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思馬忽此時感覺自己相當愚蠢。剛才就不應該聽信阿瑞部偵察兵的話,全軍出動,追著那百十個敵軍斥候,衝出山穀,來到這片開闊之地。


    剛才在山穀之中,自己就應該隻派一個百戶和一些阿瑞部騎兵,先期追出去,自己的部隊根據情況再接應對方。那個時候肯定就能發現對方的埋伏,而敵人也就隻能轉守為攻。


    到時候,隻要自己的人馬爬到山坡,居高臨下的阻擊對方,完全可以做到以逸待勞。結果現在雙方的形勢翻了過來,對方利用兵力優勢,在開闊地區,要包圍和吃掉自己這部分前鋒部隊。


    該死。對方原來在這裏是有埋伏的!伊思馬忽後悔不已。然而現在後悔也晚了,他的這支前鋒部隊,被對方數倍於己的軍隊包圍在了這裏。


    還好副手鄧江找到了這片榆樹林高地,招唿前軍營的士兵,趕緊收縮到這片榆樹林高地中布防。


    這片榆樹林在一個小小的河邊山坡高地之上。在榆樹林的西邊,有一條已經完全封凍的小河。小河的兩岸全是結了冰碴的雪泥。人馬一旦走上去,就會陷入鬆軟的泥水和冰碴之中。從這裏進攻,困在泥水中的敵軍,會成為樹林中弓箭手的活靶子。所以大規模敵軍是無法從那邊突進來的。


    至於阿瑞部,伊思馬忽可沒工夫管那幫一觸即潰的笨蛋。他隻能命令同樣處於懵懂茫然狀態的索諾千戶,趕緊跑迴去求援。自己則率領剩下的幾百人,在這個地方死守待援。


    不過還好,阿魯剌部畢竟是個邊荒地區的遊牧部落,他們的箭鏃主要還是獸骨或者粗鐵製成。對於身穿柳葉羅圈甲的敢戰軍前軍營士兵來說,隻要不射中要害,就不會有大問題。


    即使如此,開戰之初,伊思馬忽的麾下,已經付出了傷亡十數人的代價。


    鄧江布置好榆樹林周邊的防線,迴到伊思馬忽身邊,幫助他抖落和拔出卡在甲胄縫隙上的骨簇,懇求著說:


    “大人,咱們就這麽等著敵人包圍過來嗎?以咱們的鎧甲,完全可以突圍出去。剛才又有兩個弟兄被射傷了。要不,咱們先撤迴到山穀那邊吧。”


    伊思馬忽卻斬釘截鐵地對著周圍的士兵大喊道:“不能撤!天馬上就要亮了。大人的增援馬上就會趕到。”然後他轉過身,對身鄧江小聲說:“我曾經說索諾是個笨蛋,現在看來我也是。這次多虧了你靈機應變,我會向軍主大人報告你的功勞。但是咱們不能撤退,否則對方就會跟著咱們掩殺過去。把大軍堵在山穀之中。那罪過就更大了。”


    隨後他對鄧江安排道:“東邊是個陡坡,他們上不來,西邊是個死地,他們不會那麽傻。你負責南邊,我負責北邊。隻要對方沒有進攻咱們,你我就各自率領一個百人隊殺出去,巡殲敵軍有生力量,解救和聚攏更多的力量。如果對方人多,就馬上撤迴來,依靠這片小樹林用弓箭狙殺對方。”


    鄧江點點頭剛要走,卻又被伊思馬忽叫住:“我如果戰死了,軍隊由你指揮。如果你不行了,就讓百戶蕭坤指揮。天亮之前,必須拖住敵軍,等待大人的援兵到來!”


    鄧江看著伊思馬忽,最後還是咽下了嘴裏要說的話,隻是迴答道:“是!”


    鄧江走了之後,伊思馬忽摸了摸有點疼的右側腰眼。剛才好像有一支箭從甲胄的縫隙裏鑽了進去,刺破了一點皮,現在感覺有點火辣辣的疼。


    伊思馬忽心說,希望別是個髒箭(抹了糞便或者毒藥的弓箭)。


    揉了揉疼痛的地方,他紮緊腰帶,就重新騎上戰馬。他來到戰士們中間,親自挑選了幾十個戰鬥力比較強的士兵,讓他們跟自己組成突擊隊。又安排其他人手,盡快布置掩體和防線。


    這個時候外圍四處奔跑的阿瑞部騎兵,已經從最開始慌亂中逐漸清醒了過來。他們逐漸集合在一起,向著山穀口的地方聚眾後退。周圍的阿魯剌部騎兵,不斷地用弓箭和集團衝鋒的方式,盡可能的殺傷著他們。


    就在這個時候,伊思馬忽突然率領數十人的騎兵衝殺了過來。伊思馬忽揮動手中的鐵骨朵,砸癟一個阿魯剌部騎兵的皮兜盔。周圍的人都能聽到顱骨碎裂的聲音。隨著他手中的鐵骨朵,每一次掄圓了砸下去之後,都能聽到對方士兵淒慘的悲號聲,還有盾牌碎裂、骨斷筋折的撕裂聲。鮮血已經撿滿了他的上身,讓他好像一個來自地獄的魔神,在敵軍士兵群中,生生犁出一片鮮血通道。


