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之中。


    裕王朱載坖的臉色有些不好。


    剛剛被黃錦好一頓說教,特別是到了最後,隨性而為四個字,竟然被說成了影射自己的父皇,這讓裕王很是生氣,與黃錦也不是不歡而散。


    本來黃錦是皇帝陛下身邊最親近的人,他應該保持克製,但黃錦說的話,太過露骨,若是朱載坖不反駁的話,那便是佐證了他所說的話。


    當朱厚熜第一次提起胡宗憲的時候,說的很直白,當時緊張的朱載坖可能沒有想那麽多,但出來之後,便明白了一些,再加上,黃錦說的那麽直接,他也徹底明白過來了。


    在馬車中的朱載坖想了許多。


    他是木訥,反應慢一些,但他不是傻。


    黃錦在西苑門口對自己說的話,還是讓朱載坖再次重視了胡宗憲的事。


    正如黃錦所說,與景爭立的那十年,是朱載坖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皇帝陛下喜歡景王,擁景派的核心人物是當時權鎮朝野的嚴嵩父子。


    他是恨嚴嵩父子的。


    胡宗憲是嚴嵩父子舉薦的人,他也談不上喜歡。


    即便這個時候,明白過來父皇想讓自己做什麽,可他心裏麵也多少有些不願為胡宗憲求情。


    在王府的十幾名護衛保護下,朱載坖的馬車到了裕王府門口。


    等馬車停下,朱載坖快速下車進入了王府之中,剛剛迴到書房,便找張居正過來商量。


    在曆史上,朱載坖當上皇帝之後,褒貶不一,有人說他好色成性,卻英明的要命,看似無為,卻大有所為。


    有人說他碌碌無為,將用人不疑貫徹到底,內閣在他這裏,真的成為了國家的最高權力機構,而他隻是一個毫無感情的蓋印機器。


    而隆慶開關,開辟海貿,廢除海禁以及俺答封貢,結束邊境戰爭的兩大舉措也是在朱載坖的隆慶年間完成的,當然,這也是在以高拱為中心的內閣主導的。


    雖然說這兩項舉措在當時都是權宜之計,但也為張居正所推行的萬曆新政打下了堅定的基礎。


    不管別人對朱載坖的評價如何兩極分化,善於聽取意見,都是他的優點。


    迴到書房之後,朱載坖便坐在案前休息。


    正在等待張居正到來的時候,小世子在幾名小太監的陪同下,一蹦一跳的來到了書房。


    “父王,父王,我的名字……”見到坐在案前的朱載坖,也不管他的臉色如何,直接開問,說著還跑到了他的身邊,用著期盼的目光看向朱載坖。


    看到兒子,被今日之事搞得頗為鬱悶的朱載坖,心情也好上了一些。


    他立即想到了自己的老爹,嘉靖皇帝,並且在內心深處嘲諷一句:哼,父皇,雖然我沒有你聰明,但我的兒子,可比你兒子聰明多了,強多了,就這一點,我就對得起大明朝。


    從小看老,即便小世子在裕王府中,沒有發生什麽展露才智的驚天之舉,但世子機敏,靈氣十足,已是他身上的標簽。


    朱載坖俯身將小世子抱入懷中,而後用充滿寵溺的語氣說道:“今日見到你皇爺爺之後,你父王啊,立馬就提出來了。”


    “父王對他說,我兒年齡漸大,應該有個名字,那你皇爺爺就問了,你給他取好沒有,若是沒有取好,我為皇孫賜下名諱。”


    “父王聽完之後,當時就急了,趕忙對著你皇爺爺說,我兒的名字,在出生的時候,我便取好了。”


    “然後,我將朱翊鈞告訴了你皇爺爺,你皇爺爺對父王取得這個名字很是滿意,今日啊,最晚明日,宮裏麵就會來人,來宣布旨意,父王啊,還給你要了很多賞賜呢。”


    朱翊鈞抬頭,看著自己父親臉上的表情,心裏麵總是有點怪怪的,他描述的場景太過怪異了吧。


    在他老子麵前,他敢說這些話嗎?


    朱載坖說完之後,便邀功似的看向自己的兒子,想從兒子的口中聽到父王厲害,感謝父王之類的話,一抬頭,卻看到兒子驚愕的表情,以及迷茫的眼神。


    哎,這,這怎麽迴事。


    這兒子怎麽有些不相信的神情呢?


    難道兒子天生便開了天眼,看到了自己在西苑,在父皇麵前的表現嗎?


    不應該啊。


    “你不高興嗎?”


    聽到朱載坖的這句話,朱翊鈞立馬反應了過來。


    “父王,你真厲害,你是全天下最厲害的父王了,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朱翊鈞,父王,我喜歡這個名字。”


    朱載坖看著自己兒子略顯浮誇的演技,苦笑一聲,難道自己看錯了,兒子跟自己一樣,反應慢半拍。


    正在此時,張居正來到了書房。


    張居正到了書房之後,便看到了裕王,以及他懷中的朱翊鈞。


    “臣張居正見過王爺,見過世子……”


    聽到張居正這個名字後,小世子立馬將視線從老爹的臉上轉移過來,看向了張居正,而後竟然還想著從裕王懷中掙脫開來,不過,表現的不夠明顯,朱載坖還以為兒子不舒服,又換了個位置,抱的也更緊了一些。


    這是朱翊鈞第二次見到張居正,澎湃,激動的心情,根本掩蓋不住。


    “張先生到了,此次讓你來,是想請教你一件事情。”


    “請教不敢,王爺請說。”


    雖然此時的徐閣老是當年擁裕派的大佬,而張居正又是徐閣老的弟子,但他們的關係並不算密切,與裕王關係真正無懈可擊的是高拱。


    朱載坖雖然是皇帝事實上的長子,也是群臣心目中合法的繼承人,但他爹不立太子,兄弟倆同時出閣後,嘉靖皇帝也不讓景王去封地,對待景王比裕王好的太多。


    皇帝的態度讓中外臣民危疑,都猜測皇帝是否有廢長立幼的打算,隻比朱載坖小一個月的朱載圳也對太子之位虎視眈眈,很有拚一把的打算。


    那個時候的朱載坖內外無緣,惶恐不安,而高拱也是在這個時候,進入裕王府成為一名講官,一同進入的還有很多老師,但讓朱載坖信任的隻有高拱一人。


    所以,即便到了此時,朱載坖與徐閣老,張居正等人說話,還是頗為客氣,俗稱外套。


    朱載坖開口說道:“今日父皇招本王入西苑,講了胡宗憲之事,此時胡宗憲正被押送京城的路上,父王想讓我寫奏章,為胡宗憲求情,避開三司會審,你說,這封奏章,本王寫,還是不寫。”


    張居正聽完朱載坖的講述後,沉思片刻後開口說道:“王爺,如此重大之事,是否要問詢徐閣老。”


    “我召你來,就是不願意讓外人知道,徐閣老是內閣宰輔,他知道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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