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無盡的嘈雜,細密的陰雨一直下個不停,雨滴聲,渡輪緩緩駛過的鳴笛聲,還有海浪一陣一陣的嘶鳴。卻完全抹不去,壓抑在心頭的……死一般無法逃離的寂靜。


    陰暗的角落裏,一個戴著黑色兜帽的男生孤獨地坐在牆角,海風刺骨,夾雜著濃重且刺鼻的海腥味,他盡可能地縮成一團,忍耐著刺骨的寒冷和腹部傷口傳來的劇痛,幽綠色的眸子不時打量著旁邊牆體上嵌進去的巨大水族箱。


    水族箱裏沒有開燈,這也難怪,在這樣的寒冷雨夜,大概不會有水族館還在開門營業。


    幾十隻小醜魚在人造珊瑚邊上自由自在地遊著,他們或許是一個小族群,而水族箱底部,一隻石斑魚非常不合群地獨自一動不動地待著,雙眼似睜不睜,如同死去了一般。


    不過……魚的話,大概不會覺得孤獨,本身來說,石斑魚就是獨居的魚類,它們喜歡的本就是漆黑的深海。


    這一點,和他或多或少有些相似。


    又一陣寒意刺骨的海風吹來,鳴神的臉色愈發蒼白,他的右手用力捂著自己的腹部傷口,那裏隻被他用布條簡單地包紮了一下,鮮血依舊沒有止住,不斷滲出。


    地上還甩著幾隻深綠色的尖刺,尖刺尖銳的末端,鮮紅的血跡正被雨水一點點衝刷掉。


    他是鳴神我渡,這個渾濁的世界中,一名“普普通通”的“人”。


    “那些家夥……應該很快就會注意到吧。”他忍耐著腹部的疼痛感,眉頭緊皺,同時扯過來身邊的一個金屬箱,小心地打開。


    渡輪再次駛過,船頭微弱的燈光照亮了箱子裏的物品。那是一條漆黑如墨的騎士腰帶,腰帶上刻畫著精密的未知紋路,看上去極為神秘。


    “果然……這東西,真的能夠動用起源石板的力量。”鳴神自言自語到,隨即眼神放空,默默關上了箱子,遠遠地望著海岸那邊陰雲籠罩的夜空下被霓虹燈染的絢麗異常的城市,這樣絢麗繁華的都市,都市的那頭是狂熱的世界,夜晚被五顏六色的光暈化為年輕人放縱自己的天堂。可這天堂在他的眼中,卻並不是什麽值得讚美的風景,幽綠色的雙眸中隻是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憎惡。


    “還是一樣……和那時相比,腐朽的世界,灰暗的天空。”鳴神表情陰鬱,仿佛迴憶起了什麽極為痛苦的事情,沒有再言語,剛剛投向建築群的目光也再次轉移到了水族箱裏的魚兒身上。


    這時……水族館旁邊的後門突然打開,有些昏黃的溫和燈光頓時照到了鳴神的身上,可即使是這樣柔和的燈光,此時對於他來說似乎也有些刺眼,柔和的燈光中,一條厚厚的棕色毛毯突然地被丟到了鳴神身上。


    “會感冒的。”


    打開門的是一個深藍色短發的少女,發梢漸變為幻彩一般的紫色,很少見的發色。


    少女耷拉著頭,有些淩亂的頭發遮住了大半的臉龐,加上光線昏暗,她的臉顯得很模糊。


    似乎並不是一個很熱心腸的人,在丟過去毛毯後,她隻是略微瞟了鳴神一眼,就沒有再管,似乎是把鳴神我渡當做了無家可歸的乞丐。她自顧自地將一袋垃圾丟進垃圾桶,接著就徑直迴了玄關,順手關上了門。


