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雙殘悠閑的彈奏著瑤琴。


    他們是當世最頂尖的音律大師,同時也是最頂尖的殺手。


    殺手的基礎課程是收束殺氣,如果不能收束殺氣,就無法隱藏自己,如果無法隱藏自己,就不能爆起突襲。


    偷襲才是殺手最強的手段。


    天地雙殘當然懂得收束殺氣。


    即便在出招的時候,他們的氣機仍舊風輕雲淡,好似不是在殺人,而是端坐在竹林中,伴著落葉彈琴自娛。


    獨坐幽篁裏,彈琴複長嘯。


    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在生死搏殺的戰場上,天地雙殘是最大的異類,他們與周圍的血腥廝殺格格不入,卻又能揮灑出刀芒劍氣。


    他們兩人的殺氣,已然完全融入到琴曲之內,匯聚在氣刃之中。


    就算被兩人偷襲殺死,也隻能聽到悠揚中透著悲涼的琴曲,卻感覺不到兩人的殺機,感覺不到死亡的恐懼。


    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這很殘忍,同時也是一種慈悲。


    至少死的時候沒有恐懼、痛苦!


    手指撥動琴弦,聲波化為有形有質的利刃,“箏鋒”一曲,足以讓人肝腸寸斷,把人送到永恆的黑暗深淵。


    大多數聲波攻擊法門,無外乎是震動或者內功碾壓,前者類似於沈煉的隔音氣罩,後者則是金剛禪獅子吼。


    音波對內功的要求極高。


    最怕的就是功力比他更渾厚,比他更精純的對手,比如段延慶麵對蕭峰的時候,隻敢寫字,不敢用腹語術。


    段延慶的徒弟“追魂杖”譚青,便是在催動腹語術惑人心神時,被蕭峰一聲怒吼活活震死,死的慘不堪言。


    天地雙殘卻沒有這種煩惱。


    隻要他們不把功力催動到極限,發出的攻擊就是彈射出的氣刃,就好似釋放的箭矢,與自己本身無甚關連。


    沈煉發出虎嘯震懾,能夠震碎發射出的氣刃,甚至能震斷琴弦,但卻不能對他們造成傷害,除非沈煉的虎吼能夠發出堪比拳勁槍芒的炸裂聲波。


    沈煉此時激戰趙靖忠,無法凝神對付天地雙殘,兩人十指如飛,無數氣刃席卷成風暴,射向三派弟子劍陣。


    五色劍芒擋住利刃。


    秋鳳梧橫劍擋在天地雙殘眼前。


    手腕迴旋之間,寶劍凝聚出青黃赤白黑五色劍芒,好似孔雀開屏,五行劍芒此消彼長,此起彼伏,以五行生克之法循環往複,精巧劍招連綿不絕。


    五行相生,生生不息。


    五行相克,所向披靡。


    右手無形劍芒輪轉不休,左手虛結手印,秋鳳梧頗有佛緣,少時曾入大相國寺修行,用的是佛門九字真言。


    不動明王印!


    臨事不動容,保持不動不惑的堅強意誌,身體好似山嶽般巍峨,無論氣刃如何襲擾,無論音波如何惑神,內心都能不動如山,甚至顯化精純佛光。


    天地雙殘彈射的是無形氣刃,但畢竟在五行之內,琴弦屬金,金生水,火克金,赤黑兩色劍芒迴旋閃過。


    “嗡~~”


    天地間再次升起琴聲。


    琴簫合奏。


    彈琴的是曲洋。


    曲洋的武功遠不如天地雙殘,但在音律方麵的造詣卻登峰造極,雙方比對的不隻是武功,還有音律技巧。


    另外,曲洋精通聲波攻擊。


    他會的法門是——天龍八音!


    雖然手中沒有天魔琴,雖然隻得到了半套殘譜,但以曲洋的音律造詣,以笑傲江湖曲補全,仍有不俗威能。


    秋鳳梧自是難敵天地雙殘,可隨著曲洋彈琴助陣,出手有如神助,竟然和天地雙殘形成拉扯,雖然難敵天地雙殘的箏鋒曲,卻也勉強擋住他們。


    “鐺!”


    空氣中響起更加尖銳的爆鳴。


    兩杆長槍兇狠的對轟在一起。


    趙靖忠連退數步,足下踩出深深的足印,借此卸去力道,腰腹彈震,好似拉滿的硬弓,自身則是鋒銳箭矢。


    “嗤!”


    槍芒破空,梨花在沈煉眼前綻放。


    沈煉神力再催,孤問逆旋,一朵朵荷花隨之綻放,又在綻放之時凋零。


    秋風秋雨愁煞人!


