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聲戛然而止,城樓上已是黑旗獵獵。


    天地間風雲寂靜,一瞬間城牆上的每個人似乎都被按下了暫停鍵,靜止不動。


    “鼓呢!鼓呢!鼓怎麽停了!我看你們還是不知死活,以為我不敢是吧!”


    徐安率先反應了過來,暴躁地朝孫應吼道。


    他將手裏的引火棉靠近引線,歇斯底裏地咆哮道:“我現在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大不了就一起上路!”


    高恩厚看著死去的羅有財,早已經滿眼淚痕,他轉頭看向徐安,雙眼紅腫充血,帶著濃濃的恨意。


    “收手吧,海東青已經做出了選擇!”


    “不可能!”


    徐安大喊。


    “到底要我說幾次你們才能聽得懂,現在這個城樓上生死由我來定,這老東西已經死了,現在隻要按照計劃投降大金國,榮華富貴唾手可得,這不就是你們想要的嗎!”


    高恩厚搖了搖頭,長歎了一口氣,眼神越過徐安,對著他身後的一隊匠人說道:“你們身上的家夥都卸了吧,事已至此,再背著那些東西,這反賊的罪名那就徹底逃不掉了。”


    那群身綁手雷的匠人們左右看了幾眼,他們可不是為了尋死來的,此刻也早就被徐安癲狂的舉動嚇破了膽,立刻七手八腳將身上的手雷拆了下來,扔到了一邊。


    “拿下!”


    孫應聲如洪鍾,幾名親衛快步上前將那些工匠全部控製了起來。


    “你……你們愚蠢!”


    徐安無助地原地轉圈,雙手更加發抖。


    “徐安,你真的敢點火嗎?你以為海東青敢讓你把真手雷綁在身上,隻是隨性之舉?”


    高恩厚徐徐開口,雙手抱在胸前,看著徐安,嘴角微微上翹,繼續說道:“這麽多年,誰不知道你不過是個怕死的蠢貨罷了。”


    雙手拿著手雷的徐安聽罷如遭雷劈,在原地歇斯底裏的朝著高恩厚吼叫著,但手中的引線卻遲遲停留在火棉前一尺距離沒有前進。


    ……


    吊橋之上,陳楚勒馬而停,戰馬高高揚起發出一聲長嘶,迴蕩在空曠的門洞之中,傳來陣陣迴音。


    陳楚不緊不慢地將綁在馬鞍上的八瓣帽兒鐵尖盔取下,戴到了頭上,綁緊了束繩,這正是約定好下一階段的暗號。


    時刻盯著城下的佟娜看到了暗號,顫抖的手緩緩舉起紅色令旗。


    腦海中想起那晚歸墟內,兩人席地對坐,一盞煤油燈擺放在地上。


    一副簡易的紙牌被拆了開來,陳楚同佟娜正在玩抽鬼牌,這是陳楚複刻的後世遊戲,卻陰差陽錯在長生島流行了起來。


    “你說的二號預案,到底是什麽?反正明天就出結果了,你不妨告訴我?”


    佟娜上下猶豫了許久,快速抽了陳楚手中最後的三張牌中的一張,沒有抽中鬼牌,不禁笑了一聲。


    “二號預案……”


    陳楚看著佟娜手裏的三張牌,一時失神。


    他確實和教導營和民團都製定了緊急時刻備用的預案,卻唯獨沒有給自己製定。


    陳楚將手放在了三張牌的中間,卻遲遲沒有抽取。


    “哪有什麽二號預案,就是比一號多了一條逃命的法子罷了。”


    陳楚將牌抽出,蓋在了地上。


    “啊?”


    佟娜不由得驚叫一聲,直接站了起來。


    看著坐在地上的陳楚正呆呆地看著自己,眉毛幾乎豎成了直線,苦惱地說道:“那豈不是要完了?”


    陳楚示意她先坐下,剛才的動靜似乎讓這個建在垃圾堆裏的“歸墟”有點搖搖欲墜。


    “到時候你和趙長工一起上城樓,不要去找孫應,直接去棱堡,還記得我在長生島時候的鐵皮喇叭麽?”


    陳楚從一旁掏出了鐵皮喇叭。


    “你應該見過我怎麽用,到時候把我的話告訴孫應,後麵的事……”


    陳楚雙手捂臉狠狠搓了兩下,又從懷裏拿出了一塊糖餅就著涼水放進了嘴裏。


    邊嚼邊說道:“這事八成還得我親自衝出去拚一下,要是趙福能及時趕到,孫應能反應過來的話,就能贏。”


    佟娜隻覺得心中一顫,看著眼前之人安之若素地吃著東西,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


    “親自去?你行麽你,我聽長柱哥說你三個月前甚至都不會騎馬。”


    “你聽孟長柱跟你瞎扯,我明明會一點,他非要說不會飛身上馬就不算。”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不如讓駱希德去吧,他不是先前在城牆上殺得天昏地暗……”


    陳楚搖了搖頭,努力咽下了嘴裏的糖餅,抱怨地說道:“這玩意太難嚼了,迴頭讓軍需處的好好改進一下,起碼得摻點肉絲進去吧。”


    “我說讓駱希德去。”


    “不行。”


    陳楚抬頭快速地迴答道,而後伸出手攤在佟娜麵前,徐徐說道:“還有嗎?”


    佟娜再也忍受不住,雙手握住了陳楚伸出的手臂,紅著眼急切地說道:“你怎麽一副吃最後一頓的樣子,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好姐姐,你也不想看著我餓著肚皮上戰場吧,我都聞到你懷裏油炸花生的味道了。”


    “你!”


    佟娜臉一紅,生氣地一把推開陳楚,從懷裏拿出裝滿了花生的油紙袋,直接砸了過去。


    陳楚眼神一閃,直接單手接住了紙袋,順勢盤腿坐好,將紙袋撕去一角,仰頭對著自己的嘴巴灌起了花生。


    一包油炸花生下肚,陳楚又拿起水囊狠狠灌了一口,又開始不住地打嗝。


    佟娜氣鼓鼓地坐迴了原位,把自己的水囊遞了過去,陳楚痛快接過直接仰頭一飲而盡,這才滿意地長籲一口氣。


    “真要親自去嗎?可你的獬豸隻有十人,多帶著些工匠吧。”


    “所有獬豸不去。”


    “你說什麽?”


    “獬豸要去聯絡孫理,他們有自己的任務要完成。”


    “那多帶些工匠吧,駱希德手下不是還有一批獨立的火器匠人嗎?聽說還挺能打,叫什麽戰鬥工兵?”


    “他們也有任務,不可或缺,而且駱希德明天要陪同那位監軍,不能讓對麵看出破綻。”


    “那……”


    佟娜欲言又止,一時找不到誰還有空閑,忽然眼睛亮起,說道:“那我和你去!”


    “你去頂錘子用。”


    陳楚一口迴絕,又稍微停頓了一會兒,安慰說道:“你得和趙長工一起去棱堡,不少裏麵的兄弟都認識你,你要把我的意思傳達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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