    海風逐漸強烈了起來,海浪也如同發怒了一般不斷拍打著海岸,激起一米高的浪花,仿佛預示著什麽即將來臨的災厄。就連鳴神的兜帽都被海風吹的唿唿作響。


    毛毯被鳴神放在一邊,他的目光幾次掠過毛毯,雖然很冷,可內心中仿佛始終有什麽在阻撓著他,讓他甚至不能拿起那條毛毯。


    你……有那資格嗎?……接受別人的幫助。


    嘛,這樣也好,鳴神索性沒有再管那條毛毯,隻是把麵前的有些破爛的紙板立好,勉強擋住正麵襲來的狂風,這樣,這裏還算是一處不錯的小避風港。


    “啊……真是的。”距離剛剛沒過去兩分鍾,後門再次突兀地打開,這次的燈光強烈了很多,不再是之前那樣昏暗的燈光,溫暖的光,甚至從水族箱的透明玻璃那邊傾瀉了出來。


    少女埋怨似地握住門把手,耷拉著頭頓了一頓,似乎有些猶豫,接著就直接走了過來,一把牽住了鳴神的衣袖。


    “裏麵……會暖和些……”似乎是不太擅長與人交流,少女這句話憋了半天,有些結結巴巴,反而顯得莫名有些靦腆可愛。


    “不用……”鳴神剛想拒絕,卻被少女的話直接打斷了,“要是你凍死在我家水族館門口,我會很頭疼的。”


    鳴神有些無奈地抬起頭,卻看到一對深海一般的碧藍眼眸,那樣的眼眸,如碧波,如巨浪,在曾經的某個時刻,自己也曾見到過……


    如此相似的眼眸……


    一時間,那個記憶中的身影再次占滿了鳴神腦海此刻的全部,內心撕裂般的痛苦,再次讓他愣了神。


    接著,少女不由分說就拉住鳴神,一股腦地往門裏拽。


    等到他迴過神來,已經坐在了溫暖的室內。沒有冰冷的海風,空氣中彌漫著海鹽的清香,沒有漆黑的天幕,天花板白得令人內心發慌。


    幾乎隨處可見的水族箱裏,各種各樣的魚兒們遊來遊去。似乎完全沒有介意他這樣一個陌生人的來訪。


    這樣舒適的環境,反而……讓鳴神感覺喘不過氣來,似乎每次遇到這樣的溫暖,災厄就總是會隨他而來,終結一切。


    “你……是鳴神同學吧,我是隔壁班的,七海晶,記得嗎?”少女搓了搓剛剛在外麵有些凍紅的雙手,目光在鳴神身上稍作停留,眼神似乎有些意外,勉強試圖和鳴神搭話。


    鳴神我渡的視線掃過這個房間,這裏似乎是水族館裏的居住區域,但還是養著很多魚類,地中海風的裝修風格,淺棕色的地板很幹淨,天花板也是一塵不染,隻是餐具之類的都隻是兩人份,顯然這裏居住的也就隻有兩人。


    “大半夜,把一個陌生人拉進自家,很危險的,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鳴神我渡眼神故意不善地盯著眼前的七海晶,似乎要故意嚇一嚇她。


    “呃……我想,應該不是壞人吧。”七海晶拽著自己的衣袖,似乎完全沒有被鳴神兇狠的眼神嚇到了,還是這樣淡淡說道,看來是個有些笨拙,或者說遲鈍的女孩。


    “我知道,你在學校裏也有很多不好的傳聞……但是……我覺得你不是壞人。”七海再一次自我肯定了自己的說法,這才緩緩抬起頭來,一對碧藍的眼眸對上鳴神的眼眸時卻不斷躲閃。


    鳴神看著她這副和陌生人說話到說話都不太利索的模樣,突然想起了高中時期在學校時見過的一幕。


    一個深藍色長發的女孩被幾個女生堵在雜物間,身上被潑滿了髒兮兮的泡麵,卻不反抗,甚至連憤怒的表情都不曾露出。


    那副窩囊的樣子,同樣的碧藍色眼眸,與現在眼前的少女一模一樣,隻是那時的眸子裏,多了幾分無奈,害怕與麻木。


    不過……鳴神當時沒有選擇多管閑事,弱肉強食,是在這腐朽世界理所當然的生存法則,這一點從小時候開始他就深深明白。弱小自然會受人欺淩,這……不是他的戰爭,他也沒有多管閑事的閑情逸致。