    緊緊跟隨著伊思馬忽一起衝過來的敢戰軍士兵,頂著畫有飛翼火蛇的盾牌,迎著對方的箭雨,也一起殺進了敵陣之中。


    他們揮舞鋼刀,手持長矛,不斷收割著阿魯剌部士兵的生命。淬過火的精鐵鋼刀,如同熱刀切奶油那樣,切開對方皮質的甲胄,砍開敵人的胸膛;尖銳的鋼矛,每一次吞吐,就好像他們盾牌上那條大蛇口中的火芯子一樣,在敵人的身上捅出一個血窟窿。


    然而阿魯剌部士兵的反擊卻顯得那麽脆弱,他們的刀尖刺在這些鐵皮人身上,十有八九隻能在他們的鎧甲上,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劃痕。他們的弓箭射過去,不是被彈開,就是被掛在了厚實密布、精鐵打造的甲葉子上。


    但是阿魯剌部的士兵卻越殺越多,他們不斷的招唿周圍的騎士過來增援。漸漸地竟然把伊思馬忽和他的部下們,還有殘餘的那數百名阿瑞部士兵,團團包圍在了中心。


    伊思馬忽高聲地對阿瑞部的士兵喊道:“不要害怕!不許後退!跟著我勇往直前,否則你們所有人,都將死在這裏!都跟我來啊!”


    說完他一手舉著鐵骨朵,一手舉著腰刀,迎著對方一名身穿精致鐵甲的將領模樣的家夥就衝殺了過去。


    那個身穿鐵甲的阿魯剌部將領,還要指揮部下低檔,卻見到已經殺成血人的伊思馬忽,已經催馬衝到了眼前,趕緊舉刀迎戰。


    伊思馬忽是個左撇子,所以打仗時,跟敵人二馬一錯蹬的時候,習慣從對方的左邊插過去。這樣對方隻能用右手進行反擊。如此一來,無論是攻擊力度,還是武器打擊半徑都會大大減弱。最重要的是,他是雙手持武器,一般人看不出來他是左撇子。所以就容易落入他的左手陷阱。


    這次他同樣也是如此,當衝到那個鐵甲將領跟前不遠的時候,他稍微讓身子往右一傾,胯下那匹跟他心意相通的戰馬,立刻就明白了。在衝刺的時候,也悄悄往右側一變線,就別到了對方身體的左側。


    這個時候,發現衝過來的敵人在左側過來,那個阿魯剌部將領,不得不改變防禦方向,握著彎刀反手去揮砍低檔,衝過來的伊思馬忽。


    伊思馬忽用右手的刀一搪,左手的鐵骨朵衝著對方敞開的胸口,就狠狠地砸了下去!


    就聽到“咚”地一聲巨響。那個身穿鐵甲的阿魯剌部將領,順勢就被砸下了戰馬,立刻就沒氣了。


    這家夥穿的鐵甲還挺厚實,可惜遇到了專門對付厚甲的鐵骨朵這種打擊型兵器。這種兵器可以透過鎧甲,擊碎鎧甲保護下的人體骨骼和內髒。


    將領的戰死,給阿魯剌部軍隊很大的打擊,很多周圍的阿魯剌部士兵紛紛開始往後麵逃跑。包圍圈一下子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快!突出去!到小樹林匯合!”伊思馬忽命令手下士兵,帶領阿瑞部的殘部從那個小缺口處,趕緊撤退。


    但是阿魯剌部的敵人太多了,越來越多的敵軍再次聚攏過來。


    到最後,當伊思馬忽率領的部隊剛剛逃出沒多久,就再次身後追上來的敵軍給黏住了。


    伊思馬忽親自斷後,多次殺入敵陣之中,憑著自己一身精鋼鐵甲,完全不在乎四麵八方襲來的刀劍。他不斷用手中的彎刀和鐵骨朵,劈砍敵人。最終總算是在殺過來的鄧江所部掩護下,大部分撤迴了榆樹林之中。


    然而此時,小小的榆樹林已經被上千名阿魯剌部士兵團團包圍。映著東方發白的天際,身披數創的伊思馬忽,看到外麵黑壓壓的敵人,站滿了樹林外的雪地。


    他知道自己可能要麵對最後的時刻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大地開始震顫,震得樹枝上的積雪都紛紛落下,好像剛剛停下的大雪又開始下起來似的。


    突然隱約地,他們聽到了那久違的聲音。是號角聲,熟悉的號角聲,敢戰軍衝鋒的號角聲。


    東方的天邊,一支打著火紅色旗幟的軍隊,好像是從即將初升的太陽中跳出來一樣,奔騰著向已經開始驚慌逃跑的阿魯剌部軍隊,碾壓了過來。


    “援兵來了!大人來救我們來了!”榆樹林中的敢戰軍士兵高聲唿喊著。


    伊思馬忽忍著身上的疼痛,再次跨上戰馬。他高舉戰刀,對著身邊興奮呐喊的士兵命令道:“勇士們!上馬!跟我一起衝出去!跟軍主大人一起殺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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