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寧春,她又默默地站遠了一點。


    到現在,她也還是不習慣四少那種天下無敵的變臉神功。


    “小兄弟果然識趣。”杜世子張開手就等著溫香軟玉抱滿懷,也好趁機先在那少年的俏臉上摸一把,先過過手癮。


    卻不想秋葉白走到他麵前,忽然腳下一滑,整個人一頭朝他靠了過去。


    “哎呀!”那杜世子隻覺得忽然胸前一陣劇痛,隨後就覺得眼前一花,便聽得耳邊有風聲唿嘯,然後……


    “啊——!”男人的尖叫聲響起。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一道人影瞬間飛了出去,然後以倒栽蔥的形態“砰”地一聲落在了遠處。


    “唉,世子爺,您這是怎麽了,竟是嫌棄小弟姿色不佳了麽,為何這般棄小弟而去?”秋葉白半蹲在地上,憂傷地望著天空,順帶舉起袖子擦擦眼角,為自己掬一把同情之淚。


    “唰!”眾人齊刷刷地離開這少年數步,麵色古怪地看著呈現憂鬱狀態的秋葉白。


    剛才是怎麽迴事?


    眾人尚未反應過來,就聽見遠處忽然傳來男子憤怒的尖叫:“給老子打……抓……抓住他……”


    但是這尖叫聲到了一半陡然截止,仿佛被什麽東西瞬間咬住了喉嚨一般,引得眾人下意識地迴頭一看,這迴頭一看,眾人臉色齊齊一變。


    不遠處大雪紛飛中,不知何時出現無數戴著麵具的白衣銀甲衛士持刀劍而立,紋絲不動,毫無生息,似天生一道道冰雕半立在雪中,宛如雪國陰兵,他們身後五匹純黑色的駿馬猛然揚起腿來厲聲嘶鳴,馬上一身黑衣的駕車人,正奮力扯住韁繩。


    馬蹄下正是那好容易從雪堆裏爬出來,又瞬間被突然出現的馬車嚇得渾身癱軟的杜世子,不過此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所有人的目光齊齊停在了那龐大的馬車上,或者說古樸烏沉檀木車廂上刻著的蓮紋大字上——攝國。


    字色殷紅如血,字形狂放而張揚,似一團風雪中狂烈燃燒的火,又似聚了萬千幽魂的血魄紅蓮,熾烈囂然到妖異。


    原是佛主坐下普渡眾生之蓮華,如今卻成曠世業火,攝人心魄。


    “攝國公主車架!”


    有人嗓子眼裏吐出顫抖的聲音。


    “唰。”所有人都齊齊地跪了下去,動作整齊劃一,以額頭觸手背,極盡恭謹。


    “恭請公主萬福金安!”


    “恭請公主仙壽永昌!”


    十裏長街,肅然無聲,一片死寂,隻餘迴聲震落雪瑟瑟。


    風瑟瑟而過,空氣裏都是冰冷的氣息,仿佛一瞬間,整天長街都凍住了一般,連唿吸聲都聽不見。


    許久,才聽見一道太監尖利的聲音響起:“起。”


    那聲音仿佛利器刮過金屬,極為刺耳。


    所有人方才恭謹地起身,迅速地讓開一條路來。


    秋葉白看著這一幕,不免微微心驚,同時顰眉,封建王朝,能讓百姓這般跪叩的亦隻有一個人,那就是除卻神靈之外,這個世間的最高統治者。


    但是……


    她還沒有來得及細想,忽然感覺一道勁風瞬間襲來,常年受到的訓練,讓她下意識地就要避過,但是下一刻,她判斷出風聲的來向,電光火石之間,她硬生生地頓住了身形,任由對方一把將她提起,半空中將她扔向車架前方。


    瞅著自己落地處露出一角青石,秋葉白半空中不著痕跡地微微側身,然後口裏恰到好處地發出短促地‘慘叫’。


    “啊!”


    隨著她被甩落地,另外一聲慘叫聲也響了起來,不過就比她的慘烈多了。


    “啊——嘔!”


    秋葉白落地的時候,正巧屁股穩穩地坐在了杜家世子爺的肚子上,然後她迅速地因為‘衝勁過大’而滾落一旁,但是這並不妨礙杜世子瞬間把剛吃下去的酒菜給吐了出來,不過砸他那人是一點都沒有被沾染到,他則幸福地沐浴在自己的嘔吐物裏。


    秋葉白聞著空中酸腐的味道,瞬間暗自搖頭,可惜了雲春樓上好的水晶肘子、桂花酒!


    “放肆,竟敢以汙穢之物玷汙公主殿下的車架!”中年太監尖刻難聽的聲音瞬間響起,同時空氣裏閃過破鞭子的空聲。


    “啪,啪,啪!”


    三鞭子擦著秋葉白的鼻尖過去,狠狠地抽在一邊倒黴地差點被自己的嘔吐物嗆死的杜世子身上。


    “啊——啊——公主殿下饒命,饒命——小人是襄國公世子——啊——”


    秋葉白一邊做恐懼狀跪在地上,一邊聽著身邊那倒黴蛋的慘烈叫聲,心中卻並無喜色,而是一寒,鞭子是柔軟之物,最難控製,這太監能控著鞭子抽打姓杜的,卻沒有傷到近在咫尺的她一分一毫,必是一等一的內家高手才能做到。


    而內監動手抽人,分明聽見了這姓杜的身份,竟然沒有一絲一毫要停手的意思,可見他有恃無恐。


    這區區一個公主的威勢竟到了這種地步麽?


    她尚未來得及深思,一道幽涼如空穀雪落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小甄子。”


    那太監立刻住了手,躬身靠近車架:“公主殿下。”


    秋葉白悄悄透過睫羽看向車架上。


    黑色的織錦簾裏悄無聲息地挑開了一角,露出一抹紅來,那是一角衣袍,千金一匹的上好流雲紗,染了人世間最深的紅,紅到暗沉,卻仿佛流動的血色,帶著一種詭異的生氣,讓人有一種那紅是活的錯覺,隨時會奔騰而出,妖異到豔烈。


    這般濃稠如暗夜之墨的黑色與最沉的欲色猩紅間,奪人心魄的卻是那一抹白——那是半張臉。


    隱沒在深黑濃紅之間的麵孔,看不見眸子,隻有膚光上一抹似凝了天下雪光一般的白。


    冰雕玉勾懸膽鼻,往生河上菱唇豔。


    那人隻坐在那裏,隻露了半分姿容衣袍,便讓人已經有唿吸被掐住的窒息感。


    不隻為了那勾魂攝魄的逼人豔色,還有那種宛如人偶一般,毫無生息的幽暗陰詭,仿佛那簾子撩開另外一個不屬於生人應當存在的詭譎無垠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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