    三秋桂子,十裏荷花。


    每一片花瓣都是槍芒,每一顆蓮子都是殺機,每一片荷葉都是由至精至純的煞氣凝聚而成,孕育出荷花的,是屍山血海、流血漂櫓的邊塞戰場。


    青龍怒吼,白虎咆哮,龍虎之氣瘋狂絞殺,劉府早已被拆成了廢墟。


    “沈煉,你贏不了,那些人的功力不夠淵深,誰能勝過天地雙殘?”


    “如果天地雙殘就是底牌,那實在是太讓人失望,你信不信,就算你們一擁而上,我一人就能殺光你們。”


    “大言不慚!”


    “你難道忘了我大哥麽?”


    “沈玉門沒來!”


    “我說的是另一個大哥!”


    “嗤!”


    一根箭矢射向天地雙殘。


    在這混亂無比的戰場,聲音本就非常不明顯,再加上聲波對決,破空聲早已被深深掩蓋,沈煉也聽不出來。


    天地雙殘平日裏靠耳朵聽,這等情況隻能靠氣機感應,巧的是,箭頭用的是特殊金屬,能夠掩蓋武者氣機。


    莫說是盧劍星的箭矢,就連沈煉全力爆發的氣機,也能完全的掩蓋。


    箭矢流星般射向天地雙殘,直到靠近兩人五尺,兩人方才感受到殺氣。


    “嗖!”


    天殘猛的把瑤琴豎了起來,地殘揮手彈出聲波,凝聚出天琴護體罡氣。


    恰在此時,曲洋出手。


    殘元催命,天魔解體,天龍八音。


    曲洋麵露青紫之色,毫無保留的催動自己精通的所有拚命法門,把畢生功力匯聚在指尖,彈出最囂張跋扈,最張狂霸道,最兇煞狠厲的天魔琴。


    “嗤嗤嗤!!!”


    數十根飛針從左詩腋下飛射。


    暴雨梨花針!


    盧劍星的箭矢,曲洋的聲波,左詩的暴雨梨花針,同時轟擊而至。


    剛猛無儔的勁力四散崩射,方圓數丈被聲波震成齏粉,盧劍星的箭頭被聲波扭斷,曲洋的聲波被罡氣阻攔,但天琴罡氣擋不住左詩的暴雨梨花針。


    漫天煙塵中,飆射出一縷鮮血。


    那是天地雙殘的血液。


    五根鋼針突破天琴罡氣,射在兩人的胸口,雖然勁力近乎耗盡,但鋼針上淬的蠍毒,卻疼的兩人嘴角抽搐。


    紫玉琵琶,倒馬毒樁!


    專破各種護體罡氣!


    沈煉曾經親自試驗過,如果紫玉琵琶本體出手,能突破金剛不壞神功的金剛變身,讓沈煉感覺到絲絲疼痛。


    如果在鋼針上淬毒,以暴雨梨花針匣激射,能夠突破多數護體罡氣。


    不等天地雙殘拿起瑤琴,盧劍星帶人衝殺而來,龍骨長刀橫掃千軍,淒厲的刀芒迎著兩人腦門豎劈而下。


    盧劍星張狂的大笑。


    此次雖然沒能尋到金蟾,但如果把趙靖忠的屍體帶迴去,也能夠交差。


    趙靖忠比金蟾更加值錢!


    隻不過趙靖忠必須死,上呈的可以是物證,但絕對不能是人證,叛徒之事可以甩給東廠,卻不能打臉太過。


    否則,錦衣衛、東廠、六扇門三者之間的和諧,會在瞬間崩碎,立刻便會引來糾紛,黑鍋肯定數之不盡。


    “天地雙殘,老子今天就送你們兩個下地獄,給老子去地府懺悔。”


    盧劍星何等奸猾,心知兩人最擅長音律攻擊,突襲得手之後,絕對不給兩人半點機會,直接就是貼身近戰。


    秋鳳梧蹂身而上,和盧劍星一起夾擊天地雙殘,不給他們彈琴機會。


    左詩拈弓搭箭,一會瞄準小公子,一會瞄準賀尚書,一會瞄準木一半,一會瞄準天地雙殘,氣機狠厲,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所有人都心中惴惴。


    什麽箭矢最可怕?


    瞄準要害引而不發的箭矢。


    誰知道左詩的箭矢射向何處?


    誰知道左詩還有沒有飛針暗器?


    誰知道左詩何時丟出紫玉琵琶?


    左詩的情報並不難查,紫玉琵琶的秘密早已暴露,但越是如此,越讓人不得不分出注意力,防備左詩偷襲。


    此消彼長,戰況越發傾斜。


    隻聽得一聲慘叫,被劍陣圍攻的賀尚書背後中劍,反手一爪抓出,抓住劉正風胸前穴道,正要下死手,左詩射出血紅箭矢,洞穿賀尚書左肩。


    定逸揮劍直刺,劃過前胸。


    賀尚書怒發欲狂,手指加力,一招廢掉劉正風,反手和定逸對掌,定逸被轟退數步,口吐鮮血,麵色萎靡。


    丁勉正要趁機轟出一掌,賀尚書已經抓住他的手腕,輕輕一扭,丁勉手腕被硬生生扭斷,露出白慘慘的骨茬。


    作為嵩山十三太保之首,丁勉是狠人中的狠人,忍住疼痛,揮劍怒斬。


    “哢嚓!”


