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六年,春。


    不知不覺過去了十年,千生緣珠寶閣依舊穩穩安放在敦煌城內的一角,依舊在每一日清晨就打開店門開始營業。一名身材姣好的女子推開了兩邊的大宅門,她望了望外邊空曠寂寥的街道,心想道,又是平淡無奇的一天。


    當初性格內向的小女孩,現在已經女大十八變,長成了眉目清秀的大姑娘。關於自己的事,她從來沒有想過太多,以後打算去哪生活?要不要外出考學讀書?父親要自己繼承這家店該怎麽辦?所有的念頭一閃而過,她隻是輕輕搖了搖頭,自己隻需要繼續過著這樣安寧平靜的日子就好。


    鍾先生年紀大了,臉上冒出了花白的胡須,頭發也蒙上了一層灰色。他喜歡靜靜坐在櫃台後麵抽著煙,不時的閱讀一下報紙,但基本不過問店裏的事,所有上上下下的雜活都交給了妻子和花雨處理。


    花雨曾有意無意地問過自己的父親,木櫃裏麵的那塊寶石是從哪裏弄來的?鍾先生皆是陰沉著臉,不言不語。就連妻子問起這個問題,鍾先生都一概不答。


    梵離,無聲無息的在鍾家度過了十年,可人們都沒有發現,它也在悄然發生著變化......


    到了晌午,花雨正在擦著櫃台上的玻璃,這時從門外傳來了低沉的腳步聲,接著有人就邁進了店門。“您好,歡迎光臨。”花雨連忙招唿道,收起抹布就便過身望去——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穿著咖啡色的風衣,戴著一頂圓帽子,長得卻五大三粗,可以說得上有些痞氣。男人剛走進店門,看到了櫃台前的花雨,張口笑道:“喲,哪來的小妞兒?可以喲!”花雨一驚,不禁向後退了幾步問道:“你好,請問你是......”


    “哦,我是來找老鍾的!鄙人沙五金,嘿嘿。”


    “這樣啊,父親他在後院呢,我去幫你叫他。”


    花雨一聽是要找父親的,不免有些疑惑,以父親的那個獨來獨往的個性竟然還會有人來找他?正想朝屋內走去時,隻見一人從簾門後走了出來,臉色鐵青,便是鍾先生了。


    沙五金夠頭一看來人,臉上笑得更開心了,急忙大步走了過去,“嗨呀,老鍾好久不見啊!沒想到你居然在這小角落開了家小店兒,可讓我一頓好找。”


    鍾先生不言不語,隻是冷冷的盯著他。


    “哈哈哈哈,老鍾,咱們多年不見,要不要出去喝上兩杯啊?”


    “沙五金,你有事說事吧。”鍾先生板著臉說道。


    沙五金見關子沒賣出去,隻好嬉著臉撓撓腦袋,接著打著哈哈說道:“哎呀,你看你怎麽還是那麽死板啊?”


    “那麽,無事不登三寶殿,其實我這次來,是想找你幫個忙......嘿嘿嘿,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想把你的那顆梵離寶石借我個一兩天,哎不是,是我們黨內組織要借上個一兩天!”沙五金接著說道。


    “什麽寶石!聞所未聞!”鍾先生狠狠一瞪眼,“你要找的東西,我這沒有,你走吧!”言罷,鍾先生轉身欲拂袖而去。


    “哎哎哎!別啊!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再看看這個先。”沙五金見鍾先生要走,接著急忙把手伸進衣服兜裏摸出了一個卷軸,啪的一聲擱在了櫃台上。


    鍾先生迴頭一看,頓時睜大了眼睛!神色有些緊張。


    “你沒想到吧?我弄到了這玩意兒,它是一張藏寶圖,講的就是關於梵離寶石的事。”沙五金一聲怪笑,接著說道,“你也不用再藏了,那天夜裏的事情我可是都看的清清楚楚!你手裏的那顆寶石我看了一眼就絕對不會忘記,因為那必定是個價值連城的寶貝!”


