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斜對麵的山坡上,陳楚等人正領著教導營與民團隱蔽潛伏,不少人看了忍不住想要衝上去拚命。


    “給我按住,擅自行動者殺!”


    一些衝動的人被身旁的人死命按住,但每個人都雙眼充血,手指深深摳入了泥土中。


    隨著分兵的命令傳達,後金軍立刻展現了他們強大的執行力。


    盡管他們隻是投降的漢軍,但千餘人的步卒僅用小半天的時間便在堡外搭建了一座完備的營寨。


    中軍帳內傳來了一聲怒罵聲,幾個郎中模樣的老漢被親衛們依次拖了出來。


    “讓你去周圍掃蕩些糧草軍資,你卻抓來了這幾個蹩腳醫生!”


    那擅自修改軍令去找村醫的副官本想著能夠討好上官,畢竟眼前受傷之人是劉愛塔的長子,卻沒曾想挨了一頓訓斥,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言語。


    “舍本逐末,你難道是在可憐我嗎!”


    劉順看著地上的副官,愈發怒極,直接命人將副官打了二十軍棍。


    “軍爺饒命啊!”


    那幾個被拖到帳外的郎中不住地大聲求饒,劉順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兩邊的衛士將這幾個老頭直接丟出了軍營。


    劉順一把從椅子上站起,對著羊官堡怒目圓睜。


    “小爺還沒有受過這種羞辱!”


    自從沈陽之戰開始,除了在渾河之時經過數場血戰,遇到了點硬茬子,南下的仗都打的順風順水,如今莫名其妙被困在複州這個偏僻的角落。


    二十軍棍後,副官一瘸一拐地走進了營帳。


    “整個遼南已是傳檄而定,正是圈地建功的好時候,卻隻有我們在這裏吃了虧,如果被這座小小的堡壘困住,那等大軍南下歸來,我等豈不是皆成笑柄?!”


    劉順咬牙說著,目光死死盯著眼前的這座奇怪堡壘。


    “張倉,你領人迴那些村子,把泥腿子都抓來。”


    “少將軍,參將說過,攻下遼陽之後便不準再用驅民攻城這種戰術了。”


    “休要多言,他已經是大汗的劉愛塔了,我是劉愛塔的兒子,為了大金國,我們必須為了勝利不擇手段。”


    劉順拔出了腰刀,直接紮進了地裏,“再敢胡言亂我將令,皆斬!”


    羊官堡內,經過細致的搜身和盤問,孫應知道了複州城失陷的原委,高恩厚盤坐在地上,懊惱地拍打著自己的大腿。


    他原本才二十多歲的年齡,此時看上去卻好像四五十歲一般滄桑,若不是聲音語調帶有太監獨有的尖銳,旁人都會覺得這是個久經戰陣的將軍。


    “要是咱家早些發現那馬國成的舉動,也不至於讓周成慘死!”


    孫應站在門樓上望著前方紮營的後金軍,臉上浮現出了輕蔑地神情。


    “你這個監軍好生奇怪,要逃也要往西去廣寧或者錦州,怎麽逃到我這個偏僻的死地來了?”


    高恩厚眼中若有所思,雙手理了理自己散開的頭發,卻發現綁頭發的紅巾找不到了,無奈隻得將頭發捋順後紮了一個結。


    “咱家在宮中本就不善奉迎,後來禦前失儀,被魏忠賢排擠到了遼南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且家人還在京師,我就算能逃迴錦州,想必那些人也不會保我,與其那樣,還不最後再看看哪裏還有活路。”


    高恩厚在地上慘笑一聲,起身同樣看向遠處的後金軍,見著此起彼伏地營帳,滿眼憂愁。


    “咱家是想逃,卻又不敢逃,那日晚上在複州城見到那些個人頭滾滾的場麵,咱家嚇得腿肚子都軟了,那馬國成平日裏對咱家阿諛奉承,那天就好像變了個人一樣,像條瘋狗似追殺。


    要不是西城門的軍士還算有點良心,咱家現在恐怕也得慘遭了毒手,可惜了那些守城的軍士,咱家平日裏還總挑他們的刺,那時候卻開城門讓咱家先逃了出去。”


    高恩厚說著哽咽了起來,迎著蒼涼的北風,偷偷抹起了眼淚……


    “咱家怎麽就這麽倒黴,好不容易在複州有點起色,還遇到這種事情。”


    孫應看著悲戚的高恩厚,並沒有感到什麽同情,隻覺得這個監軍著實奇怪。


    自己最近的經曆則更是傳奇,先在老家遇到了一個怪才陳楚,幫著自己把羊官堡變成了現在這副如王八殼般的樣子,又遇到了一個既膽小又不敢逃命的監軍太監。


    “周總兵殉國,複州衛不出所料的話,應就剩我們這一處堡壘了,你可真會選地方。”


    孫應淡淡地說道,從地上撿起了一塊飄落的紅色頭巾,遞給了高恩厚。


    “高監軍,複州衛還沒有淪陷,今後幾日可要仔細看著我們殺賊,如實記錄人頭軍功,到時候如實呈報給陛下。”


    “成。”


    高恩厚接過頭巾將自己散亂的頭發紮好。


    “要是能活著迴去,你們的軍功咱家拚了命也要讓天子知道。”


    孫應等一眾家丁聽罷大笑,朝著新來的監軍起哄怪叫起來。


    正此時,一陣悠長海螺軍號聲伴隨著急促的擂鼓聲傳來,遠處的後金軍營寨大門緩緩打開。


    一輛輛由門板,土石改造的盾車,被衣衫襤褸的百姓們慢慢推出營寨,幾個拿著鞭子的軍士在百姓身後抽打著。


    盾車逐漸在營寨前列成了一列,一些弓箭手緊緊跟在盾車後麵,緩緩朝朝羊官堡而來。


    “哼,出了點血,這才想起來準備盾車。”


    孫應不屑地看了一眼眼前的盾車,經過先前的洗禮,自己心中臨陣時不安與惶恐已經完全消散,隨之而來的是極度的冷靜與自信。


    “趨民攻城,這些個二韃子真沒人性!”


    高恩厚看著百姓們在後金軍士們的鞭打下,勉力地推著盾車,不禁罵罵咧咧了起來。


    “我要上奏天子,誅他們九族!”


    孫應斜睨著高恩厚,如同看傻子一般。


    為了突破羊官堡前臨時拓寬的層層壕溝,後金兵們驅趕著百姓將盾車緩緩推到壕溝邊緣,而後將盾車上載的土石全部填入溝中,又有一些百姓從後方源源不斷扛著土石袋補充進去。


    “大少爺,怎麽辦?現在開火勢必會誤炸百姓!”


    羊官堡內,幾個火器隊小旗來到孫應麵前請示軍令。


    孫應陷入了沉思,看著眼前愈發狹窄的壕溝,咬牙切齒地說:“側麵佛郎機瞄準盾車,把他們打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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