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時辰的往複廝殺之後,歐潤多克盆地裏的戰事終於基本結束了。


    沒有了增援的那些察合台王庭鐵衛們,不是躺倒在這片鋪滿屍體的小盆地之中,成為萬千屍骸中的一員;就是用掉了上輩子積攢下來的幸運和功德,成功地穿透了欽察兵的阻攔,攀上了斜坡,逃出了這片死亡之地。還剩下一小部分人,被網在盆地之中,等待著最後的死亡。因為欽察兵是不收留俘虜的。


    歐潤多克盆地後來被當地畏兀兒部稱為杜紮克之地,意思是地獄之地。


    納忽出簡單巡視了一遍戰場,確定戰事已經算是基本結束,便也停住了腳步。向身邊一直跟著自己廝殺衝鋒的欽察將領們,安排著後續的收尾任務。


    就在這個時候,他身邊的親衛,突然向身後盆地邊緣山坡上一指,興奮地對納忽出喊道:“小王爺,你看那是誰來了!”


    納忽出和周圍的人,齊齊望向那個方向。就看到一個身穿黑色山文甲,外披白色翻毛大裘,頭戴一頂尖頂紅纓鐵盔,體型跟納忽出一樣,魁梧如山的老將軍,正站在山坡上,向這邊張望。


    那人正是河間王德格都巴雅爾。他嘴上對伯顏不花說著沒問題,其實心裏還是惦記著自己兒子的安危,率領著親衛,親自來到戰場邊查看。上千名精銳雄壯的王府親衛,簇擁著德格都巴雅爾,站在山坡上。


    在德格都巴雅爾的身後,豎著一杆裝飾著黑色犛牛毛的蘇魯錠長矛。這支蘇魯錠長槍,是出征前壽山大汗親自授予給他的。持有這支蘇魯錠長槍的人,是可以代替皇權,指揮天下的軍隊進行戰爭的。


    納忽出看到是自己父親來了,簡直是喜出望外。他立刻將剩下的事情都安排給了其他將軍,然後便甩開眾人,獨自一人,快馬加鞭地向著山坡上的父親,興奮地跑了過去。那樣子就好像小時候,他第一次射中獵物後,舉著獵物奔向父親德格都巴雅爾的時候一樣。


    德格都巴雅爾看著陽光下照耀下,血染浸泡,戰勝強敵的兒子,眼睛竟然不自覺地有點潮紅。孩子的成長,是一個父親最大的幸福。


    “阿爸。我們打贏了!”還沒跑到德格都巴雅爾身邊,納忽出就翻身躍下戰馬。一邊跑著,一邊開心地大喊著。


    然而,當他來到德格都巴雅爾身邊的時候,卻好像突然想到了自己目前的身份,趕緊斂去麵容上,剛才不經意展露出來的少年心性。立正站好,撫胸躬身對河間王報告道:


    “報告元帥。末將納忽出,率領······”


    “好了好了。別在我這裏裝了。這裏也沒有外人。”德格都巴雅爾打斷了納忽出的報告,然後笑著招手對他說:“過來,到阿爸這裏來。”


    等納忽出走過來之後,德格都巴雅爾有點心疼地抹了抹兒子臉上,被濺上去的鮮血,卻發現怎麽也抹不掉。原來已經被寒風吹得幹涸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在兒子的側後腰的棉甲上,竟然還掛著一支沒有射進去的箭矢。


    當他拔出那根箭矢的時候,卻發現箭鏃上竟然閃著烏黑的色澤。拿到鼻子下稍微聞了聞,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顯然這是一支抹了毒的“髒箭”。差一點他就要失去長子。


    他知道長子納忽出穩重內斂的性格。要是換了次子阿蘭達或者外甥李續,他肯定要責怪他倆擅自出擊,把自己置於危險之地。但是這次作戰,長子納忽出都要親自上陣,浴血廝殺,顯然剛才的戰事兇險到一定程度了。由此可見,察合台王庭鐵衛名不虛傳啊。


    德格都巴雅爾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對他說:


    “好孩子。你表現的很強大和勇敢。你已經是一個真正的勇士了。阿爸為你感到自豪和驕傲,我的兒子。以弱勝強,殲滅強敵。你這次立了大功。以後那些西疆的藩王和封君,都會把你當做英雄一樣敬重,而不是河間王嗣王那樣尊敬。你明白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嗎?”


    納忽出自豪地點點頭。


    德格都巴雅爾說:“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多多收攏人心,多多結交朋友。尤其是畏兀兒部的亦都護家族。以後,咱們跟他們還有更多的合作。”


    “是,父親。我明白了。”


    德格都巴雅爾轉頭望向下麵那些,已經開始打掃戰場,處決戰俘的欽察兵們,對納忽出說:“欽察衛軍我就交給你了。結交他們,也要看住了他們。以後迴到大都,我還要進一步削弱他們在朝堂中的力量。這樣,咱們的人才能取而代之。”


    納忽出問道:“用畏兀兒部?”