    “恰好咱們那天路過的沙漠裏,也正好和地圖上的地點一致。不知你是蹭上了什麽好運氣,撿到了這樣的稀世珍寶,也不借我瞅一瞅?”


    鍾先生聞言之後神色大異,額頭上都滲出了粒粒汗珠,嘴裏緩緩道:“我沒有這樣的東西......你快走吧......”


    “哼!老家夥,你這上了年紀是不是老糊塗了?你以為你還能以前一樣管著我嗎?老子現在可是黨派組織裏麵的大人物了!像你這樣的小螞蚱要是不順我意,我一指頭就能捏死你!”沙五金突然死死的把臉湊了過去,眼神惡狠狠的盯著鍾先生,嘴裏咬牙切齒的說道。


    “你......梵離不是一般的寶石......像你這樣欲望熏心的人得到它,隻怕會引起大難......”鍾先生的鏡框都掉了下來,嘴裏喘著氣說道。


    “混賬!”沙五金暴吼了一聲,“你這家夥是不是不識好歹?看在以前你我認識的份上我一開始才想對你好言好勸,沒想到你這老東西還敢反抗我的意見!?”


    鍾先生被喝地連退幾步,啪地一下坐到在地喘著粗氣盯著麵前的沙五金。


    “爸!”花雨見狀趕忙跑到了鍾先生旁邊攙扶住他。


    “走著瞧!你個混賬東西!”沙五金狠狠的瞪了一眼地上的鍾先生,轉身踹開店門離去。


    鍾先生靠在玻璃櫃旁看著沙五金的背影,身子不斷地顫抖著,嘴裏一直咳嗽......


    那天晚飯過後,鍾先生把家人召集在了一起,他說了一件事:不管發生了什麽,絕對不要告訴外人梵離的位置在哪裏!


    ............


    ............


    第二天黑夜,後院裏傳來了一聲槍響。


    花雨猛地從熟睡中驚醒,匆忙穿上衣服褲子,推門去一看究竟。


    “啊!!!!”


    那是一聲尖叫,花雨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這一切。隻見三五成群的陌生人聚集在院子裏,其中一人正舉起一個年邁的老人,手裏握著一隻黑色的手槍......


    “老東西,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一聲冷笑響起,隻聽“砰”的一聲,那隻黑色的手槍在黑夜中迸發出耀眼的火花,陌生人鬆手了,老人徑直掉落在地,倒在了一片血泊當中,陌生人移開了身子,在視線的另一方,也有另外一個老人被槍殺了......


    那是花雨的爺爺奶奶......


    “不要!!!”花雨隻感覺頭快炸開了!她瘋了似得衝到了那堆人群中,嚎啕大哭著。


    “又來一個,把她抓過來!”其中一個陌生人開口道,下一刻,一人就一手扯住了花雨的頭發,把她拽到了那個陌生人麵前。


    “我問你,梵離在哪?”那陌生人舉著黑洞洞的槍口指著她,兇惡的問道。


    花雨依舊在哭,就在這時,陌生人的背後似乎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身子猛的向前一倒。


    “孩子,你趕快逃!”那人手裏麵正拿著一把掃帚,臉上掛著沉沉的淚痕,正是花雨的母親。


    “媽!”花雨哭了出來。


    “你快逃!!”女人把花雨拉了起來,用盡全力把她推了出去。


    花雨驚唿著,迴頭一瞥,又見一道火光響起,母親身上炸出了血花,應聲倒地......


    花雨哭著四處奔逃,她逃進後院裏的堂房,把門鎖了起來,聲音卻一直放聲大哭著,她的身後,正是裝著梵離的木櫃子。


    不久後,院子裏的人都找到了這裏,門外發出了猛烈的撞擊聲。花雨待在房間內,無助的看向四周,無助的瞪著被淚水浸濕的雙眼,接著,她看到了那木櫃,那裏麵裝著那一顆名叫梵離的寶石,小時候的記憶一點點的湧起......


