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第二天的一大早,勤政的李翀穿好官服,就去衙門“加個班”,處理一下這幾天積壓下來的工作。馬上開春了,河間路是重要產糧區,而且靠近海邊的地方還有大量鹽場。這些都需要提前規劃和安排,事情實在千頭萬緒啊。


    李續則一如既往的和兄長李延,一個紮馬步、舉石鎖,一個抱著書晨讀。兩個人不時對於書中的一些段落提出各自的見解。


    這個時候管家進來了,他報告說王府來人找老爺,似乎有來京城的聖旨。王爺派人來找老爺過去商談。


    李續穿好衣服,就帶著人去衙門找父親李翀。其實他們就住在總管衙門的後麵,穿過後院,有個小月亮門,就直接到衙門的後堂。


    在旁邊一直看書的李延,聽到之後隻是抬眼看了看,依舊抱著書,任由弟弟主動攬過這些事情離開了。


    說來也奇怪,李延李續雖然是親兄弟,但是跟河間王府的關係卻天壤之別。李延似乎有意要避開跟河間王的聯係,好像真的要一心隻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父親李翀也很欣賞長子的這份沉穩心態。


    來到衙門大堂,李續找到正在批閱文件的父親,把事情跟他一說。李翀皺著眉稍微遲疑了一下,就起身帶著李續一起前往王府。


    王府依舊是一派熱烈喜慶的氣氛,但是在門口,長史哈拉爾早就已經等著李翀的到來。看到李翀來了,他趕緊過去行禮迎接。


    “就在剛剛,有京城來的傳旨天使快馬趕來。但是沒有拿出聖旨,隻出示了太後的鳳紋金牌,說是有太後的口諭。那人來了之後就請王爺屏退旁人,私下裏跟王爺傳達了太後的口諭。王爺馬上便派人請姑老爺過來了。”


    哈拉爾一邊引著李翀李續父子倆往裏麵走,一邊盡可能詳細的介紹了自己知道的情況。


    李續跟著聽到這個之後,心中咯噔一下。


    他根據記憶認定,朝廷中肯定是出大事兒了。而這個時候是太後傳來口諭,八成是元武宗海山皇帝快不行了。


    哈哈,這個時候要是進京,肯定能趕上好機會。到時候讓舅舅找個機會,把我推薦到答己太後身邊。我給她老人家出謀劃策,一定能比那個什麽鐵木迭兒強得多。


    或者給我推薦到未來的元英宗碩德八剌身邊陪他讀書,那我也能成為拜住、鐵失那樣的皇帝鐵杆親信,到時候我保證小皇帝不會再被人砍死在南坡驛的帳篷裏。


    沒有了南坡之變,大元王朝一定會更加深入漢化,最終變成一個累死隋唐或者滿清那樣的中原樣式的儒家王朝。我就是中興之臣啊。哈哈。


    實在不行,就趁著這個機會讓我提早進入軍隊,我要建功立業,最後在這個以武為尊的朝代,一鳴驚人!


    機會啊機會!


    帶著滿臉的興奮和期盼,李續跟著父親來到銀安殿,見到了坐在正堂上一副愁眉苦臉樣子的舅舅德格都巴雅爾。


    問候之後,李續坐在了父親的下手邊。


    “剛才聖母皇太後傳下口諭,讓我們全家立即迴大都麵聖。而且傳口訊的天使也透露說,大汗可能不太好了,估計也就在這一兩天。”德格都巴雅爾一副為難的表情,默默的說道。


    李續一聽,果然是這種事,心中的激動都快表現在臉上了。剛想要說話,一下子就被父親李翀一把給按住,而且還被狠狠的盯了一眼。


    李翀轉過頭,對著德格都巴雅爾緩聲說:“姐姐知道了麽?”


    德格都巴雅爾搖了搖頭,說:“她和大汗從小姐弟情深。她不過是個庶長女,但是大汗卻力排眾議,給她封了個公主的爵位。她要是知道大汗即將大行,指不定多傷心呢。現在我怎麽敢讓她再受到這種刺激啊?”