    如果一個人的善意真的能夠對抗多數人的惡意,世界也不會,一直……都是這副模樣了。


    “因為……你的眼睛,看起來就像要哭了一樣。”七海調笑道,不過鳴神似乎並沒有被逗笑,反而表情更加陰沉。


    “啊!你流血了。”七海晶這時突然注意到了鳴神腹部滲血的傷口,趕緊手忙腳亂地拿來了繃帶酒精這類的藥品。


    鳴神倒是沒有拒絕,接過藥品自己處理著傷口,這還是開始,之後敵人隻會越來越多地出現,傷勢沒好哪怕是他也很難應對。


    不過,鳴神我渡有些疑惑,七海晶的家裏怎麽會有這麽專業並且齊全的緊急處理藥品,一般人家很少會注意這些。


    不等他細想,七海晶再次說話。


    “話說,你為什麽一個人蹲在外麵呀,這幾天有台風,外麵很冷的,我一開始還以為是流浪漢來著。”七海晶好奇道,她實在很難想象一個本來應該正常上大學的學生會流落街頭。而且……鳴神這個姓氏,聽說鳴神我渡的父親是鳴神生物製藥集團的總裁,這樣的富家子弟怎麽會淪落到這步。


    七海晶端來幾盤小蛋糕,這似乎是放在水族館門口的玻璃櫃裏的,大概算是水族館的額外售賣服務。


    鳴神我渡也不再客氣,端起蛋糕吃了起來,畢竟進食始終是生物的第一本能,他這幾天也是手頭愈發緊了。


    或許是太久沒吃過這樣的甜品蛋糕了,那一絲絲甜意灌入心田,算不上溫暖,但似乎將他的疲憊驅散了不少。這段時間以來他丟了工作,資金不足,隻能泡麵度日,估計誰也想不到那個雄獅般的騎士會三天餓九頓吧。


    鳴神我渡抓住蛋糕的手微微停了一下。


    “嘛……和老頭鬧掰了,工作丟了,房租交不起了……總之很多原因。”似乎是腹部傷勢的原因,鳴神似乎感到越來越疲憊,外麵正刮著5級台風,現在出去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暫且……在這裏停留一下吧。


    “前一份工作,在醫院負責停屍房夜班,因為晚上幹脆睡在架子上嚇到了主管,被攆走了。”鳴神我渡默默埋怨道,同時還不忘往嘴裏塞小蛋糕,顯然他也很饑餓了。


    “這樣……啊……”七海晶有點笑不出來,很難想象怎樣的一個同齡男生會在醫院停屍房打工,還睡在死人堆裏過夜。


    “那……你要是沒處可去的話……可以來我家這個水族館工作,嗯,就是白天喂喂魚什麽的,很簡單。”


    七海晶燦爛地笑道,她似乎很久沒有和人這樣交談過,想都沒想就直接想要提出幫助。而且……不知為何,她感覺鳴神我渡的眼神雖然有點兇,但是總給她一種很寂寞的感覺。


    她自己就是這樣……一直融入不進各種群體,也因此很能共情這樣的感受。


    “哎!真的可以嗎?可是……你的家人不會同意的吧。”鳴神我渡先是驚喜,畢竟就算是他,因為性格問題也很難找到一份稍微長久且自由一點的工作,現在這樣的機會放在眼前,很難不讓人心動,不過……他很快為難了起來,隻是一個和他同齡的大學生,真的能做主做出這個決定嗎?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給人看起來的感覺就很陰鬱,而且因為經常熬夜黑眼圈也如同熊貓一般,偏偏還有一對幽靈般暗綠色的眼眸。就算不論外表,估計他的性格也隻會給別人帶來困擾吧。


