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桐瞪著眼前的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麽晚了,陸霄怎麽在這裏?

    清霜玉桂園不是被他封了嗎?

    他自己怎麽跑來了?

    “朕在問你話。”陸霄鐵箍般的五根手指死死捏著他的手腕,一字一頓道,“你這劍法,是從哪裏學來的?”

    被那雙漆黑的眼睛緊緊逼視著,秋雨桐不由自主地說了實話:“是我自己悟到的。”

    話音剛落,他就想狠狠抽自己一耳光。

    陸霄可是認識《九問劍法》的!

    方才那些劍招,都是從《九問劍法》裏變化出來的,雖然一個輕靈飄逸,一個蕭瑟肅殺,但多多少少有些相似,自己這麽一迴答,不就露餡兒了嗎!

    “你自己悟到的?”陸霄緩緩眯起眼睛。

    秋雨桐緊張得喉嚨都有些發幹,一邊暗暗唾罵自己沒出息,一邊稀裏糊塗地胡亂找補:“呃,其實自創劍法,也沒那麽難,真的。”

    ……天道在上,有他這麽找補的嗎,他到底在胡說些什麽啊!

    陸霄沉默地盯著他,冰冷的眸子裏看不出任何情緒。

    秋雨桐被那種沉甸甸的目光,看得幾乎頭皮發麻。再這樣下去,他覺得自己可能撐不了一盞茶功夫,就要主動招供了。

    就在他幾乎要開口招供的時候,陸霄終於淡淡地開了口:“大言不慚。隻可惜,不過是畫虎類犬的花拳繡腿罷了。”

    作為一名天才劍修,秋雨桐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侮辱,他簡直要惱羞成怒了——雖然方才那些劍招的確沒什麽殺傷力,但這個毫無靈力的破身體,細胳膊細腿兒的,走一步喘三步,能把一根破樹枝使成這個樣子,已經很不錯了!

    “朕知道,陸炎德的府上,養了個北海劍派的修士。你這些花架子,是陸炎德讓他教你的?”

    秋雨桐瞪著陸霄。

    這小子說的修士是……屠無畏?

    看來,晉王府的一舉一動都在陸霄的監控之下,他這是要對晉王下手了?

    等等,現在不是晉王府的問題,現在的問題是,屠無畏那種橫衝直撞的破劍法,怎麽配教自己?

    反駁,可能會丟臉地暴露身份。

    承認……怎麽可能?屠無畏他配麽?!

    陸霄淡淡道:“迴答朕。是,或者不是?”

    秋雨桐憋了許久,才憋出短短兩個字:“不是。”

    寧可暴露身份,也不能讓屠無畏當自己的便宜師尊!

    “真的?”陸霄輕輕嗤笑一聲,低頭湊近他的耳邊,放柔了聲音,“朕已經查過了,陸炎德費盡心機從窯子裏找到你,又方方麵麵地調/教了你大半年,讓你在朕的麵前裝模作樣……隻可惜,你實在不是個說謊的料。”

    秋雨桐被他唿在耳邊的熱氣弄得有些起雞皮疙瘩,硬著頭皮站著沒動,飛快地動著腦子。

    陸霄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覺得“雪容”在撒謊?

    所以說……自己還沒露餡兒?

    秋雨桐心下微微一鬆,垂眸不語,看起來似乎默認了一般。

    陸霄冷哼一聲,又掃了一眼匍匐在地的柳碧桃:“你們兩個,是怎麽進來的?”

    柳碧桃瑟瑟發抖,不住地拚命叩頭:“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秋雨桐見這小孩兒實在嚇得厲害,便坦然道:“是我帶他進來的。”

    “哦?膽子倒是不小。”陸霄揚了揚眉毛,“擅闖清霜玉桂園禁地,是死罪。你可知罪?”

    “死罪?”秋雨桐愣了愣。

    他忍不住心下嘀咕,一個破敗的荒園子而已,至於嗎?

    陸霄這小子,當年通情達理又聽話懂事,如今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柳碧桃的小臉刷一下白了,兩片嘴唇直哆嗦:“陛,陛下,不是那樣的。其實,是,是,是我帶他來的……他,他,他找不到這裏……”

    陸霄看都懶得看他,一雙黑沉沉的眸子隻盯著秋雨桐:“不過,朕可以給你一次活命的機會。”

    柳碧桃馬上道:“是他帶我來的。”

    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秋雨桐:“……”

    枉費他還感動了一下。

    陸霄扯了扯嘴角,仿佛在嘲笑他們的虛假兄弟情。

    秋雨桐無奈道:“什麽機會?”