    “姐姐現在怎麽樣了?孩子還好麽?”


    李續還奇怪,怎麽父親到這個時候了,一點不著急說怎麽去大都的事兒,總是圍著舅母來說呢?


    哦,明白了。


    有的時候勸人,要先站在對方的角度去引入話題。現在對於舅舅德格都巴雅爾最著急的,肯定不是大都的事情而是身邊讓他放不下心的舅母和新出生的孩子。嗯,不愧是父親啊。


    李續沒有插嘴,而是豎起耳朵聽著。


    德格都巴雅爾說:“你姐姐還好,穩婆和她的貼身侍女兀娜都說她睡得很香,恢複的也挺快,昨天晚上一盆燉肉都吃下去了,還總是說什麽要多產奶,他要自己喂奶。隻是孩子昨晚有點不太好,據奶媽說鬧騰了一夜。畢竟是早產兒,哭聲跟個小貓兒似的,聽起來讓人揪心啊。思欽,你是知道的,納忽出和阿蘭達出生的時候,那隔著門簾我都能聽到他們的哭聲。可是這孩子······唉!我估計可能也堅持不了太久。到時候孩子再出問題,大汗那邊又······我怕你姐姐受刺激啊。”


    李翀趕緊安慰大舅哥:


    “巴雅爾安答,你不要太緊張。騰格裏大神會保佑姐姐和孩子的。對了,孩子們呢?”


    德格都巴雅爾一直後麵:“跟著大巫在後麵祈福。大巫說要跳夠12個時辰。從昨天開始到現在,還差2個時辰呢。”


    李翀看著李續躍躍欲試的樣子,用手點了一下他,讓他稍安勿躁。


    然後轉頭繼續對德格都巴雅爾說:“你今晚就出發吧。姐姐這裏,我來照顧她吧。我會想個辦法,委婉的告訴她大汗的情況。”


    “還有,我認為這次你去大都,可能會遇到比較棘手的情況。我建議你要做到‘三要三不要’。”李翀伸出三個手指。


    這份兒沉穩的態度和敏捷的思維,是德格都巴雅爾最是欣賞的,他立刻正襟危坐,洗耳恭聽。


    “首先,你要都跟聖母太後多親近,盡快對她表示效忠;千萬不要跟太後的親信鐵木迭兒等人攀交情。”


    “第二,你要找機會率先向皇儲壽山殿下表示效忠;千萬不要跟大汗的那兩個兒子、或者他們的隨從有任何接觸。”


    “第三,你要多跟你原來的同袍戰友和舊部聯係,主要是在軍中掌握實權的那些人;千萬不要和大汗的親信,尤其是尚書省的那些人交往。”


    德格都巴雅爾默默的複述了一遍妹夫李翀的話,然後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來了。他說道:


    “大汗對我有知遇之恩。難道他的恩情,我就不去報答了?現在他隻是病了,我就立刻改換門庭去投靠沒有什麽交情的皇儲壽山?這說不過去吧,別人會怎麽看我?”事情可以做,但是顯然河間王內心還是想不通。


    李翀短暫的沒說話,似乎在措辭,然後才張口解釋:


    “大汗的恩情,我們一定要報答。但是前提是我們要有報答的資格。去年一年中,皇儲壽山和尚書省的左右丞相脫虎脫、三寶奴之間的衝突已經越發明顯。三寶奴甚至提出廢掉壽山殿下的皇儲之位,改立皇長子和世瓎。你還記得吧?”


    河間王德格都巴雅爾點了點頭。


    李翀繼續說:“我當時就斷定,大汗要是萬一故去,他建立起來的尚書省還有他的那些在尚書省的親信,估計都要被儲君壽山清除。而這裏麵關鍵的人就是聖母皇太後。所以我第一個對你的要求,就是投靠聖母皇太後。”


    “當年圖勒的提議交出家產,我剛開始覺得荒悖。現在看來,將家產的一半都獻給聖母皇太後,簡直是歪打正著。你完全可以藉由這個機緣,成為聖母皇太後的心腹之臣。隻要你還在,就有的是機會報答大汗的恩遇之情。如果你和脫虎脫、三寶奴那幫小人,一起被未來的新君劃到一起,那麽你又有什麽能力去報答大汗呢?”