    之前的幾個老板,大多也都是因此才辭退的他。


    七海晶一起住的親人,多半不會同意。


    七海晶好像沒有聽清,沒有迴應有關她家人是否會同意的問題,反而扯開了話題。


    “住的地方的話,閣樓剛好有一間空的房間,不過有點小,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去看看。”七海晶補充到,不知為何,鳴神我渡給他一種沒有距離的感覺,或許隻是兩人同病相憐,一樣被他人視為異類。


    “那……”


    七海晶帶著路,鳴神我渡則是提著金屬箱子跟在她身後,左腿依舊一瘸一拐的,而且因為這樣大風又潮濕的天氣,不適感更加了。


    “那個……你的腿……我來幫你拿吧。”看到鳴神我渡左腿的不協調,七海晶熱心地上前去提鳴神我渡手中的箱子,可鳴神卻把箱子朝身後靠了靠。


    “不用了。”


    “箱子裏是很重要的東西嗎?……”七海晶有些好奇,可看鳴神我渡的陰鬱臉色,最終沒有多問。


    “喏。”閣樓最裏麵的房間門被七海打開,裏麵算不上寬敞,但至少比鳴神的要求要高上很多,書桌台燈和床鋪都十分齊全,而且地麵也很幹淨,估計是有經常性的清掃。不過房間裝修的有些粉嫩,牆壁上甚至貼著淺藍色的牆紙。


    “因為是我小時候住的房間,那時候我很喜歡淺藍色來著……”七海晶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一個大男人估計不會喜歡這樣的顏色,不過總歸不是什麽旅館,本身也就這樣了。


    “沒關係……”鳴神我渡走進了房間裏,目光透過那扇頗有年代感的彩色玻璃,隱約可以看見對岸繁華的城市。


    一棟棟高樓,如同墓碑,在狂風中投下比夜色更為漆黑的影,蟄伏於地平線上,讓鳴神我渡的視線久久不能移開。


    “很不錯……這裏。”鳴神我渡打開窗戶,剛好可以看到下麵的馬路,邊上還有直接連到地麵的排水管,作為他的藏身之處算是合格。


    窗外,雷聲轟鳴,此刻,城市的另一端,一個相貌清秀的青年站在海邊,表情猙獰,用力地踹著路邊的鋼護欄。


    “可惡!可惡!那家夥到底是什麽人!?”


    青年用力握拳,一拳重重砸在護欄上,這一拳直接讓護欄都凹陷了一小塊,他的拳頭也滲出了血,可他的憤怒似乎仍然沒有減退,雙目布滿血絲。


    “混蛋,竟敢搶我的起源石板,讓我知道你是誰!?”


    “我要你付出代價,不會讓你痛快的死掉的!給我等著啊啊!”


    這時,青年的金屬手表突然亮起,他微微深唿吸了一口氣,下一秒原本猙獰的表情就又變迴了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他白皙的指尖劃動手表,那頭的影像頓時立體投影了出來。是一個高大的有些驚人的男人,一頭完全深藍色的寸頭,國字臉,給人一種莫名的沉穩感。


    “啊,前輩,有什麽事嗎?”青年賠著笑臉,一副人畜無害的清純模樣,和剛剛判若兩人。


    “呃,沒什麽,就是有點擔心你。”看到青年沒有異樣,男人很欣慰地點了點頭,“光海,你還很年輕,不要氣餒,這次出現了未知的敵人,就連光量子電腦也沒有預測到,連我也被打傷,不是你的錯。”


    “放心吧,前輩,下次奪迴來就好了。”青年故作平靜地倚在一旁的紫色摩托車上,微笑著。


    “嗯,總部那邊對於未知騎士的身份判斷還沒出來,目前可以確認是那天運送中途的新型腰帶被搶走了,不過……總部的起源石板一塊也沒有少,如果那家夥不是forsaken,怎麽會擁有那種未知類型的起源石板,你先別急,調查結果很快就會出來的。”電話那頭的七海熊切冷靜地分析到。


    “嗯……”源光海嘴上笑嘻嘻地好聲應到,可眼神卻變得越發深邃陰險。


    漆黑的騎士……你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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