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不太明白自家主子在說什麽,但是他卻知道眼下的事兒卻是頭等讓人頭疼的。


    “殿下,咱們要不要再加派人手去搜尋秋大人,他雖是今早離開,但是所有的閘口我們都第一時間派出人鉗製,他們人馬不少,必定不會冒險在這個時候出城。”


    百裏初示意他將窗台上的杏花拿去清洗,雙白見著自家主子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隻得又按著百裏初的示意將擱在窗台上的杏花撿了浸在白銀盆子裏用清水清洗。


    百裏初靜靜地看水晶著水壺裏翻騰的滾水,淡淡地道:“去把人撤迴來,藏劍閣在江湖中地位非同尋常,這裏是尋常的民間小城,若是他們連自家主子都藏不住,也不會在這江湖中屹立多年不倒了。”


    雙白一愣,轉念一想,便也明白自家主子說的是極有道理的,他遲疑了片刻,又繼續道:“這……周宇那裏,還有國師那邊要如何處理?”


    百裏初見雙白已經將兩隻杏花都洗好了,浸在水盆裏,伸手去輕撫那浸泡在銀盆裏的杏花柔軟的花瓣:“讓他們走罷,到了街上,自然會有人去帶他們去小白那裏。”


    “若是如此……”雙白眼底閃過一絲亮色,想要說什麽。


    百裏初卻打斷了他,漫不經心地道:“本宮說了不必便是不必,就算你真的派人去了,十有八九也會跟丟,阿澤在小白身邊,不必擔憂。”


    他頓了頓,忽然道:“說不得小白會直接讓人上門領阿澤和周宇也未可知。”


    雙白有點不敢置信,挑眉道:“這……秋大人總不至於這般囂張罷?”


    百裏初輕嗤一聲:“誰知道呢?”


    後來的事實證明,某人果然幹出了讓人上門領人,一點都不擔心被百裏初順藤摸瓜抓迴去的囂張事兒。


    雙白沉默了一會,不予置評,但卻微微顰眉:“殿下,您這般從沉眠中醒來,會不會太過折損靈神,若是時常如此,萬一在必要的時候,您醒不過來,國師又不能如您這般理事……”


    “情形緊急之下不得不為,本宮是冒險了些,但是到底比上次好些。”百裏初淡淡地道。


    原本是他蘇醒的時間短些,但是隨著時日和年歲漸長,他醒來的時間比阿澤多了不少,而且阿澤隻能簡單地感應他的一些心情和一些特別在意的人與事,而他即使在沉眠之中也能清楚明白地知道阿澤到底做了什麽,看見了什麽。


    但是如上次那樣憑借著意念強行醒來,奪取身體的控製權,這麽多年也不過是第二次,耗損精神極大,以至於他把小白救迴來,與鶴衛們會和之後,便立刻陷入極度的疲憊沉眠之中。


    若非雙白和一白都為他注入了不少內力調息,隻怕他未必能在小白蘇醒之前蘇醒。


    但是,比起第一次他強行醒來,他的精神恢複已經快了許多,也許到了哪一日,他可以自如地隨時控製讓自己醒來或者沉眠。


    “殿下還是謹慎行事。”雙白雖然相信自家主子的能耐,但是終歸免不了還有些擔憂,畢竟自家主子體質實在特殊。


    好在國師性子單純,醒來之後,在宮裏也是整日閉門不見人,隻顧****吃齋念佛,就算皇帝陛下和太後老佛爺召見或者行占卜祈福之事,也不願意出欽天監的祭宮,都是陛下和太後老佛爺領著後宮眾人親自前往祭宮。


    國師和殿下氣質相去甚遠,眾人根本不曾將他們兩人想做一處,殿下又做了那個‘強搶國師’的局,這些年方才平安無事,從未被人發現不對勁。


    雙白遲疑了片刻忽然道:“殿下,此次秋大人離開,我們幾乎毫無阻止之力,若是將來大人他厭煩這種……受製於人的日子,拂袖而去……”


    他的師門到底出自江湖之中,自然明白江湖人雖然也是俗,人重名重利,但他們所求的名利是江湖長歌之中那些劍破蒼穹,槍挑五嶽,獨孤求敗的武中至尊之名,別門他派道起來人人敬仰之利,就算是****中為錢為財可滅他人滿門的江洋大盜,也是不屑被朝廷招安的。


    更何況原本地位超然的藏劍閣主。


    他私下托了關係曾探聽過秋葉白的名聲,未曾繼承閣主之位前,夜四少便聲名在外,有人用了四句打油詩形容夜四少——江流石不轉,明月濯清華,公子踏夜來,涼香遺千山。


    “江流石不轉,明月濯清華,公子踏夜來,涼香遺千山?”百裏初親自將粉白的杏花撈出來,細細地瀝幹水。


    “這是在說小白心智堅韌敏銳,又風流不羈,難以捕捉,隻餘涼香麽,嗬……倒是有些意思。”


    雙白點點頭,他有些擔心地看向自家主子。


    沒有誰比他更明白自家主子性情最不可捉摸,但是唯一樣,若是他中意的物件兒,便是毀了都從來都不會放給任何人,前半生裏,他不曾見過自家主子對誰如秋大人那麽上心。


    百裏初打量著手裏的杏花,被泉水浸潤得嬌融妍麗,花瓣柔粉,在他修白的指尖上半躺著,自有一股子慵懶的風情。


    他垂下曳麗的眸子,輕嗅花瓣上被水衝淡了許多,卻愈發清新的香氣,淡淡地道:“《步虛辭》曰——‘宿命積福應,聞經若玉親’,人時常以為自己能逃脫宿命,不是麽?”


    雙白不明白自家主子怎麽忽然岔開話題,又提起什麽宿命,但他見水滾了起來,就一邊將上好的雀舌放進壺裏,一邊點頭道:“若是已經知道命之將折隕,自然總歸是不甘心的。”


    “不甘心,嗬嗬……天下人心從來得隴望蜀,若是能輕易滿足,佛早已人人成佛,四大皆空。”百裏初瀲灩唇角彎起一道莫測的弧度,忽然一把利落地捏緊了手心,將手裏的杏花捏做了一團。


    雙白看著那瞬間被捏碎得不成花形的花朵,竟莫名地感覺到微微的疼痛感,仿佛能聽見花兒的哀鳴。


    百裏初卻仿佛很欣賞自己手裏被捏碎的花朵,滿意地一笑:“本宮想著,再華美貴重的宮籠都襯不上那隻漂亮的小豹王,何苦讓她恨本宮,本宮倒不若讓她的宿命和她的不甘心建成一座城池,那是她自己的籠子,可與本宮無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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