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縮在淺藍色的被子裏,黑邊的圓框眼鏡斜斜地架在她小巧的鼻尖。


    老實說她不怎麽適合這個圓框眼鏡,眼鏡太老氣,書呆子氣,但她戴著,倒像是那種會眨巴著大大的眼睛看你的小動物。


    七海晶翻翻著一本深紅色封麵的老書,《龍族·火之晨曦》。


    這是她初中時買的書,那時學校裏幾乎沒人看這書,女孩子們喜歡美男子相愛的耽美文學,男孩子們討論的則更多是《鬥羅大陸》一類的爽文,什麽唐三霍雨浩唐舞麟,下課的時候猛地站上桌,吼出一兩個魂骨技能,中二到家卻也覺得酷斃了。


    倒是七海晶不同,她總是趁著放學那會跑去書店光顧,在暢銷青年文學作品集裏,遇到了老賊的《龍族》。


    那樣流暢如水的文字,細膩真實,帶著點悲哀的內心,像是給她的心上了一道枷鎖。


    那時七海熊切還在工地打灰,她沒想麻煩哥哥,省吃儉用,還是買下了前幾冊。


    她忽然想到第一次見到鳴神我渡時他的的眼神,空空的,多半是長期熬夜無精打采,死氣沉沉,好像是那種夏天裏掉地上融了一地的冰淇淋,你就算去扶也扶不起來的死物。


    那麽不討人喜歡,也那麽孤單,像是他在《龍族》裏看到的那個男孩,沉重的外殼之下,藏著令人窒息的悲傷。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生活,一個人對著夕陽發呆,一個人看著黑白默劇,很孤單,但也有一些孤單是和“是否一個人”毫無關係的,像是心裏藏著那麽一團黑夜裏的火苗,那麽不同,那麽明亮,於是周圍的夜都本能地避開你。


    火存在於夜裏,夜卻從未說過它需要火……


    這樣的生靈生來就是孤獨的,像是生命裏藏著刀劍,注定要斬斷一些東西才能找到自我,要麽是紮得自己遍體鱗傷,要麽是將他的敵人們淹沒。


    鳴神我渡就是那樣的東西……


    他強大、堅定、走起來的背影像是洞穿雲霄的孤峰,不知是怎樣的過去把他打磨成這樣鋒利的東西……可越是鋒利的刀劍就越是容易折斷,強大與脆弱永遠是並存的……


    在他的眼眸深處,七海晶看到了那個隻能孤單的死小孩,一個人站在墳墓前,詢問著死亡與為何物。


    橙黃色的小夜燈插在床頭櫃的一側,是“貝塔魔棒”,七海晶很喜歡的《奧特曼》係列周邊。頂端閃光部分的燈條散發出柔和的光,雖然不亮,但剛好能讓七海晶看得清文字。


    她翻了個身,撇過眼去看床頭魚缸裏的海馬和斷板龜,海馬群互相依附著,像是淺藍色的海草,停在水底,也像是睡著了。


    龜龜們卻不太老實,它們已經被照顧培育了大幾個月,橢圓形的背甲蛻變出好看的褐黑色,眼後長出一條淡黃色的\"u\"形弧紋,個頭比最開始大了不少。


    她淺淺地打了個哈欠,莫名有種養的閨女女大十八變的感覺。


    有些困了,她摘下眼鏡,揉了揉疲憊的眼,把書放到一邊,像是那種毛茸茸的,會自己梳理毛發的小動物,把深藍色的一頭繡發蹭進被窩。


    夜燈是感應式的,此刻自動關閉,黑暗吞沒了房間,靜悄悄的。


    她聽到一聲脆響,像是某種東西落在木製的地板上,從閣樓傳來。


    是窗戶沒關緊,風吹翻了東西嗎?還是有什麽小動物又不小心闖進了水族館。


    像是上次,一隻賊鷗莫名飛進了二樓,在金魚的培育缸邊直接開啟了自助餐模式。


    她套上床邊的淺藍色鯊魚拖鞋,輕手輕腳地往樓上摸。


    月光照在樓梯上,泛起濕漉漉的一片。


    光線昏暗,看不清顏色,說不定是有不乖的魚兒大半夜跳出了魚缸,一路滾下樓梯。畢竟七海晶已經磨礪成了經驗老到的養魚佬,這種情況也不是沒發生過。


    但很快,她看到了冰箱的燈。


    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正蹲在冰箱前麵,嘎吱嘎吱吃著什麽東西,多半是她今天心血來潮買迴家可惜吃不完的炸雞。


    那東西蹲在陰影裏,一時也看不清身形,就是動作野蠻得很,胡吃海塞的,像是餓了蠻久。


    炸雞紙袋掉到地上,連坤骨頭都沒留下,總之……多半是野獸一類的東西,怎麽也不可能是人吧?