    “不光是畏兀兒部,還有漢人。”


    納忽出非常意外父親的話。他反問道:“漢人?他們可不會打仗啊。”


    德格都巴雅爾搖了搖頭,看著兒子的眼睛說:“你忘了嗎?大元朝有一半的天下,是那幫漢人世侯,幫著世祖薛禪汗(忽必烈)打下來的。如今的漢軍,早就沒有了領導者,也沒有那麽多糾纏不休的家族羈絆。雖然人多,反而更好控製。這次漢軍衛不是打得挺好的嗎?誰說他們不會打仗。隻是之前沒有人給機會罷了。以後,咱們會給他們機會,他們就會死心塌地地效忠於咱們。”


    納忽出若有所思地點地點了點頭,然後躬身對父親說:“兒子明白了。”


    就在德格都巴雅爾和納忽出正在戰場上父慈子孝的時候。剛剛逃迴到王庭駐地的也密力火者和他的外甥王子巴雅爾台吉,立刻就帶著親兵,直奔也先不花大汗的王帳。


    然而他們一來之後,卻發現平時密布周圍的那些怯薛軍士兵,竟然今天一個都不在。這讓他倆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也密力火者馬上派人將大汗營帳團團圍住,巴雅爾台吉則趕緊衝了進去,尋找自己父汗的影子。結果他很快就出了來,告訴舅舅說裏麵什麽都沒有。不光是父汗也先不花,連他的那些侍妾、仆人,還有那個從來不離開也先不花身邊,隨時侍衛的姐姐米亞別吉,也都不見了。


    這個時候,外麵搜索的士兵迴來報告,說怯薛軍的營帳沒有人,他們的武器、馬匹也都不見了。


    一會兒,又有人來報告:營地裏少了大量的馬車和物資。最重要的是,大汗的那輛需要22頭犍牛拖拽的金頂氈房帳車,竟然也不見了。


    眾人這才明白,原來也先不花竟然拋棄他的軍隊,提前跑了。


    就在眾人開始慌張的時候,還算保持著一點冷靜的也密力火者趕緊說:“車轍!那輛金頂氈房帳車非常重。他們剛剛離開,不會太久,肯定會留下巨大的車轍痕跡。咱們順著車轍去追尋就可以。他也先不花,作為大汗,不但拋棄了自己的兒子,竟然還拋棄了為他流血奮戰的軍隊。他現在已經不配再做我們的大汗。我們追上去,把這個挑起戰爭禍端的家夥抓起來,再把他送給汗八裏的愛育黎拔力八達。結束這場該死的戰爭吧!”


    大家一聽可以結束戰爭,立刻紛紛讚同,歡唿簇擁著也密力火者,裹挾著還有點懵逼的王子巴雅爾台吉,出了大帳。


    巴雅爾台吉有點奇怪,剛才舅舅怎麽沒提到要擁立我做大汗啊?這事兒我一會可要好好問問。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報告,他們發現營地的北轅門被拆了,那邊有很大的車轍印跡。看方向,似乎是往北,向著天山山口達阪方向而去了。


    “沒錯。金頂氈車非常大。隻能拆了轅門才能出去。他肯定是帶著怯薛軍,提前往北跑了。我懷疑他是想跑迴阿裏巴裏去。我們大家趕緊上馬去追啊!”也密力火者也不理多次示意想要跟自己說話的外甥,大聲煽動著眾人。隨後便率領剩下的王庭鐵衛,騎上馬沿著車轍的方向,往北鼓噪而去。隻留下巴雅爾台吉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空無一人的營地中。最後,他也不得不上了馬,追趕眾人而去。


    然而,就在他們吵吵鬧鬧地往北去追也先不花的時候,往西距離他們二百多裏以外的戈壁灘上,上千名披甲提槍的怯薛軍,正護衛著近百輛大大小小的馬車,向著西方,快速奔馳。其中一輛由四輛馬車牽引的消耗氈車中。一臉灰拜得也先不花,正躺臥在一名年輕侍妾的懷裏,一邊任由她給自己按摩疼痛發脹的頭部,一邊閉著眼睛,聽著麵前一個身穿甲胄的美麗少女將軍,向他匯報情況。


    “父汗。我已經派遣古斯楞帖木兒,率領五百怯薛,在隊伍後麵做防守了。您放心吧,他們隻會跟著那輛空車往北去。等發現了,再往迴追,咱們早就到哈剌火州城了。”


    也先不花微微睜開眼睛,咬著牙,森森然地說:“在火州,就隻能停留一晚。補充了物資後,馬上出發。帶不走的,都燒掉,包括整座火州城。我不會把火州留給任何人,無論是亦都護,還是你弟弟巴雅爾。”


    那個少女將軍趕緊解釋道:“父汗,巴雅爾還是個孩子······”


    這時,坐在旁邊一直沒開口的大臣異密巴哈利,卻打斷了她的話,輕聲說道:“單純的米亞別吉(別吉是公主的意思)啊,巴雅爾台吉已經不是孩子了。他早就已經被他的舅舅們蠱惑,想要弑父篡位了。”


    這個叫米亞別吉的少女,用自己那雙秀麗的雙眼,狠狠地蹬著眼前這個總是在父汗身邊,搬弄是非的佞臣。她恨不得一箭射死這個挑撥父親和弟弟之間關係的壞蛋。


    這個時候就聽到也先不花說:“好了。你退下吧,我有點不舒服。到了火州,記住我的命令。不要仁慈,該殺的都殺掉,改燒的燒掉。等我們到了阿克蘇,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元權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可以摸的北冥胖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可以摸的北冥胖魚並收藏大元權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