    而在木櫃深處,梵離正發著淡淡的紫色光芒,且越來越強......


    一聲巨響,木門被暴力的踹開,從門口處進來了四五個人,領頭的人花雨不會忘記,那人就是沙五金。


    “小姑娘,好久不見了啊?”沙五金猥瑣的笑著,看向花雨說道,“你爸爸媽媽還有那兩個老不死的,都不是識時務的家夥呢。我想你很清楚我說的是什麽?你隻需要告訴我梵離在哪裏,我就免你一死......額,我是說考慮考慮。”


    花雨此時看見了罪魁禍首,一股無形的憤怒充上了心頭,狂叫道:“你不得好死!你個混賬!!!”


    “哈哈哈哈哈,我好不好死還不好說呢,但我知道你肯定不好死!來人,把她給斃了,我們自己動手找!”沙五金撇了撇嘴,嘲諷似得看了一眼花雨。


    一聲令下,對麵幾人齊刷刷的舉起手槍對準了花雨,花雨瞪著眼睛,眼圈裏有著流不盡的淚水,憤怒的低吟道:“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槍聲即將來臨,花雨漸漸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最後的死亡降臨......


    一道強光驟然亮起,來得那麽突然,所有人在這關鍵時刻都被迫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撲通一聲東西倒地的聲響,那是身後的那個木櫃,櫃子裏正不斷的劇烈顫動著,櫃子外的鎖被搖晃的厲害,哢擦一聲斷裂,有什麽東西從裏麵出來了......


    接著,驚恐的尖叫聲,哀嚎聲,悲鳴聲,不斷地在這個房間裏麵重複響起。


    花雨捂住眼睛向後退了幾步,待光線變得不再刺眼,她才睜開了雙眼。


    隻見一個一身黑衣的小女孩站在沙五金的身旁,用手抓住了沙五金的腦袋,接著向上一提,一道白色的渾濁霧體居然從天靈蓋上冒了出來,慢慢聚集在了小女孩的手上,待白色的霧體吸了個幹淨,那小女孩竟張開口將其一口吞了下去......被小女孩吸食後,沙五金瞬間變成了一具幹巴巴的屍體,隻剩下了青色的皮包骨......


    一旁的其他陌生人,全部變成了這個樣子。


    小女孩將最後一個人的魂魄吞盡,四周已經寂寥無聲,她便緩緩轉過身來看向花雨,嘴裏呢喃的說道:


    “我記得你的聲音。”


    ............


    ............


    ............


    ............


    “人類都是貪婪的動物。”紫玲說道。


    花雨:“......”


    “你不害怕我嗎?為什麽會那麽傷心?”紫玲問道。


    花雨:“......”


    十年後。


    “知道一切的人,都已經死了吧。”紫玲有意無意的說道。


    花雨:“是的。”


    “你還會像以前那樣繼續和我聊天嗎?”紫玲眨了眨眼睛,對著花雨說道。


    花雨:“我想我會。”


    二十年後。


    “花雨,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對我這樣好......”紫玲很詫異。


    花雨:“我...我沒有別的親人了。你要一直陪伴在我的身邊。”


    “其實...這樣也好,花雨,你真的會一直陪在我的身邊嗎?不會嫌棄我吧,我可是個......”紫玲摸了摸手上怪異的咒印,用餘光看了看花雨。


    “永遠,隻要我們兩個人就好了。”花雨笑著說道。


    五十年後。


    “最近,死的人越來越多了呢......”紫玲抬起頭。


    “這是死的輪迴,永遠的報應。”花雨麵若冰霜。


    一百年後。


    “那個約定,你想好了嗎?”紫玲小心翼翼的問道。


    “嗯,早就想好了!我們永遠都是姐妹,隻有彼此。”花雨展開了心扉,掉落下了眼淚。


    ——


    花雨說完,她的目光如潭水般的深邃,


    “罪人,死亡,輪迴。”


    “我與紫玲,在死亡中相遇,那是千生修來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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