    “哢。”


    七海晶打開了客廳的燈,這一次,賊鷗也好,小動物也好,說什麽也要給它個教訓,至少要給它兩個響亮的耳光再放生出去。


    可那個髒兮兮的玩意被燈光刺激了一下,下意識地抬起手遮光,扭過頭來。


    “那東西”居然真的是個人,是鳴神我渡……


    他的衣服破爛得像是剛被扔到阿偉墜崖的鱷魚池,才從幾百張血盆大口下死裏逃生,到處透著濃厚的血跡,樓梯上濕漉漉的痕跡壓根就是被血浸濕,沒幹透的鞋子拖出來的。


    後背的衣服也裂了一大塊,像是那種武俠小說裏被內功深厚的一掌打中前胸,勁氣穿透後背的狀況。


    那件淺灰色的短衫已經完全變成了血糊糊的藝術品,隻是從衣服的狀態來看,就能明白那是怎樣兇殘的一場戰鬥。


    根本就是野獸與野獸之間的廝殺,人類的力量不可能在布料上創造出這樣的破爛痕跡。


    “你!……”七海晶的第一反應是趕緊去找醫藥包,那東西就放在閣樓,因為鳴神我渡總是受傷,幹脆長期扔在他的門口。


    她和鳴神我渡接觸最多的時候大抵就是這哥們帶著傷迴來的時候,而且到現在她多少也明白,鳴神我渡刻意規避著去醫院,以至於每次受傷都得把她家水族館當做泉水療傷。


    鳴神我渡站起身,像是剛剛吃完飯的大號袋鼠,舔了舔嘴角的殘渣。


    “我沒事……”


    按理來說,連衣服都變成這樣的狀態,就算是超人,血條也得見底了,可鳴神我渡看起來狀態不錯,或者反而應該說……比之前好了不少。


    一直以來,已經成為標誌性之一,像是珍稀動物大熊貓的黑眼圈沒有了,雖然看起來還是死氣沉沉的,可他的麵色恢複了些許紅潤。


    如果不是知道鳴神我渡向來都是個命硬的主,多半會以為他這是死前的迴光返照。


    不僅如此,連他露出破碎褲腿的左腿膝蓋也


    “你呀……都說了不要總是爬管道上閣樓。”七海晶有些埋怨,有些氣鼓鼓地走到門邊,晃了晃一推就開的玻璃門。


    “門壓根就沒鎖。”


    大半夜的不鎖門,她一個女孩子在家,多危險啊,要是七海熊切知道,百分百會這樣數落她,甚至於在一周之內,每天晚上都會打電話詢問她是否有關好門,畢竟是他的寶貝妹妹。


    “好。”鳴神我渡還是差不多,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又蹲下去看著敞開的冰箱,像隻失魂落魄的小狗。


    他出門已經是一天前的事,一天一夜沒吃一點東西,加上變身後的巨大消耗,還被諾丁那個怪物揍得幾乎死掉,多少也有些受不住,以至於像個餓死鬼一樣,一迴來就翻吃的。


    “把那身血淋淋的衣服換了吧,怪滲人的。”七海晶嘟囔著。


    鳴神我渡總是死氣沉沉,今天也差不多,像是那種在病床上躺了百八十年的癌症病人,可這時候卻格外地,少有地露出有些蒼白的表情。


    在七海晶這個養魚專家看來,前者可能是一條懶得遊一動不動的魚,活著挺好,死了也無所謂,可這時的表現更像是已經有些厭煩“活著”,或者說不知道應該怎樣“活著”。


    七海晶不會說什麽安慰人的話,正常來說鳴神我渡這種狀況倒像是老婆跟著開法拉利的小舅子跑了,一個人失魂落魄,可他壓根是去打架而非戀愛,才會帶著一身的血迴來,不定是暴揍了什麽人。


    七海晶打開了冰箱的上半層,翻出來今晚吃剩的芹菜牛肉,還有一碟豬腸,是昨天的剩菜了,這時候大概產生了亞硝酸鹽和細菌,但看鳴神我渡那餓極的樣子,估計這兩天都沒有好好吃飯。


    “反正不挑食。”七海晶本著不浪費的原則,還是一股腦地提著,倒進廚房的鍋裏。


    炒菜的時候她總覺得有點奇怪,自己撿迴來的玩意兒根本不像是員工,倒像是某隻忽然來又忽然去,騙吃騙喝不挑食的野狗。


    鳴神我渡站在廚房邊上,看著她忙忙碌碌,什麽忙也幫不上,像是那種媽媽做飯時在旁邊踮著腳看的小孩。


    七海晶熟練地炒著菜,她倒不是什麽大廚,也沒特意學過做飯做菜啥的,之所以會一點完全是為了生活,很現實,因為買菜做飯比直接在外麵吃要便宜的多,況且七海熊切經常不在家,她也隻能自己做飯。


    鳴神我渡換了件褐色的短袖,算是七海熊切打工時期的衣著了,布料很粗糙,但七海家雖然經濟狀況早就實現小康,卻一直節儉沒丟。


    這衣服是之前七海晶向七海熊切要來的,畢竟這玩意在他們家已經算是廢品,這位熊切大哥整天忙著拯救世界,也沒多少閑工夫穿著休閑裝散步遛狗,何況他後來也添置了很多衣物,早就用不上這幾件了。


    七海雄切之前倒確實和鳴神我渡有過一內內矛盾,大抵就是“你爬我家管道像賊,揍了你是我不對,但你身手高強也不簡單。”


    不過好在大哥人忙得很,先有感染體頻發,forsaken異動,後有源光海叛變,一兩件衣服也可憐鳴神我渡孤苦無依給了他。


    可以說假麵騎士lethe解除變身後不會衣不蔽體有一半功勞得歸功於七海熊切。


    鳴神我渡看著她,深藍色的短發末梢漸變為紫,和那個女孩那麽相似,莫名地有點茫然和惡心。


    可她不是紫……


    不知是出於愛戀還是愧疚,總之紫把他放迴來了,駕駛員早就看他不順眼,直升機隻把他丟到這座城市邊緣,就不管不顧。


    還是靠學習阿三的扒火車技巧,趁著夜色扒了一輛渣土車,代步半截,這才讓他能在天亮前迴到水族館。


    那已經不再是他的女孩……


    可鳴神我渡當然沒可能在諾丁和一眾聖紋者的保護下直接殺死紫,至少現在不能。他固然拚命,但也明白有的死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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