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堂屋,秀蘭才發現家裏來客人了。兩個眼生的中年婦女坐在桌子旁,麵前擺著兩杯水。張桂香見到女兒,笑嗬嗬的,忙對兩個婦女介紹道:“這就是我家小閨女,秀蘭。”

    這就是?秀蘭心裏狐疑著,難不成母親剛剛在人家麵前說自己了?說她什麽?

    兩個中年婦女上下打量了秀蘭一番,神情中似乎頗為滿意,互相覷了一眼,點點頭。張桂香也忙對女兒介紹道:“這是我們張家店的,你老母親我小時候常一塊兒玩的張鳳仙,旁邊是她姐妹,你叫鳳仙姨,蘆花姨就行。”

    秀蘭乖巧地打招唿道:“鳳仙姨好,蘆花姨好!”

    張鳳仙笑著對張桂香道:“桂香啊,你瞧你這閨女出落得,跟花骨朵兒似的!真俊!”

    張桂香忙坐下來,“是啊,還孝順哪!這家裏的活兒都是她幫我幹的。”

    秀蘭有些羞赧,自己從小到大不能說十指不沾陽春水吧,但馬家幹活兒最多的還真不能是她,這話說的讓她覺得對秀梅、秀蓮特別不公平。這兩個人是從哪裏來的?媽為什麽要在她們麵前這麽誇她?

    被稱作蘆花的婦女盯著秀蘭又打量了一番,十分滿意地誇讚道:“哎呀,這小閨女長得可真俊,瞧這小模樣水靈的。嘴也甜,人也乖巧。”

    秀蘭在屋裏三人身上打量,心裏隱隱有了猜測。

    張鳳仙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對張桂香道:“那……”

    張桂香立馬反應過來,“哦,對了,秀蘭啊,你去後河邊踩一會兒水車,把田給澆一下。”

    “啊?”秀蘭蹙眉,“不是剛下過雨嗎?”

    張桂香眼睛一瞪,“你這孩子!外頭那麽大太陽,很快就幹了。再說了,你能踩多少水上來。”

    “那我還讓去踩?”已經識破了張桂香“計謀”的秀蘭小聲嘀咕道。

    “讓你去你就去,囉嗦什麽?”張桂香忙攆著秀蘭。

    反正也不想待在屋裏受人打量和盤問,秀蘭索性起身,往屋外走。張桂香忙追上,遞過來一個草帽,“戴著草帽,留神被曬黑了。這剛下過暴雨的天放晴,曬死個人的!”

    秀蘭沒好氣地接過帽子,往山下後河邊走。到了大水車附近,果然老遠就看見一個男青年,已經在踩水車了。她想了想,還是走過去了。

    “你誰呀?我怎麽沒見過你?你哪個村兒的?”秀蘭一邊旁若無人地踩著水車,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青年也順勢打量著旁邊的女孩子,長得清秀白淨,像個城裏女娃,難道這就是鳳仙姨給介紹的相親對象?“我張家店的啊!”

    “張家店的為啥跑我們這兒踩水車啊?”

    青年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嗨,踩著玩兒唄。這不正好也有陰涼,河邊小風吹著挺舒服。就是知了叫個沒完,挺煩的。”

    秀蘭心道:你跟知了一樣煩。

    青年饒有興趣地搭訕,“你叫個啥?”

    “我為什麽告訴你呀!”

    青年瞧她這副小辣椒的模樣,更加感興趣了,“馬秀蘭對不對?你媽張桂香讓你來的。”

    秀蘭不冷不熱地笑了下,“呦,還挺聰明。看來你都知道啊!”

    “那是!我打小家裏人就都說我聰明,我比那些跟我一塊兒玩的都要聰明!”青年順手將口袋裏的一塊小石子扔到河裏,打了幾個水漂後,得意地笑了。“對了,我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李狗娃,我家就我一個獨苗,打小家裏就都疼我。你以後要是跟我處對象,你也得讓著我。聽說你已經十九了,比我還大一歲,那就更得讓著我了。”

    “呦,那我們可正相反,我在家裏是老小,從小我們家哥哥姐姐就都護著我,什麽好吃好喝的,都僅著我吃。”秀蘭淡淡笑道。

    河邊楊柳依依,清風徐來,李狗娃聽了秀蘭的話皺了皺眉,“那怎麽能行?我家裏有什麽好東西,都是給我吃的。殺一隻雞,兩個雞腿一個給我奶,一個就是給我的。不過我奶也心疼我,她的那隻雞腿也都是給我的。”

    秀蘭樂了,“哈!雞腿都給你?那可不行!你聽說了吧,我小時候爹媽給我定了門娃娃親,去年我不願意這門親事,為了跟家裏人抵抗,我投河了呢。”

    李狗娃瞪大了眼睛,“什麽?你投河過?”

