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天還未亮,長生島的村民們便聽到了屋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由遠及近,時不時傳來青年們嘹亮的行軍號子。


    士兵們身穿黑色訓練勁裝,列隊跑過村中各條道路。


    羅有財提溜著兩塊發糕站在院門口,見到了趙福便將他攔了下來。


    “福子,今天是往外去,還是往迴來?”


    “剛從山裏集訓迴來,羅叔,差不多這幾天山裏的兄弟陸續都迴來了。”


    趙福停下了腳步,接過了發糕給手下士兵每人咬了一口。


    “前天咱每戶人家都收到了請帖,說是讓去那新修的校場看什麽成軍儀式,可是排了新戲?”


    “哪是啥新戲,您到時候去就完事了,我記得憑請帖還能白領二兩小米呢,行了,我先走了。”


    “咦,咋看戲還真能領小米!”


    趙福微笑著並沒有迴答,領著教導營繼續往前跑去。


    天光破曉,校場旌旗獵獵,黑色的旗幟迎風飄揚。


    按照陳楚的設計,校場北麵用木頭堆起了一座檢閱台。


    一排整齊的帳篷紮在校場南側,中間一頂稍大些,作為中軍大帳使用。


    陳楚與孫秋水、孫七父子早已來到了帳中。


    不多時,五隊接受完訓練選拔的教導營軍士列隊順次走到了校場上,以二十人為一隊列成方陣,肅立不動。


    趙福將隊列排好後,小跑進了中軍帳內。


    “員外,陳先生,教導營已帶到。”


    “這一晃都十幾年沒人喊過我員外了,你這個語言條例倒是新奇。”孫秋水捋須微笑著說道。


    “於細微處顯真知嘛……”陳楚笑著迴答,起身走出了帳篷,看著眼前隊列,雙手因興奮而使勁在臉上搓了搓。


    “一個月的地獄訓練,是時候有點樣子出來了。”


    “這批兵底子不錯,練起來快。”趙福說道。


    “是啊,畢竟常年從事體力活。”


    “陳營官你編寫的那些訓練條例,對我們這些常年在山中開礦的漢子而言,不算太難。”


    “能適應就好,還有個好消息是軍費短期內也有了著落。”


    陳楚滿意地點頭說道,想起這一個月來幾乎魔怔地籌集餉銀,不由得心有戚戚焉。


    原先繳獲的賊匪財物大多都是珠寶首飾,金銀不過幾千兩,且成色不一。


    隨著江麵化凍,長生島的名聲在南下的難民中飛速傳播,且越來越離譜。


    最後甚至傳出“到了長生島就能分到田地吃飽飯。”的說法。


    島對麵南信口,北信口兩處碼頭,幾天就擠滿了想要過江的難民。


    募兵選拔當日,更是在校場門口聚集了將近五百人,場麵一度混亂失控。


    這其中既有礦場的工人,但更多的是逃荒而來的流民。


    那麽多的人群聚集,幾乎到達了長生島的供養極限,每天都要耗費大量地糧食開設粥棚救濟。


    孫秋水看著庫房日益減少的存糧,略帶抱怨地對陳楚說道:“你行事太過急躁了,如今那麽多流民蜂擁而至,長生島實在太難消化了。”


    “也不見得,或許這正是上天賜予的機會。”


    “你有什麽辦法,這糧食這麽耗下去一個月就得見底,總不能吃樹皮吧?”


    陳楚拿出炭條在隨身的紙上快速寫了起來。


    “煩請孫員外將紙上的意思複寫一遍,派人交於複州城知縣。”


    說罷將紙條交於了孫秋水。


    “這當真可行?”孫秋水遲疑地看著紙上的內容。


    “孫理前幾日探查到複州城下同樣聚集了大批流民,這正是我們的機會。”


    陳楚認真地說道。


    “也罷,老夫既然將長生島全權托付於你,自然用人不疑。”


    遲疑了一陣後,孫秋水展開筆墨,寫好了信件。


    ……


    三天後,複州縣衙。


    知縣馬國成皺眉看著孫秋水的親筆書信,冷哼一聲,隨即喚來了縣丞商議。


    “這孫秋水,平日裏沒甚孝敬,剿了匪寇也不想著上繳髒銀,居然還有臉借糧借錢安撫流民,要設立什麽長生島難民營,老爺我這整個複州都要成難民營了,哪還有閑錢給他買名聲。”


    馬國成越想越氣,將信拍到桌案上,大聲叫罵,“若是城牆下流民遲遲不散,且不說庫房要被吃空,親娘類,這可太影響仕途了。”


    待馬國成撒完了氣,縣丞捋了捋並不存在的胡須,沉思了片刻。


    “大人,何不就讓孫秋水去收了那些泥腿子,那縣衙到時候不用雇人管他們吃喝,自然就可以節省府庫開支,又可以留下一個勸富濟民的好官聲,即便是餓死了人,上頭追查下來,直接拿孫秋水頂罪就是了。”


    “可他一個窮地主,哪有那麽多錢去救災。”


    “沒錢可以借給他啊,他不就是想買名氣嘛,賣他就是。”


    縣丞不覺眯了眯眼,將身體略微湊了近些。


    “大人可以收購城中商戶手中的陳糧,而後連同新到的賑災糧提價賣給孫秋水,這既安置了流民,也能白掙一筆現銀。”


    “那若是他無錢了,那該如何是好?”