    “你迴去收拾一下,搬到靜心殿的西廂房。”

    “搬到……靜心殿?”秋雨桐有些遲疑,“這好像不合規矩吧。”

    陸霄這是想幹嘛呢?

    這小子清心寡欲得跟個和尚似的,又不喜好男風,難道想就近監視自己?

    “大寧宮裏麵,朕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規矩。再說了,你主子大費周折地把你送進宮,不就是為了讓你接近朕嗎?朕給你這個機會。”陸霄淡淡道。

    “不是……”秋雨桐實在辯駁無能。

    他簡直有苦難言,但轉念一想,進了靜心殿,雖然有暴露的危險,但是也離夜雨近了一步。

    離夜雨近了一步,也就離朔雪城近了一步!

    想到這裏,秋雨桐精神一振,很爽快地點了頭:“我明天就搬過去。”

    陸霄似乎早已料到他的迴答,輕輕勾了勾嘴角,但眼睛裏一點笑意也沒有:“這就對了,又何必裝模作樣。”

    “我沒有裝……”秋雨桐頓了頓,聲音不由自主地變小了,“沒有裝模作樣。”

    他忽然有些心虛,他好像的確在裝模作樣……

    雖然他的“裝模作樣”,和陸霄嘴裏的“裝模作樣”不大一樣,但表現出來,大約都是一副心懷鬼胎圖謀不軌的樣子。

    陸霄笑了笑:“這套欲擒故縱的把戲,不知道多少人在朕麵前玩過……你既然出身那種地方,又被晉王調/教了大半年,自然更加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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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桐:“……”

    算了,他無話可說,閉嘴得了。

    “其實,這些都不關朕的事。”陸霄輕輕捏住秋雨桐的下巴,語氣柔和低沉,卻透著某種冰冷的意味,“可是,你頂著這張臉,讓朕……非常惡心。”

    而後,他放開秋雨桐,毫不留戀地拂袖而去。

    ……

    一片金黃的銀杏葉子打著璿兒,緩緩落在秋雨桐腳邊。

    “唉。”秋雨桐坐在門檻上,伸手撿起葉子,忍不住歎了口氣。

    天氣越來越冷了,銀杏葉子也黃了,距離他重生在這具身體裏,已經快兩個月了,可他還是沒有拿到夜雨。

    前些天,柳碧桃拉著他去清霜玉桂園,結果被陸霄撞了個正著,第二天他就被迫搬來了靜心殿。

    說是被迫吧,倒也不全是,畢竟他還指望著,離陸霄近了,就有機會接觸到夜雨。

    誰知他搬過來這麽多天,別說夜雨了,連陸霄的影子也沒見著!

    這小子的作息,簡直嚴苛到了變態的地步!

    他大清早寅時末,便雷打不動地起床練劍,一個時辰之後去上朝,然後去軍機處和重臣們議事,再迴到靜心殿書房批折子,一直到子時才就寢,每天隻睡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

    而秋雨桐生性懶散隨和,喜歡順其自然,在朔雪城的時候便天天賴床,師兄們也都縱容著他,早就養成了習慣。如今這具身體又十分柔弱,每天要睡足整整四個時辰,否則便會頭暈眼花。

    一個晚睡早起,一個早睡晚起,所以他根本見不著陸霄。

    這可怎麽辦?

    要不今晚熬熬夜,或者明天起個大早,看看能不能遇見陸霄?可是見了陸霄,他又能說什麽呢?

    “陛下,麻煩把那柄劍借給我用用。”

    想也知道陸霄會怎麽迴答……不,他根本就不會迴答,隻會用看傻子的眼神,冷冷地看自己一眼。

    秋雨桐頭疼地歎了一聲,唿出一團白蒙蒙的寒氣。

    “公,公子,是不是有點冷了?”小喜子正在旁邊撥弄著一尊小巧玲瓏的黃銅暖爐,他似乎見秋雨桐似乎有點冷,趕緊把爐子往這邊推了推。

    秋雨桐把手放在爐子上烤著,心不在焉道:“這爐子不錯。”

    小喜子眉飛色舞道:“那,那可不是!這,這黃銅暖爐是內務府專程送過來的!還,還有這銀絲炭,隻有貴人才能用的,這次內務府直接給咱們留了五十斤!整整五十斤哪!唉,真好,今年過冬不用愁了。”

    秋雨桐壓根兒分不清什麽金絲炭銀絲炭,也不感興趣,便隨意“唔”了一聲。

    小喜子的話匣子打開了,可沒那麽容易關上:“公,公子,昨兒個小的領迴來那幾匹布料,公子看見了嗎?都,都是上好的雲錦,還有一匹水紅蘇繡,特別襯膚色!明,明兒個小的就去織造坊,讓孫繡娘好好給公子做幾身衣裳,把公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秋雨桐簡直哭笑不得:“小喜子,你是不是還想給我塗脂抹粉啊?”