    “嗯。”秀蘭認真地點了點頭,“你沒投河過不知道。那滋味兒……嘖嘖!你掉下去的時候吧,那水咕咚咕咚從你鼻子眼、耳朵眼、嗓子眼直往肺裏灌,把你的肚子撐得圓圓的就像個大西瓜一樣。你感覺自己馬上就要炸開了,炸開懂麽?過年放的炮仗,砰!叮咣!嘩啦啦啦!然後五髒六腑碎一地那種。當然了,我沒炸,我被人及時撈上來了。”

    大熱天的,李狗娃感覺自己後脊梁生寒。

    秀蘭輕描淡寫地歎了口氣,“哎呀撈上來以後呢,我媽他們就順著我心意了,趕緊把親事退了。還一天一個雞蛋,一碗紅糖水,我一個月沒出門沒幹活兒。沒辦法,疼我麽,我有時候也覺得爹媽把我疼壞了,不然怎麽19了還沒結婚?”

    李狗娃從剛剛的遍體生寒中迴過神來,“一天一個雞蛋、還糖水?這是月地裏婦女的待遇吧?你這……你們家也太慣著你了。哪兒能這麽慣女娃,我媽說了,媳婦兒不能慣,要打,打多了就聽話了。”

    “哎!這點我們家又跟你們家不一樣了。我媽說了,打弟弟要趁早,打遲了長大就不聽話了。我弟弟二奎被我從小打到大,你沒見過他小時候那倆屁股蛋子,通紅通紅跟猴屁股似的,見著我就滿院子跑。”

    李狗娃停下了踩水車的腳,仿佛在看一個了不得可怕的東西。

    秀蘭驚訝地問道:“你怎麽不踩了?”

    “我要走了,我要找我媽。”李狗娃麻溜地從水車上下來,撒丫子就跑。

    秀蘭“嗤”了一聲,得意洋洋地繼續哼著歌踩水車了。

    快到傍晚,秀蘭才悠哉悠哉地迴家去了。

    一進門,就看見張桂香坐在院子當中和大奎、秀蓮抱怨著。

    秀蘭驚喜道:“三姐迴來啦!”

    秀蓮嫁到張大春家已經大半年了,前陣子剛有身孕,現在還不怎麽顯懷。姐妹倆還沒來得及說話,張桂香“噌”地一下站起來,抄起掃帚就要打秀蘭,“說,你都跟人家狗娃說什麽了?”

    “什麽狗娃?我聽你的話,去踩水車了,給農田灌溉了一下午,沒見到什麽狗娃、狗蛋之類的。”

    張桂香氣不打一處來,無奈地放下掃帚,跟三女訴苦道:“你聽聽她這張嘴,還跟我揣著明白裝糊塗。我辛辛苦苦去找我同村姐妹,大老遠請人來一趟,為的什麽?還不是操心她的婚事!她倒好,給人家狗娃一頓連蒙帶嚇,一大青年的都快給嚇哭了。”

    秀蘭冷笑,“就這還大青年呢!要青年都像他這樣,也就歇菜了。”

    “你還說!你還說!”張桂香氣得又要找掃帚。

    秀蓮哭笑不得,勸著兩個人道:“行了都少說兩句。四妹你也是,不樂意相親就不樂意,好端端的嚇唬人家小夥子幹啥?還有媽,你總說她了不得了、管不住了,這歸根結底還不是你慣的。從小她有的,我和大姐可都沒有,我們眼紅著呢!”

    張桂香被堵得說不出來了。

    秀蘭撇撇嘴,“好了媽,我錯了。我不該嚇唬李狗娃,不過您也別給我安排什麽相親了。安排了我也不見。”說著便轉身迴了屋。

    秀蓮好奇地問張桂香道:“她是不是瞧中誰了?”