    “若是他真被流民吃空了腰包,大人不妨讓孫秋水以長生島的石灰礦做抵押,先借他一些,待泥腿子們把他徹底吃垮後,大人便可名正言順的將礦收了。”


    “石灰礦,那玩意也不像能掙銀子的吧?”


    “大人有所不知,小人在複州衛多年,深知長生島的石灰礦,年產頗豐,那孫秋水卻常年拿來抵泥腿子們的捐,這才看上去沒掙什麽錢。”


    馬國成聽罷想了一會兒,隨即捋須點頭。


    “我也正有此意,你且去,最好讓孫秋水再壓些產業,就算是蚊子腿,老爺也不嫌多。”


    隨後複州城知縣馬國成連夜請人趕製了一副匾額,上書“救苦濟民”,派縣丞親自送往長生島。


    孫家堡廳堂內,孫秋水看著眼前的匾額,心中五味雜陳,陳楚則強忍著笑意在一旁陪同,臉上同樣流露出一股憂愁的神色。


    “孫員外,縣衙召集了城中的義商,從他們手裏低價收購了一批糧食,馬知縣欲請孫員外買下這批存糧,將難民歸攏到島上集中安置,如此既成全了員外的善名,也免得衛裏各處調糧來迴損耗。”


    孫秋水心知肚明,正想著借口拒絕,卻看到陳楚正朝自己使著眼色,隨即拱手行禮說道:“老夫年事已高,家中長子又在羊官堡日夜值守,早已將長生島上下事宜托付客卿陳先生打理。”


    “想不到陳先生年紀輕輕,竟有此大才,真是後生可畏。”


    “不敢不敢,都是諸位前輩指導有方,才能有在下今日。”


    陳楚笑盈盈地奉承,心中早已經狂喜,卻還是裝出了一副謙遜的樣子。


    “不妨事,不妨事。”


    縣丞隨即又將借錢買糧的事說了。


    “如此甚好,我等雖前日繳獲了不少珠寶財物,一時間也難以折成現銀,不如再加上些別的產業,待之後把珠寶換成了現銀再本息奉還,如此先息後本,比起一次還清利息還能多些。”


    說罷從懷裏拿出一個盒子,在縣丞麵前打開。


    “此物名為蘭香珍,看似是一串普通珍珠項鏈,然而每一顆都散發著淡雅的蘭草香氣,女子常年佩戴可使肌膚嫩滑,自帶體香,這便贈與縣丞夫人,搏個交情。”


    陳楚笑眯眯地奉承著。


    他把用豬油和薰衣草熬製過一夜的珍珠鏈子從盒子裏取了出來,一時間廳堂內香氣四溢。


    巧合的是,幾隻蝴蝶竟然從門外翩翩而至,在項鏈周圍上下盤旋。


    縣丞直接呆愣原地,驚奇地看著眼前奇景,口水都差點流了下來。


    “那我就卻之不恭,卻之不恭了。”縣丞難掩興奮之情,收下了盒子。


    陳楚隨後洋洋灑灑列舉著各種長生島的抵押物,又喚來孫二七寫下各種契約,借條。


    在旁靜觀的孫秋水雖然事先知道,但看著各種抵押契書依然心疼不已,手顫抖著在一張張契書上簽下了名字。


    一番來迴拉扯,在縣丞難掩的喜色中,陳楚成功將長生島一半的產業都抵押了出去,當場敲定將近八萬兩現銀的借據以及幾萬石糧食,草料,布匹,藥材的現貨。


    眾人在一片和諧地氣氛中送走了縣丞。


    看著縣丞遠去的背景,孫秋水終於控製不住情緒,抱怨了起來。


    “陳楚,你這是崽賣爺田心不疼,到時候萬一有了偏差,老夫全家都得搭進去。”


    孫玉昭手裏提著籠子,裏麵裝滿了清晨現抓的蝴蝶,見到陳楚站在孫秋水前滿頭大汗的樣子,不禁放聲大笑。


    “那老縣丞要是買迴去發現珠子不招蝴蝶,看你怎麽收場。”孫玉昭笑著打趣道。


    “那就把你派過去給他們現捉。”陳楚笑著迴答道,趁著孫家父女二人爆發前逃離了現場。


    不久後,隨著一船船的糧食,一箱箱的現銀搬到了孫家堡,天啟元年的餉銀終於得到了解決。


    “這會不會太冒險了?”趙福滿臉黑線,他在聽到陳楚籌集糧餉的經過後,甚至做好了原地落草的準備。


    “掙錢嘛……不寒磣……”


    陳楚說著兩根手指捏著自己新長出來的八字須,仔細思考了幾秒。


    “這就叫站著把錢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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