頭看著他,沒有否認也沒說其他話。


    他又繞著我走了一圈,勾著嘴角,有些自嘲地說:“我是不是...從頭至尾都是一條被父母虐待的可憐蟲?羅青,我知道你善良,所以你現在是因為我這條可憐蟲,才願意跟我站在這裏的嗎?你一點都不相信我,你卻還是站在了這裏,你真的…很善良啊!”


    我走迴剛剛的雕塑旁,“你想說什麽?”


    黃嘉朗站到我身邊,跟我一起看著雕塑,“謝謝~”


    他嘶啞著嗓子輕吐出這兩個字。我心一驚,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他竟然說的是這兩個字!


    我抑製住心裏的不可思議,沉著眉頭看向他。


    他低頭靠近我,偏頭注視著我的眼睛,目光裏跳躍出像剛才一樣的微弱光點。


    然後用隻有我們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謝謝你來看我的展覽!謝謝你...在意我的命!”


    他抬起食指在我的下巴上,輕滑而過,聲音溫柔無比,“真的...謝謝你~”


    我收迴眼睛搖搖頭,“舉手之勞,不用在意!”


    他突然在我耳邊輕輕吹出一口氣,帶起我耳邊的發絲,“你的眼睛…真漂亮!”


    我沒有理會他的舉動,而是抬手指著麵前的雕塑,“這是你,這是…程裏~那…這是誰?”我指著那個大男孩問。


    黃嘉朗直起身子,“秘密!”


    我抬眼看他,他卻已經走到了門口,“請你吃飯!”


    他背對著我,抬手揮了揮。


    黃嘉朗選了一家法國餐廳,點完餐後,我們兩人都無言地看著七樓的窗戶外麵。


    我的手機震動起來,是程秋寒發來的施工現場。兩個人在現場監工,今晚可以早點迴家,要去接我下班。


    我拍了張玻璃窗外的風景發給他,又把跟黃嘉朗出來的事也告訴了他,隨即電話就打了過來。


    我看了看黃嘉朗,“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起身走到了餐廳外的門廊裏。


    程秋寒有些不悅地說了些提醒的話,我好好地解釋了一番。


    最後他說,<青~不管黃嘉朗如何值得可憐,他都是黃家的人。我最擔心的就是你的安全。麵對黃家人,就算有蔣霞在,我也不放心,你明白嗎?>


    我露出笑容,溫柔地安慰,<我明白!放心吧!一會早點來店裏,我已經想你了~>


    安慰好程秋寒,我掛了電話剛轉身,就看到了一步之外的黃嘉朗。


    我擰起眉毛,“偷聽別人打電話,很不禮貌!!”我錯身而過走迴位置上,心情煩悶。


    黃嘉朗坐迴來之後,就奇怪地一直看著我。


    等到我的情緒平順下來,我轉頭看著他,“看什麽?”


    他眼神閃爍一下,搖搖頭沒說話。服務員開始上餐,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默默吃完午餐,我喝下手邊的水,“沒事我先走了,我還需要迴去趕工期。”我拿上小包準備離開。


    “我送你~”他站起來。


    “不用,你忙自己的事就好,我有自己的車...”他沒等我說完,不由分說拉起我的手就走。


    我用力甩了甩,也沒有甩開。蔣霞衝上來,我抬手阻止了她。


    看著黃嘉朗有些任性和孤獨的背影,我停止了掙紮。由他將我帶到自己的車裏,再一路無話把我送迴了畫廊。


    他停下車,仍舊沒有說一句話,我解開安全帶看著他,“路上小心,注意安全。還有...你的傷,沒事了吧?”


    他麵無表情,目視前方,語氣冰冷,“嗯!”


    我點點頭,打開車門下車。車子立刻飛奔而走,似乎帶著無聲的怒氣。


    我蹙眉,這是又怎麽了~這個人真是讓我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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