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說,死掉了就會被忘記嗎?”


    “但那是不對的……”


    “高寺爺爺,你難道忘記他了嗎?”


    鳴神我渡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麽又要突然提起那個已經死去的老頭。


    雖然夏繁已經鼓起了十足的勇氣這樣抱住他,但他還是掙紮著往後退了兩步……


    他不需要寬慰,就像有的墓碑不需要刻字,那種已經變成灰燼的東西,再怎麽樣也沒辦法正常地燃燒起來。


    “你忘記他了嗎?”


    夏繁追問,像是執拗的學生,非要纏著老師給出一個答案。


    “沒有……”


    不知怎麽的,他的嘴比腦子更先開了口……


    那個老頭那麽煩人,愛說冷到全場寂靜的笑話,沒人愛聽的葷段子,買東西想的都是怎麽刮骨刀砍價,走街上簡直是人形美女雷達……


    明明是這麽邋遢又煩人的家夥,可他的死卻像是那個關於忘川的夢,不斷地,不斷地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這次他之所以會應了夏繁的邀約,除了七海晶的吐槽,主要還是因為鳴神高寺……


    鳴神高寺死了,他曾經是考古界的“皇帝但1972年,南極羅斯海起源山脈第一次科考後,各大媒體爭相報道鳴神高寺身為考古學者,私藏古物謀取私利,企圖掩蓋科考探索真相。


    鳴神我渡認識的鳴神高寺,僅僅隻是一個炒菜炒糊,穿衣穿反的笨老頭,可在他人眼中,他是“皇帝”值得尊敬,卻也背負罵名……


    他的葬禮上……來的人並不多,無可否認,他為考古學界做出的巨大貢獻,古瑪雅文明的全貌,古埃及法老時代隱藏的曆史,美索不達米亞流域古文明挖掘,幾乎每一個舉世矚目的成果都為他“皇帝”的王冠上鑲上更多金邊……


    但哪怕的皇帝,一旦沾染汙泥,也就是一文不值的東西……


    人類就是這樣,越是優秀的人,他們就越是苛刻,聖人不能犯錯,就像是人們眼中美美的仙女不用拉屎。


    鳴神我渡沒辦法確定自己會不會忘記鳴神高寺,記憶石板的力量進入腦海時,鳴神高寺的臉那麽模糊,明明隻是隔了兩年,卻像是工作後忽然迴想起某個初中班上的同學,記不清晰……


    鳴神我渡沒有忘記他……那並不是他記不起來,而是不願意去迴想……


    鳴神高寺把他從鳴神集團的生物實驗中解救而出,那麽多的實驗體,就隻有他活了下來,但誰知道救出來的東西到底是人還是別的什麽……


    毫無人性,不懂何為情感,身體裏藏著滅世源頭的骸骨……


    他是怪物,但那個老頭卻拚了命地想把他變迴正常人,甚至不惜違背自己的準則,賭上一船人的性命,明明那麽恐懼,卻還是再次踏上前往起源山脈的旅程。


    可鳴神我渡沒有改變,他從沒覺得自己和當初有什麽變化,鳴神高寺所做的一切都失敗了,就像點石成金隻是童話,有些東西是不變的,怪物始終是怪物,哪怕披上人皮,躲在人類的世界,依然是怪物……


    他不想讓自己迴想起鳴神高寺……因為他沒能做到老頭所期待的,更是自己親手……殺了他……


    為什麽……要犧牲一切救下一個毫無價值的人……


    “對吧!你沒有忘記他!”


    夏繁目光灼灼,第一次讓鳴神我渡感覺像是熾熱的要將他灼傷。


    什麽呀?明明根本不了解自己和老頭,明明根本不清楚這個世界的殘忍,一直在陽光下悠哉悠哉活著,憑什麽揣度自己的真心。


    可是……他怎麽也沒辦法反駁……


    “所以,能不能……也不要忘記我?”


