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炮車與輜重車間隔散步停放在官道兩側。


    零星的篝火在車前升起,綿延了將近一裏。


    這些後金漢軍們並沒有女真八旗那樣的軍紀,在高強度行軍後,早已經不能保持日常軍陣了。


    大部分軍士們直接就著篝火,裹著一張毯子或者羊皮席地而睡,就算是負責放哨守夜的軍士,也零星地坐在官道兩旁打著哈欠。


    上半夜過後,在官道兩旁樹林間時不時傳來的鳥鳴聲中,張倉和泥猴子主仆二人迴到了自己所在的休息處。


    見親衛們各自都躺倒在地唿唿大睡,張倉沒有深究,白天他們隨自己整頓軍陣,驅趕民夫早已精疲力盡。


    四周隻有零星的崗哨在象征性地值守,每個哨兵都在打瞌睡。


    泥猴子將篝火添了些新柴,又翻動了一陣加大的火力,又從行軍的包袱上拿出兩張肉餡幹餅用樹枝串好,放在火上烤了起來。


    “猴子,你要知道,若是平常作戰,這種行軍無異於羊入虎口,而今正是借著大軍呈席卷之勢才稍微安全一點,今後若是你獨自領軍,萬不能如此行事。”


    張倉看著躍動的火苗,鄭重地對泥猴子說道。


    “哎,俺知道了,謝主子提點。”泥猴子烤著肉餅答應道。


    麵餅經過炭火燒烤,一麵開始慢慢變得焦黃,泥猴子又將麵餅翻了麵,拿出細鹽撒了上去,等待著麵餅另一麵的焦香。


    看著麵餅,泥猴子憨憨笑了幾聲,同張倉說道:“主子要俺幹啥,俺就幹啥,劉順將軍雖然官大,但比起主子來卻是沒什麽本事。”


    張倉瞪了一眼泥猴子,厲聲說:“此話以後不可再講,讓人聽到了,誰也保不住你的狗頭。”


    “遵主子的命。”


    “你往後在公家前,特別是女真貴人前,也莫要叫我主子,這在大金不合規矩,隻有女真人才能稱主子,在你抬旗前,也不要自稱奴才,這也是忌諱。”


    泥猴子略感驚訝,但還是點頭領命。


    不多時,幹餅逐漸烤的金黃,肉香四溢。


    泥猴子把餅雙手奉上,張倉接過後撕了一口大吃起來。


    突然想到了什麽,指著另一塊大餅說道:“去把那兩個放哨的喊來,也一起墊墊肚子。”


    泥猴子答應了一聲,起身往遠處兩個放哨的軍士去了。


    篝火前,張倉自顧自撕扯著肉餅,一整天的奔波下,不禁覺得肚中饑餓。


    幾口就吃完了一張肉餅,覺得才三分飽,於是起身在包袱中摸索,想要再添幾張。


    在翻動包裹時,又是一陣夜梟悠長的鳴叫聲傳來,似乎比先前的都要滲人一些。


    “這些個毛畜生,整夜的不安分!”


    張倉暗自叫罵了一聲,拿出了一張幹肉餅正要轉身。


    猛地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自己的親衛大多都是劉順身邊的家丁,平日裏和自己並沒有太多的上下級關係。


    日常裏吃肉的時候總是會湊上來占便宜,而今天烤肉餅時卻出奇地安靜。


    最重要的一點,他這才發現四周沒有鼾聲。


    正在猶豫懷疑間,眼角借著火光,瞥見了兩個人影朝自己逼近伸長。


    張倉瞳孔微縮,下意識伸手拔刀,但幾乎同時自己後腦受到重擊,來不及喊出聲就失去了意識。


    他整個身體如遭雷擊般直挺挺地往後倒去,卻在半空被丁萬和齊大貴小心地接住,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兩人各自架著他一隻手臂,迅速拖到了篝火前。


    “大貴,你不會把人直接打死了吧。”


    丁萬打量著眼前直挺挺躺倒在地的人,看著齊大貴手裏沾血的棒子,皺著眉頭低聲說道。


    “俺頭迴實戰幹這個,下手狠了點。”


    齊大貴俯身,緊張地探了探張倉的鼻息,又在他胸口聽了聽,才鬆了一口氣。


    “還沒死球。”


    說罷用粗布死死纏住了張倉的嘴巴,又用綁繩把他全身紮了個結實。


    不遠處的泥猴子剛靠近兩個哨兵,正要說話,就被人用同樣的方式綁了迴來。


    在暗處的夜梟與蛟龍們,在丁萬和齊大貴收拾張倉時同時出動。


    兩人一組,每人配備三把匕首,一人抹脖子,一人直刺喉管補刀,開始快速清理炮隊前部幾輛車的後金軍。


    如同暗夜中的索命幽魂。


    各個小隊在經過上半夜充分偵查後,早已將各自負責的區域目標進行威脅度分類,而後由遠到近依次收割。


    黑夜中不時傳來匕首入肉的切削聲以及輕微而短促地咳嗽。


    隨著幾聲短促的骨笛聲傳來,兩隻鴛鴦陣小隊對各自目標區域全部處理完畢。


    又對處理過的屍首全部進行了偽裝,讓他們都好像睡著了一般。


    丁萬在確定了周圍的情況後,朝齊大貴說道:“蛟龍,此處事了,請你帶著小隊往其他節點進行支援。”


    “不必客氣,你是行動副指揮,隻管下令便是。”


    齊大貴抱拳行禮,轉身集合了自己的小隊,往官道上其他伏擊地點去了。


    陳楚聽到信號後,從陰影中緩緩走出,朝丁萬點頭示意。


    ……


    張倉在昏厥中被一桶冷水澆醒,發現自己嘴巴被布條封著,身體被綁縛在地。


    他在地上掙紮著勉強坐起,見自己被一眾衣著漆黑的彪形大漢圍在中間。


    身前有一人坐在小馬紮上,渾身披著茅草,戴著一副青銅山鬼麵甲,麵甲上漆黑地孔洞死死盯著自己。


    張倉本能地一驚,而後強行穩住了心神。


    “張把總,我們大當家此番有事相托。”


    麵具後,丁萬的聲音響起。


    張倉嘴巴被繃帶封著沒法說話,隻能發出一陣嗚咽聲。


    “當然,還請先看看我們給張把總準備的見麵禮。”


    丁萬說罷揮手,一旁同樣著裝的幾個大漢,各自拎著兩個鮮血淋漓的人頭,在篝火前整齊地碼放成一列,每個頭顱都麵帶微笑,麵向張倉。


    “還請笑納。”


    丁萬朝人頭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張倉看著眼前一排表情安詳的頭顱,不由大驚失色。


    這些人正是劉順派給自己的隨行親衛,人頭顯然是剛割下來的,時不時還有暗紅色的鮮血從脖頸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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