    李續一聽,什麽歪打正著。我那時先知先覺。答己太後可是輔佐三代君王的常青樹,這種人的大腿不緊緊抱住怎麽行。唉,阿爸怎麽就是總也看不上我啊?


    德格都巴雅爾歪嘴笑著說:“原來你也看不上三寶奴那個蠢貨。”


    李翀點了點頭,他淡然的說:“朝廷本來就有中書省,但是大汗為了盡快掌權,竟然罷了中書省的權力,交給尚書省。但是三寶奴和脫虎脫除了到處封官許願,很多事情根本沒有做到好。要不是有儲君壽山殿下在,這至大年間的經濟早就亂套了。就這,他們還好意思要罷黜壽山殿下的儲君之位,扶立庶長子和世瓎為新太子。簡直是胡鬧。和世瓎為人粗魯莽撞,而且年紀尚小。這些家夥就是看到壽山殿下已經成年,且頗有作為。他們想要扶植一個年輕無知的傀儡,待大汗駕崩後,他們好繼續把持朝政。一群奸佞小人!”


    李續心說,這不是很正常麽?不這樣做,難道讓新皇上來以後,就用自己的官位甚至腦袋震懾朝廷,穩固權力?阿爸說這麽多廢話,怎麽還不替我啊?他又想試圖插嘴。結果看到李續壓了壓手,於是就又閉上嘴繼續聆聽。


    李翀第三次製止了想要說話的李續,然後繼續說道:


    “巴雅爾安答。你這次去大都,就帶上納忽出。看看有沒有機會讓他留在宮中做皇儲壽山的親隨。納忽出這孩子聰明機靈,上次去大都聽姐姐說,答己太後非常喜歡他。說不定會被提前安排進怯薛之中。”


    德格都巴雅爾點點頭,他也是這個想法。


    李翀有一些尷尬地說:“安答,我拜托你幫我個忙吧。這次你去大都,能否順便看看樞密院有沒有能說得上話的朋友。過了年之後,把這個小子,安排到侍衛親軍中。”


    說完李翀冷著臉,伸手一指旁邊的李續。


    這句話一出,給李續開心壞了。原來阿爸是想著自己的。昨晚雖然吵架,但是還是阿爸最懂我的想法。隻要給我個機會,我一定能扶搖直上九重天。


    對了,那首詩怎麽說的來著。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哈哈。


    李續趕緊站起來,鞠躬撫胸向父親和舅舅行禮。“多謝阿爸和舅舅成全。”


    德格都巴雅爾一下子愣在那裏了。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這父子倆在幹嘛啊?


    他趕緊問:“思欽安答,你這是說什麽呢?你舍得他去軍營了?可是他現在才12歲啊,過了四月的生日也才13。我就是把他安排進軍隊,人家也不一定收啊。最小年齡14歲才收。”


    李續趕緊解釋:“舅舅,沒問題的。你可以謊報我生日,我比普通人都高壯一些。我騎馬射箭,還有鞭法都已經相當不錯了。隻要到了軍中,普通人肯定比不過我的。一定不會給舅舅你丟臉。”


    德格都巴雅爾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看著興奮的李續,然後又轉過頭問閉著眼睛不說話的李翀:


    “你確定放心讓他就這樣進軍營?”


    李翀微微睜開眼睛,淡然的看著跟打了雞血一樣的李續,說道:“小鷹著急飛上藍天,老鷹是不會因為他的孩子羽毛還沒有長全,就阻止他躍下山崖。”


    他搖了搖頭,對德格都巴雅爾歎了口氣說:“唉。別說總管府了,就是偌大的河間城都已經裝不下他的雄心壯誌了。我這個做父親的,除了祝福他,還能怎麽辦呢?”一種滄桑的失落浮現在李翀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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