    鳴神我渡差點笑出來,這個從小就是女王般,高高在上,孩子王般受人追捧的玫瑰花女孩,把自己叫來,卻隻是為了天真地說出“對不起”和“別忘記”。


    老實說他也不太懂,夏繁對他的感情也許是喜歡,又或許隻是友情,但那不重要。


    “那樣的話……”


    夏繁的手搭上我渡的臉龐。


    “在你死之後,我也不會忘記你的,渡……”


    “納尼!?”鳴神我渡如遭電擊,下一秒他如同石化般站在原地,直麵著那個女孩,一點點僵直著倒地。


    強大的電力一瞬間貫穿了他的身軀,230伏的電壓接近於一隻電鰻的全力放電水平,足以擊倒一頭成年非洲水牛。


    超過100ma的電流從高壓電棍洪水般湧來,夏繁白皙瘦弱的指尖緊握著那根電棍,閃動的電流緊貼著鳴神我渡的軀體跳動。


    那根本不是什麽將死之人溫柔善意的撫摸,而是死神在招手。


    當初鳴神我渡一眼就看出來齋藤瑛二藏在衣服內袋裏的女式手槍,而這一次卻直接中招,並不是他沒有提防夏繁,認為一個將死之人不會對自己做出什麽恐怖的事。


    但這根電棍一直被她完美地藏在輪椅的扶手機關下,剛剛她轉動輪椅,悄無聲息的將這根手掌般大小的電棍完美地握在了手心。


    正常的電棍雖然也是產生高壓脈衝,使接觸者全身麻木,失去抵抗能力,但不會對人體造成永久性傷害,可這個小玩意的放電效果顯然太過駭人,鳴神我渡的身軀冒起一陣黑煙,那樣龐大的電流幾乎把他皮膚上的毛發全部燒焦……


    “對不起,渡……”


    “我是真心想和你道歉,不僅僅隻是因為當初的事,還有即將要發生的事……”


    女孩低著頭,那隻手依然撫摸著鳴神我渡的臉,溫柔無比。


    她的虛弱不是偽裝,那張瓷白色的臉眼窩深陷,此刻卻露出痛苦的神情,仿佛她隻是一個為鳴神我渡擔心的朋友,而不是加害者。


    她之所以莫名說到鳴神高寺,不是為了引出話題,而是為了讓鳴神我渡露出破綻……她清楚的知道,鳴神我渡到底在逃避什麽……


    陰森的密林間,傳來樹葉枝丫被不斷摧斷的聲音,有東西在樹冠間高速逼近。


    那樣輕盈的身軀,足以不踩斷一根樹幹,但毀滅般的破壞力卻像是推土機一般一路摧毀所有攔路的枝丫,簡直就像是將犀牛的撞擊力裝在了一隻靈活的猴子身上。


    “可……嗖!”


    鳴神我渡被擺了一道,和當初七海晶被顯而易見有問題的小孩兒騙過去不同,夏繁是他認識的人,首先背景上不存在問題,而且她的癌症也是貨真價實,這樣虛弱的人,甚至連站立起來都顯得困難,更不可能有力氣朝著他開槍。


    誰又能想到,夏繁會以武力手段突然襲擊鳴神我渡。


    lethe石板自始至終都沒有反應,這絕不是偶然,那東西在很遠的地方逐漸逼近,但速度快的異常,很可能是為了避開lethe石板的雷達範圍,特意讓一個普通人襲擊鳴神我渡,之後再趕赴現場。


    這是場蓄謀已久的陰謀。


    強烈的麻痹感從四肢百骸傳來,像是群蛇在每一根血管裏狂舞。


    鳴神我渡差一點昏厥過去,高壓電流對身體造成的損傷遠超他的想象,腹部的皮膚緋紅一片,嚴重灼傷,他的心跳過速,僅僅10ma的電流在1秒內就能要了人的命,他能活下來已經是個怪事。


    沒有變身為假麵騎士的狀態下,他也隻是個普通人,更別說此前和蝮蛇forsaken源光海的一戰,讓他再次負傷,要殺死這樣一個虛弱的普通人,並不困難……


    夏繁卻沒有這麽做……


    神社倒塌的廢墟之上,一道墨綠色的身影颶風般席卷落地,強大的風壓將廢墟上的苔蘚爬山虎紛紛撕碎,石人小和尚頭頂的青蛙在瞬間被吹風。


    那道身影優雅的立於半斷的橫梁之上,藤蔓般的肌肉筋絡含羞草般緩緩舒張。


    立川真蝗,蝗蟲forsaken。


    目前出現的forsaken中,恐怕也隻有他,能同時做到速度與力量的極致。


    “啊啊……怪物!”夏繁尖叫出聲。


    “噢噢,這個樣子你認不出來啊……”立川真蝗forsaken態的身軀緩緩冒出蒸汽,血肉融化,突出的外骨骼刺破血肉縮迴體內,變成原本的人類姿態。


    是個白衣白發的少年,湛藍色的眼瞳仿佛世界盡頭倒映天空的湖海。


    少年微微笑著,很難想象這樣“人畜無害”的美少男會是剛剛那種,宛如地獄使者般的怪物。


    “怎麽會……和我交易的,是怪物?”夏繁有些愣神,不住地後退……和鳴神我渡說的一樣,這個小姑娘就算見到了鳴神我渡心底的“怪物”,也根本不了解真實的,屬於這個世界的黑暗。


