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七派,門下弟子出遊俠的隻有兩派。


    這兩派之間也非常不同。


    子張之儒,傳承於孔子的弟子,子張。


    這一派的作風極具江湖氣息,在其他儒家門派極為重視的禮儀,他們卻不太關注。


    最能體現這一派個性的就是,他們並不注重尊卑貴賤!


    也因為這一點,子張之儒是儒家七派當中,單論弟子人數最多的一派。


    人數多了,就容易魚龍混雜。


    有些人號稱是子張之儒,不講禮儀就算了,其人品、作為同樣垃圾,導致子張之儒的名聲在儒家內部非常糟糕,常被人詬病。


    當世的儒家宗師荀夫子,就曾公開批評過子張之儒的風氣。


    儒家另一個出遊俠的門派,漆雕之儒,其風氣則要比子張之儒嚴謹得多。


    這一派講究“克己”,對門下弟子的教導修行極為嚴格。


    在那個極為著名的,人性本惡與人性本善的兩大對立觀點上,這一派認為人性有善也有惡,隻是人欲而已,因此才需要修行。


    做人,要正直、不阿、勇敢,不愧於心。


    與子張之儒相比,漆雕之儒是典型的精英教育,人數不多,但每出一個人物都是真正的儒俠。


    在這天下江湖,冒充子張之儒的人大有人在,卻極少有人敢冒稱,說自己是學於漆雕之儒。


    那位酈生,自稱學自子張之儒,韓宵對於他的真才實學,暫時持一個保留態度。


    ……


    太子府廳堂


    韓宵見到了酈生,對方的長相,國字臉,蓄有胡須,天庭飽滿,濃眉大眼。他紮著頭巾,身穿粗糙麻布服,腰間帶劍,自有一番英武氣概。


    確實如墨鴉所說,氣質勝於旁人。


    見到韓宵,酈生便站起身,並無顧忌,上下打量。


    他的眼睛直接掃視,濃眉厚沉地壓著,麵色端正、凝重。


    這有點失禮。


    不過韓宵沒有在意,任由他看。


    片刻,酈生才拱手行禮道:“不才酈生,見過太子殿下。”


    “嗬嗬,先生不必多禮。”


    韓宵禮貌地微笑,揮手示意他入座,“隻是不知,剛剛先生從本公子的臉上,看到了什麽。”


    “迴殿下,我看到了一絲微薄的希望。”


    酈生端坐在位,身形挺拔,目光炯炯直射。


    “希望?”


    “阻擋秦國東出之希望。”


    這個人?!


    韓宵頓時大為震驚。


    秦國狼子野心,人人嘴邊都會掛著這麽一句話。但沒有幾個人敢拍胸口地說,秦國一定能夠剪滅山東六國,一統天下。


    這個酈生,在他心目中,居然幾乎肯定,天下會歸一於秦。他可不是穿越者。


    “先生,還請詳談。”


    韓宵心中對這個人格外重視起來,也試圖從腦海中搜索,看看是不是哪個曆史名人。


    “秦之所以與諸侯爭天下者,不在齊楚燕趙,而在韓魏。諸侯之所與秦爭天下者,亦不在齊楚燕趙,而在韓魏。


    韓魏告破於秦,則秦橫掃山東六國,一統中原,可計日而待。


    然我觀天下,無論韓魏之君,亦或齊楚燕趙,皆為亡國之相。”


    酈生語出驚人,直接一竿子打死,將六國國君全部定性為亡國之君。


    這種話,你居然敢當著我的麵說出口?


    韓宵眼神一震,驚詫不已。


    他臉色陰沉下來,佯裝憤怒,冷哼出聲:“酈生,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麵對韓國太子,說六國都會亡,剛剛這一句話,一旦向外流傳,酈生在山東六國就混不下去,甚至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秦與諸侯之爭,早已不是一國與一國之爭,而是西秦與山東六國之爭。此為大勢。山東六國之內,皆鼠目寸光,仍意識不足。


    秦國以遠交近攻為計,籠絡楚燕齊,不斷蠶食三晉,這並非多麽高明的計策,山東六國卻無從反製。


    此次秦國攻魏,三晉頗有響應,而楚燕齊無動於衷,可見一斑。”


    酈生仿佛沒有看見韓宵的怒容,依舊繼續侃侃而談。


    他說的是對的。


    秦對六國,是整個天下西東勢力的爭鋒。秦國自成一勢,而六國卻是一盤散沙。


    秦要滅亡韓魏,並非沒有實力。


    隻是現在猶有對合縱的顧忌,不敢貿然發動滅國大戰,因此才會用蠶食的戰略。


    韓魏想從秦國鐵蹄下保全,除了靠自己家爭氣,更不得不依靠其餘諸侯國作為後盾。


    但是,韓魏兩國的大王是什麽德性,國政如何,軍事如何。


    其餘諸侯國,又能否意識到這個問題,把韓魏當成自己國家的大門,去幫忙抵禦秦國。


    在酈生的眼中,六國覆滅於秦,可能性已相當之高。


    想要改寫秦滅六國的結局,必須要有雄才大略之人,組織起一次足夠重創秦國的合縱。


    重創,差不多要像當年長平之戰對趙國一樣,打得秦國青黃不接,喪失崤函之固!


    這才有可能阻擋秦國東出,不然就全是白費力氣。


    太難了,不可能的。


    指望六國合縱打進函穀關?


    當秦國國內的謀臣猛將都是吃幹飯呢。


    一盤散沙的六國,秦國方麵隻需隨便出手,就能找出無數個破綻。


    其實,韓宵出名之前,聽到秦軍進攻魏國,酈生已經快要放棄出人頭地的想法,準備迴老家隨便混點事,就這麽過下去。


    等著秦滅六國,再等著天下時變,一醉經年,坐看風雲。


    若沒有機緣,那就一輩子默默無聞。


    若有機緣,屆時再乘風化龍,潛蛟出淵。


    人呐,想要成就非凡的大業,除了自己素質過硬的一身本領,更關鍵的一點,要會窺探大勢,乘風而動。


    他不喜歡秦國。


    但更不看好所有的山東六國。


    那沒辦法了,七個國家都不想呆,隱居吧。憑他的本事,想要吃飽飯活下去還是很容易的。


    不過,韓宵的出現,讓他看到了那麽一絲絲的希望。尤其現在韓宵已和魏國聯姻。


    他要親眼來看看,韓太子究竟是什麽人,然後再決定今後的人生選擇。


    韓宵並不知道,眼前這位二十多歲的狂妄儒生,在他前世的秦末曆史上,留下過屬於自己的篇章。


    酈生,酈食其,人送外號“高陽酒徒”。


    六十多歲才出山輔佐劉邦,以三寸不爛之舌著稱,是中國曆史上的著名說客。


    詩仙李白曾在詩中提及酈生:


    “君不見高陽酒徒起草中,長揖山東隆準公。入門不拜騁雄辯,兩女輟洗來趨風。東下齊城七十二,指揮楚漢如旋蓬。”


    此刻,韓宵的應答與態度,將決定他能不能獲得這麽一位儒生狂士的認可,去拚搏那個微茫的一線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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