    賀尚書左臂被丁勉一劍斬飛。


    三派弟子數十把劍,先後落在賀尚書身上,這位武功高強、高傲無比的隱形人殺手,憋屈的被人圍毆而死。


    不是他的武功不夠強,實在是對方的手段太賴皮,不僅數十人圍攻,而且還特麽用以傷換傷的手段,賀尚書單挑無往不利,群戰著實不太擅長。


    殺手,不適合出現在陽光下。


    尤其是賀尚書這種殺手。


    陽光之下,如何隱形?


    ……


    羽觴飛急!


    沈煉揮槍刺向趙靖忠,速度快的好似驚雷閃電,轉瞬即至,趙靖忠剛剛收招迴防,孤問已經到了他的胸前。


    退!


    趙靖忠不想退!


    趙靖忠不得不退!


    沈煉的槍實在是太快太強,不留半分餘地,若是不退,必然被挑殺。


    退就能活命麽?


    當然不可以!


    與沈煉戰鬥怎麽能夠後退?


    沈煉手腕輕輕一抖,趙靖忠眼前再次綻放出千百朵荷花,背後升起白虎星君法相,方圓數十丈的庚金之氣,盡數被沈煉凝聚,化為奪命的槍芒。


    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


    十裏荷花變為千軍萬馬,兩人好似到了戰場,落日孤城,殘陽如血。


    揮手間挑起漫天煙塵,落手時轟出道道溝壑,洶湧如潮,剛猛淩厲,黃沙百戰穿金甲,有進無退,有去無迴。


    數百槍芒飆射而至,沈煉氣機如連綿遠山,如雲海波濤,如山崩地裂,如颶風龍卷,如掩埋一切的黑沙暴。


    槍十三——長纓在手縛蒼龍!


    梨花中徜徉的青龍,被槍芒編織成的天羅地網牢牢束縛,無論趙靖忠如何掙紮如何翻騰,都無法脫離,天地四方盡是槍芒,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趙靖忠嘶吼咆哮,玉石俱焚,催動全身功力,要和沈煉以命換命。


    這是他的憤怒、屈辱、決絕。


    這是他的張狂、霸道、狠厲。


    這是他的勇氣、祈願、生命。


    槍頭綻放出生命的花朵,雪白色的梨花閃過血色寒芒,趙靖忠好似點燃的火藥桶,要拉著沈煉一起下地獄。


    方圓數十丈盡是刺眼的寒芒,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寒芒之中,隻能聽到一連串敲動編鍾的脆響,隻能奏響走向死亡的十麵埋伏,隻有送葬的挽歌。


    光影消散,煙塵落下。


    沈煉持槍而立,左臂鮮血橫流。


    趙靖忠用長槍撐住身子,希冀的看向沈煉,希望沈煉讓他死個明白。


    “關河夢斷!”


    “好……真是好槍法……”


    趙靖忠苦笑一聲,釋然倒地。


    他這一生實在是太累了。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不想帶著憤怒和屈辱而死,不如想點開心的事。


    對他而言,這未嚐不是解脫。


    沈煉伸手一抓,拿起趙靖忠的五鉤神飛亮銀槍,方才兩人對拚之時,沈煉左肩被槍芒重創,短時間無法用力,不過隻憑右臂,也足夠擒拿賊寇。


    迴眼看去,天地雙殘故意挨了一刀一劍,已經重新拿起瑤琴,不顧一切的催動功力,揮灑出最鋒銳的利刃。


    聲波凝聚成數百兵戈,向著盧劍星和秋鳳梧衝擊而至,沈煉飛身而起,迎著聲波發出最兇狠的虎嘯,右拳閃過肋生雙翼的白虎,化為驚天拳勁。


    虎嘯皇拳!


    一嘯紅塵驚!


    白虎瘋狂的衝向利刃,空氣中掀起洶湧狂潮,兵戈破碎,琴弦繃斷,勁風轟在兩人身上,震斷他們全身經脈。


    天地雙殘驚恐的倒在地上。


    “這……這就是虎豹雷音?”


    “誰人打的虎嘯皇拳?”


    “啊……怎麽會這樣……”


    沈煉沒搭理哀嚎的兩人,側身看向小公子,恰在此時,左詩的影子中猛地躍起一人,苦無劃向左詩的脖頸。


    東瀛忍者?


    這個時機選的倒是不錯!


    隻可惜,你選錯了對手!


    誰說弓箭手不懂近戰!(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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