    “不不不……不是怪物,我更喜歡另一個稱謂……”


    立川真蝗像是普通的大學生那樣擺著手微笑,眸子裏卻透出明亮得駭人的色彩……


    “神……”


    “你想想,要把你從死神手裏奪迴來,除了神,還有誰能做到呢?”


    “你做的很好,我會繼續我們的交易。”


    立川真蝗的一頭雪白短發在山風中飄動,他伸出手,按住了夏繁的腦袋。


    “我是個心善的好人,所以對你伸出援手。”


    “但是呢?”立川真蝗的五指微微發力,宛如巨大的鋼鉗在不斷夾緊,幾乎要將夏繁的頭部壓碎。


    “你背叛了朋友,這是壞人才會做的事吧,哪怕是童話裏,背叛森林的大灰狼也要被驅逐出森林。”


    “一碼歸一碼,我是好人,所以會給你新的生命,但為了你的罪行,你得受到懲罰。”


    “不!不!”


    夏繁驚恐不已,癌症已經是她此前人生裏唯一的慘敗,那之前,她始終是最耀眼,最奪目的那個……卻從沒見過,人類之上,這個名為社會的巨大牢籠之上,血淋淋的角鬥場裏,所謂的“神”們。


    “放心,放心,這不是為了殺你,我不會捏爆你的腦袋,這隻是為了固定,讓你不要亂動……”


    立川真蝗溫柔的說著,明明他正以獅子般的力量,像是抓住一個皮球般抓住夏繁的頭,卻露出教堂裏老神父般溫和的表情。


    “這是我的經驗之談,因為接下來,會稍微有點痛,你一定要忍住啊!”


    “哎?”夏繁看著那對著她的右眼直插而來的起源石板,有那麽一瞬間,後悔了……


    能把人從死神手裏奪迴來的,可能是神,但也有可能……


    是魔鬼。


    “啊啊啊啊!”她淒厲地慘叫,手腳在輪椅上狂踢。


    像是巨人蜈蚣在她的眼眶裏爬行,那塊石板像是揮下的巨錘,一瞬間擠碎了眼眶和眼球,眼眶的大小根本不夠整個塞下那塊起源石板,但立川真蝗像是小孩擺弄著積木玩具,強行將石板整個代替她的右眼。


    劇烈的疼痛幾乎要超過一次次化療的全部,血液伴隨著大量的組織液湧出,神社的寂靜被打破,撕心裂肺的慘叫在白色的鳥居下迴蕩。


    那塊石板像是某種根植進軀體的植物,夏繁能清晰地感覺到,它的根係在蔓延,融化,像是要和她融為一體,還有,令人絕望的劇痛。


    “加油啊!加油啊!”


    立川真蝗看著倒在地上,不斷抽搐,眼鼻流血的夏繁,像是觀看奧運的孩子,興奮地大喊。


    “你能做到的。”


    夏繁停止了抽搐,她的骨骼發出劇烈擠壓的哢哢聲,喪屍般站了起來,麵目全非。


    她的右眼被一道猙獰的傷口覆蓋,那塊灰色的起源石板擠壓著,幾乎要讓她充血的左眼一同變形。


    石板一下一下鼓動,像是伴隨著夏繁的心跳,某個新生命的誕生。


    她緩緩張開口,一隻類似魚類的頭從大張的嘴中探出頭來,像是從洞穴中緩緩蘇醒的怪物,越來越多的魚類頭部擠壓著,從她的嘴裏探出頭來,金色的假發被擠落而下,那張好看的麵容一點點扭曲,皮膚幹癟。


    轉眼間,無數的魚類頭部扭曲著,蛇一般的身軀宛若密密麻麻的蜂巢,將整個頭部擠壓得麵目全非……


    這些頭部凝固她完全變形的臉上,人皮脫落,宛如群蛇蛻皮……


    電鰻感染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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