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姑姑看著秋葉白修挺優雅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陰霾和疑色,這位四少爺,果真是在鄉下的莊子養大的麽。她掃了眼周圍的人,還是麵無表情地迅速跟了上去,既然已經違背了大夫人的命令,那麽接下來,她至少不能讓人有機會再大夫人麵前嚼舌根。


    風華閣的人見到秋葉白大搖大擺地這麽走過來,而秦大姑姑領著一群拿棒挑繩的家丁們跟在後麵,宛如跟班似的,不禁都傻了眼,但因著秦大姑姑跟在後麵,麵目冰冷地掃了她們一眼,守門的丫頭婆子都沒敢多說什麽,讓秋葉白徑自進了風華閣。


    秋家主母正懶洋洋地斜在鋪了白狐皮子的精致暖榻上,戴著寶石護甲的手擱在臉頰邊,不知什麽事兒讓她煩心,眉心微顰,兩邊額頭上貼了兩塊膏藥,還有一個侍女小心翼翼地幫她揉著太陽,地上照例跪著個丫頭用白玉包金小錘為她捶腿,兩個丫頭臉上都有傷,眼睛紅腫,卻不敢落淚。


    華美的內室彌漫著一股子壓抑冷凝,讓人不敢喘息的氣氛。


    這種氣氛隨著秋葉白的到來,瞬間冷到了極點。


    “母親。”秋葉白看著杜珍瀾的模樣,仿若未覺氣氛陰冷一般,溫文爾雅地微笑行禮。


    杜珍瀾睜開闔著的細長眸子,看見秋葉白和秦大姑姑的霎那,眼珠子裏瞬間幾乎閃過過可以稱之為兇光的東西。


    她看著秋葉白,又看向秦姑姑,好一會才發出一聲輕嗤:“嗬……原來本夫人養的狗,也敢違背主子的意思了麽。”


    她聲音極輕柔,卻讓人瞬間覺得仿佛一根極為尖利的刺一下子紮進皮膚裏。


    “唰。”周圍的侍女們都齊齊地跪下:“夫人息怒。”


    秦大姑姑一言不發地跪了下去,僵硬冰涼的麵容上一雙陰沉沉的眸子掃了秋葉白一眼。


    這一眼讓看到她目光的人心中都知道,這位四少爺完蛋了,夫人和秦大姑姑都得罪了。


    惟獨秋葉白仿佛什麽都不曾察覺一般,掃了眼周圍跪下去的丫頭們,隨後看向杜珍瀾,依舊麵不改色地含笑道:“這是誰令母親這般不開心了,讓您美麗的麵容帶上憤怒,真是不可原諒呢。”


    眾人皆是一愣,這位是真傻還是假傻,明明就是罪魁禍首,犯了大事,馬上要倒大黴了,竟然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但偏偏聽起來仿佛諷刺的話語,由這翩然優雅的年輕人說出來,卻仿佛帶上了無限的真誠。


    杜珍瀾看著秋葉白,眯起眸子,也不知在想什麽,片刻之後方才譏誚地勾起唇角道:“四哥兒果然好本事,是本夫人輕看了你去,這般三寸不爛之舌,卻沒有讓攝國殿下看上,反而將我那蠢侄兒帶走了,真真是可惜了。”


    杜珍瀾不是個喜歡拐彎抹角的人,這‘可惜了’三個字尾音輕緲,卻帶了毫不掩飾的血腥殺意。


    秋葉白心中暗嗤了一聲,嗬,果然是為了這件事,看來扯掉自己鬥笠,又忙不迭迴府邸通風報信的人的主子,真是有心了。


    這麽期待著弄死她嗎?


    短短幾日,便接連兩次下手了。


    男人的嫉妒心,比女人還要醜陋。


    “母親,您從何處聽說此事,孩兒如何不知。”秋葉白看著杜珍瀾,輕描淡寫地道。


    秦大姑姑看著秋葉白,目光又冷了一點,是她太高看此人了麽,竟以為否認就能躲過死劫?


    “嗬……”杜珍瀾看著麵前的俊美秀逸青年,眼裏原本還是冰冷的目光變成了輕蔑和淡漠,那是一種主宰者看著愚蠢而將死之物的眸光。


    她慵懶地把玩著手上精致的翡翠紫金玉鐲,譏誚地彎起唇角道:“四哥兒,你確定麽?”


    秋葉白看著她,仿佛絲毫不曾察覺危機一般,微笑道:“葉白確定。”


    周圍的人忍不住都齊齊暗自搖頭,看來人不可貌相,這位四少爺也隻是看起來聰明,原來也不過是一個大草包。


    而在秋府裏,主子若是草包就一向連下人都不如,甚至生存的價值都沒有。


    “好,那本公主便讓司禮監的人去查一查到底有無此事罷,隻是司禮監的人從不走空,若是無此事也就罷了,若是有此事,你就不用迴府裏了,就去司禮監衙門做個侍奉罷。”杜珍瀾淡漠地道。


    她話中毫不掩飾的殘酷讓周圍侍奉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隻暗道這四少爺好本事,竟能激得最重麵上功夫的大夫人連自稱都改成了公主,還要將他扔進司禮監。


    司禮監,曾經是開國真武大帝手中最可怕血腥的機構,半數官職由宮中太監擔任,其司掌監察百官,刺殺偵緝,陰謀構陷,無孔不入,手段殘酷詭秘,進了司禮監詔獄的人就幾乎沒有人能活著出來。


    但正是因為這樣殘酷機構的存在,讓數百年前一統天朝和西狄王朝的鐵血大帝總能在第一時間全麵鎮壓所有來自殘餘王朝勢力的反撲,在最快的時間裏穩定政局,為真武大帝與元宸帝後聯手開創強盛的天極帝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如今,大夫人讓四少爺去司禮監侍奉,那些裏麵領受官職的太監們,哪一個不是心狠手辣,性情扭曲的,有些最喜褻玩年輕男子,這分明是要讓四少爺去受盡折辱,生不如死。


    秋葉白聽著杜珍瀾的話,她雖然早知杜珍瀾心性冷酷毒辣,卻還是忍不住感歎果然世間最毒婦人心。


    但最讓她感到暗驚的是,歸家前命人探聽到關於司禮監那些廠衛的主子明麵上還是皇帝,實際上早已經被杜太後掌控的流言,皆是屬實的。


    或者說早在第九代天極帝君暴病而無法理政之後司禮監就被其第二任皇後——後來垂簾聽政的敬德太後杜氏據為己有。


    如今第十三代帝君順德帝的太後和皇後都是姓杜,也就是說杜家已經掌控了司禮監長達四代帝君承位的時間,這司禮監幾乎已經淪為杜家太後們掌控朝政的武器。


    若非當年開國元宸後——西涼氏認為司禮監這樣的機構,在鐵血明君手中是最銳利的刀,但一旦後世帝君掌控力或者不夠明睿,便會讓其演化成尾大不掉,擾亂司律和朝綱的惡勢力,成為割傷帝王之手的惡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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