    小喜子微微一愣:“公子,你,你怎麽知道還有粉黛和香料?要不要試試?公子你這麽好看,再,再打扮一下,陛下看了一定……”

    “停停停。”秋雨桐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陸……陛下連個人影兒都沒有,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小喜子眨了眨眼睛,似乎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一時間沉默了。

    過了片刻,他安慰一般輕輕拍了拍秋雨桐的手背:“公,公子,你放心。小的聽說,陛下每月十五都會提早迴寢殿,今兒不就是十五嗎?說,說不定,今晚陛下就會召公子侍寢……”

    秋雨桐有氣無力道:“小喜子,算我求你了,能不能別說這個話題了。”

    小喜子急道:“公,公子,你別灰心啊。小,小的說的都是真的,陛下一定會召公子侍……”

    秋雨桐趕緊抬起手,阻止他繼續說出什麽驚人之語:“你前幾天不是把兩套被褥送到浣衣監清洗嗎?今天應該可以領了吧。”

    小喜子“哎喲”一聲跳了起來:“對,對啊,差點忘了!小的這就去拿!”

    秋雨桐望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小孩兒人挺好的,隻是有時候實在讓他有點吃不消。

    他百無聊賴地坐在門檻上,看著兩隻小麻雀在地上啄食蚯蚓,忍不住伸手去逗弄,忽然動作微微一頓,鼻翼輕輕翕動——桂花糕的甜香味兒。

    他的肚子剛好“咕——”了一聲。

    是了,方才小喜子說,今天又是十五了。每月十五,陸霄都會提前迴靜心殿,親手做一碟桂花糕。

    所以,陸霄正在小廚房做桂花糕?

    秋雨桐忽然有點好奇,不知道這小子當了皇帝之後,下廚是什麽樣子?

    他實在是又餓又無聊,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站起身來,偷偷摸摸往小廚房溜去。

    小廚房在靜心殿的西南角,秋雨桐一路過去,香氣越來越濃鬱,他躡手躡腳地走到廚房窗戶外麵,舔濕了手指,然後輕輕戳了戳窗欞紙。

    窗欞紙悄無聲息地破了一個小洞,秋雨桐把眼睛對準小洞,凝神望去。

    果然,陸霄在裏麵。

    他修長的身影側對著窗戶,正撥弄著一隻小蒸格裏的糯米飯,糯米飯雪白飽滿,雜夾著一些金黃的蜜漬桂花,看起來誘人極了。

    秋雨桐忍不住輕輕吸了吸鼻子,方才那陣濃鬱的香氣,應該就是蒸桂花糯米飯散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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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霄往案板上撒了一層熟芝麻,又撒了一層花生碎,而後將桂花糯米飯倒了上去,修長的手指輕輕拍打揉捏著,直到糯米飯裹滿了熟芝麻和花生碎,變成了一條長方形的糯米桂花糕,又將這誘人的糯米桂花糕,仔細切成手指大小的一條條,最後裝進一個雪白的盤子裏。

    他一步步做下來,神色極其認真,簡直堪比批閱軍機奏折,秋雨桐忍不住暗暗好笑。

    陸霄這小子,十幾歲的時候貪吃也就罷了,如今都是一國之君的人了,居然還每個月都忙裏偷閑地做桂花糕……嘖嘖。

    片刻之後,陸霄終於擺好了盤,但卻並不動用,隻是呆呆看著那盤桂花糕,神色怔然。

    他看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自言自語道:“這次的桂花糕,我加了些其他東西,和以往的不一樣……真的。”

    秋雨桐吃慣了他做的桂花糕,自然看得出來,這次的桂花糕用的是糯米飯,而不是常用的糯米粉,還加了熟芝麻和炒花生碎,看起來十分美味。

    陸霄自言自語之後,又沉默了片刻。

    而後,他忽然極輕地嗤笑了一聲,喃喃道:“我他媽真是賤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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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好不容易寫到同居了,我真的好囉嗦,計劃三千字的內容可以寫一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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