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我不知道。”


    安科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冷汗。


    “哦。沒事,我就隨口問一下,繼續走吧。”


    劉正擺了擺觸手。


    見他沒有追問,安科也鬆了口氣。


    經曆過兩次蒼白之夜的他,當然並非沒有猜測。


    隻是,安科並沒有讓自己繼續深入地思考下去。


    無論如何,他們一家已經無法離開亞特,而血愈教會也不允許有人質疑神聖的血療。


    甚至連他自己,也不想知道那殘酷的真相。


    安科隱蔽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麻紡的襯衫之下,是接受過多次血療的痕跡。


    劉正是隨便問的嗎?他當然不是隨便問的。


    無論是血腥餐廳的采購目錄還是市政廳的任務清單上,都有與血有關的事物。


    既然血療是血愈教會的技術,那麽那些事物肯定都和這個教會有關。


    不過,這些屬於額外任務,在完成基礎的采購任務之前,倒也不用急於著手。


    劉正看得出來,麵前的酒館老板對他並沒有完全放下警惕。


    對血愈教會和血療表現得太感興趣,很容易打草驚蛇。


    沉重的車輪繼續向前,和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咯吱聲。


    而板車上的物資也因為並不平整的地麵而晃來晃去,發出互相碰撞的聲音。


    在這樣一個寂靜的夜晚,這樣的聲音無疑是顯眼而特別的。


    在沿途那些亮著燈光的房子裏,一些身影悄悄地走到了窗邊,透過窗紙的孔隙窺視著他們。


    而遠處的獸吼聲也小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漸漸靠近的腳步聲。


    “劉正先生。”


    安科忽然迴頭喊了劉正一聲,表情不安。


    “怎麽了?老板。”


    他問道。


    “那些野獸好像發現我們了。”


    安科麵色蒼白地說道。


    他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帶這麽多東西了。


    還推了輛板車這麽招搖,這和找死有什麽區別?


    大概在這個瘋狂的夜晚,所有的人都已經瘋了吧。


    “你也聽見了?”


    劉正有些意外。


    以他的感知也隻能隱約聽見,酒館老板何德何能?


    “我,我不知道。我就是,聽見了。”


    安科囁嚅著說道。


    他也知道自己不大對勁,那些野獸的腳步聲就像直接踩在他的心上一樣。


    他的大腦在畏懼,但他的血液卻在渴望。


    “哦,聽到了就聽到了吧。不過比起那些,我覺得你應該聽些更高雅的聲音。”


    劉正點了點頭。


    “啊?什麽聲音?”


    安科疑惑地問道。


    “我的歌聲。”


    他一本正經地說道。


    “.劉正先生,您是在開玩笑嗎?”


    安科無語地說道。


    “當然不是。別看我現在隻是個餐廳的采購員,我上大學的時候還曾經是合唱團的成員呢。”


    劉正得意地說道。


    不是,你得意個屁啊。


    伱都上過大學了,是怎麽淪落到去餐廳打工的啊?


    安科在心裏瘋狂吐槽,卻不敢訴諸於口。


    要知道,亞特隻有一所大學,那就是卡爾卡倫斯學院。


    裏麵的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出來以後都會成為社會的上層人士。


    “妮娜,你喜歡聽什麽歌?”


    劉正看向小女兒。


    “妮娜喜歡可愛的歌,就像貓先生一樣可愛的歌。”


    妮娜撲閃著長睫毛說道。


    “是貓女士。”


    安科固執地糾正道。


    “妮亞,你喜歡聽什麽歌?”


    劉正也沒有忘記大女兒。


    “妮亞喜歡聽壞一點的歌,就像那些野獸一樣壞的歌。”


    妮亞見他還記得自己,驚喜地迴道。


    “又可愛又壞的歌啊,這可有點難度。”


    劉正舉起一隻觸手撓了撓頭。


    “有了,我想到了。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然後大聲唱道。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


    “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麽背著炸藥包?”


    劉正高亢的歌聲在街道中迴蕩,在前麵走著的安科一臉蛋疼。


    他確實聽不到那些腳步聲了,也不再感到恐懼和渴望。


    他現在隻覺得羞恥。


    要是那些鄰居知道他們要靠這麽一個神經病保護的話,安科家的名譽也就不存在了吧。


    在安科絕望的目光,越來越多的身影出現在了窗戶邊上。


    那些身影就像是一個個處刑人,在用他們的視線對他進行處刑。


    “安科老板曾經也是個體麵人啊,怎麽和這種人混到一塊兒了?”


    安科仿佛聽到他們在窗戶後麵竊竊私語。


    “老板,你覺得我唱得怎麽樣?”


    劉正忽然從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一臉期待地問道。


    “非常好,天籟之音。如果蒼白之夜結束後你要在亞特開演唱會,我一定帶著全家人來聽。”


    安科擠出真誠的笑容迴道。


    “爸爸,你在撒.嗚嗚。”


    小女兒妮娜被母親瑪麗安堵住了嘴。


    “有眼光,老板,我很看好你。小心!”


    劉正突然出聲示警。


    而他的動作卻比他的聲音更快。


    四根觸手在空中揮出一道殘影,同時推開了安科一家四口。


    而在他們的眼中,是劉正粗壯的雙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連揮了兩次。


    堅定而柔和的力量將安科一家推出了大約四五米,這個距離足以讓他們躲開從天而降的攻擊。


    一具屍體從樓上掉了下來,重重地砸到了地上,血肉橫飛。


    如果剛剛劉正沒有出手,那麽他就會砸在安科一家其中一個人的身上。


    “盧卡爾。”


    安科認出了死者的身份,驚叫出聲。


    這也是他的熟人,因為是個單身漢的緣故,盧卡爾來酒館的頻率甚至比之前的馬爾紮還高。


    此時,這個可憐人已經幾乎看不出人樣了。


    他的身體在砸下來之前就已經被破敗不堪,到處都是被野獸撕咬和吞食的痕跡。


    下墜的重擊更是讓他本就脆弱的軀體雪上加霜,渾身的骨頭都斷裂突出。


    “嘔!”


    瑪麗安幾乎當場就吐了出來,不過她還是沒有忘記捂住兩個女兒的眼睛。


    隻是從她們發抖的身體看來,她們並沒有能免於這波衝擊。


    安科倒是表現得還算堅強,從震驚中清醒後立刻拔出了隨身的武器,一把精巧的小斧頭。


    從斧柄纏繞的繩子來看,這把斧頭已經很有些年頭了。


    但斧身上沒有半點鏽蝕的痕跡,甚至看上去十分鋒利。


    看得出來,他一直都在精心保養這把斧頭。


    因為四十年前,安科就是靠著這把斧頭從舊亞特逃出升天。


    “來吧,野獸們。讓我看看,你們和四十年前有什麽不一樣。”


    他低吼著,身體的血液再度燃燒。


    安科抬起頭,一隻披著破爛衣衫的巨大野獸正趴在屋簷上和他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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