    張桂香長歎一口氣,“造什麽孽?你說說,我敢告訴你爹麽?他那麽封建,要是知道她自由戀愛,還不氣死?可是除了他,誰還能降得住她?”

    “那就是胡鄉長了。”

    “退親也找人家、代課的差事也是人家牽線的,哪兒能事事麻煩她?我張不開這嘴,咱家也不是那種人。”張桂香搖搖頭,否決了秀蓮的提議。

    “那我也沒法子了。”秀蓮本來隻是路過家裏來看看,後來就被張桂香搬來做救兵了。

    張桂香深吸口氣,“不行,抹不開麵子也得去賣這張老臉。”她倒不是要去找胡紅纓勸勸秀蘭,而是想跟她打聽打聽,認不認得那學校裏的人,說不定能知道那老小子是誰。

    第二天一大早,張桂香囑咐楊棗花務必把秀蘭看住了,不許她出去亂跑。自己則拎了一筐十幾個柴雞蛋,親自下山去鄉裏找胡紅纓。

    “老姨,您怎麽來了?”胡紅纓見到張桂香,忙熱情地招唿。見到張桂香那一籃子雞蛋,胡紅纓猜到準是有事找她,“來就來唄,還帶什麽雞蛋?您拿迴去。我們有規定,不能拿人民群眾一針一線!您有話就直說吧。”

    張桂香憂心忡忡道:“我也不怕你笑話了,這不秀蘭上迴去的縣城代課麽?迴來跟我說,瞧上一個當兵的。我掐指一算,估摸比我們秀蘭大九歲、十歲呢!那老小子也不知道給我們秀蘭灌了什麽迷魂湯,說迴去給她寫信,讓她等他。這哪兒靠譜啊?我就想跟您打聽打聽,認不認得那邊的領導,知道這個人是誰不?不然我心裏老不放心著。”

    胡紅纓聽罷,也凝重起來,“哎呦,這可是大事兒。這秀蘭平時看起來挺聰明通透的,咋就這麽倔起來了?可別上了誰的當啊?”

    “誰說不是呢!”張桂香見達成了共識,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有些激動地道。

    胡紅纓剛要說幾句,忽然桌子上的電話響了。

    這還是張桂香第一次見到電話,嚇得臉色都變了,從沙發上站起來就要跑。

    胡紅纓有些想笑,邊準備接電話,邊對張桂香擺擺手,“老姨別怕,這是電話,電話鈴。”

    “哦,這就是電話呀!”張桂香恍然大悟,喃喃自語道。

    胡紅纓接了電話,與那頭通起話來。“同誌你好,嗯,我是胡紅纓。好的,請轉接。”

    通訊員轉接後,胡紅纓聽到了對方的聲音。

    “姐,是我。”

    “哦,雪健啊,找我什麽事?”一般電話不是什麽人都能打的,不重要不緊急的事情一般寫信;再重要一些寫加急信;再重要一些發電報;十分重要才會打電話。

    張桂香萬分好奇地盯著胡紅纓,看她對著一個塑料盒子上連著的棍子說話,也不知盒子裏那人對她說了什麽,她聽了一會兒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合不攏嘴。張桂香好奇了,那聲音是怎麽傳出來的?

    “好好,這是好事兒啊!我一定幫你辦妥了,行啊你!要為我們老胡家做貢獻了,也算是解決了我一個心頭大石頭。你再不結婚,我也要愁死了!”

    胡紅纓掛了電話,對張桂香笑道:“老姨,你說巧不巧?你猜猜看,是誰給我打的電話?”

    “誰呀?”張桂香傻愣愣地眨巴眨巴眼。

    “就是你剛剛說的‘老小子’!”

    “啥?”張桂香差點又站起來。

    “老姨,那老小子您猜是誰?”胡紅纓笑道,“那是我娘家堂弟,跟我同宗同族,姓胡的,我弟弟!”

    “啊?”張桂香除了驚訝還是驚訝,“這麽說,不是騙子?”

    “不是,他真是省城部隊的營長,剛剛給我打電話就是為了這個事兒。他沒爹沒媽,家裏長輩也就是我爹我媽親近些,所以委托我做個媒,要跟你們家秀蘭提親啦!老姨,您說說,我們兩家有沒有緣分?當初秀蘭退親是找的我幫忙、她去學校也是在門口碰見了我,現在想想,原來早有注定就是我們老胡家的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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