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見他爹這麽說,便道:「去和祖宗牌位說一下就行了……不用執茭。」


    原以為會遭到反對的事,想不到他爹娘比他更爽快。


    「這次我跟你一起迴去吧。」他自然不是第一次跟莫菲迴夜摩國,以往覺得舍不得時,他就跟著她迴南方,兩人沿路遊山玩水,也算走遍南北國的各地了。


    莫菲卻道:「等水筠現身,若是那個什麽彎蒼的沒能好好和她解釋的話,我要把她帶走。」


    「什麽?」東方豔火一時反應不過來。他以為她跟他一樣苦惱著兩人的婚事,怎知原來她想的是水琦和染穹蒼?這讓他有些哀怨,「這是他們倆的事,你何必插手?而且萬一你帶走了水筠,我哥怎麽交代?」


    「他好歹是個王爺。」莫菲見慣了東方豔火耍特權,而且東方朧明先前那樣小家子氣地對待水樾,她幹嘛要為他能不能交代傷腦筋?他們這些王爺肯定有法子擺平,反倒是她看不慣女人得為了男人的功績與名聲委曲求全。


    「雖然我也不喜歡水筠,但當年我在燕國執行任務時,水筠和她的雲中閣幫了我不少忙。我知道她是存心想賣我人情,以便將來有朝一日,有利用得上我的時候能討迴來,但這麽一個事事心機用盡的女子,卻為了愛一個男人而蠢事做盡,就當做是還往日的人情,這事我管定了。」她瞥向東方豔火的眼,頗有「擋我者死」的氣魄。


    東方豔火當下雖然絞盡腦汁,為了四哥也要阻止她,偏偏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逼迫莫菲。


    倒是莫菲比較有可能逼他投降就是了。


    他絕對不是懼內!而是維持他們東方家的優良傳統,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脅迫自己的女人呢?在床上脅迫就算了,下了床,想怎麽死硬脾氣,去對自己的敵人死硬,別拿迴家裏對著自己的婆娘啊!


    於是,當莫菲以萬夫莫敵的氣勢,一鞭掃倒千軍萬馬,接著飛越過城牆,騎著他早給她備好的馬揚長而去時,東方豔火站在城牆上想了半天,最後得到一個結論——


    他還是趕緊和莫菲迴夜摩國吧!要不四哥跑來質問他的話,他會很為難的!


    莫菲扛著水筠一路躲開追兵,來到城郊,那兒備了另一匹快馬,她將裝著傷藥以及盤纏的包袱丟給水箱。


    「趁現在快走吧。」


    「不用你多管閑事!」水筠絲毫不打算買帳。


    「我不過是還你人情罷了。還是,你方才說得好像要和那什麽穹蒼的恩斷義絕,隻是像個扭捏的小媳婦一樣說好玩的?其實那是你以退為進的手段?」


    水筠瞪著她的眼,恨不得眼神能像箭一樣射得她萬箭穿心。


    「你覺得你的愛可歌可泣,那什麽穹蒼的辜負了你的癡心絕對,我卻覺得你真是自私透頂。」莫菲故意說著風涼話。


    這句話果然狠狠地擊中水筠的軟肋,「你懂什麽?」


    「我是不懂。但是我也不懂,要心愛的人為了你,放棄他之所以頂天立地的一切,放棄養成了今日的他的親情、友情,與師徒之情,隻為與你廝守,你的愛情除了把他連根拔起之外,我還真看不出哪裏偉大。」「你……」水筠忍不住顫抖。


    「反正你話都說得那麽絕了,就照你自己說的,從今以後……」莫菲話未說完,水筠又祭出了水龍吟朝她襲來。「別以為你什麽都懂,賤蹄子!」


    莫菲壓根不在意她這種無聊的撒潑,隻是冷笑,「你姊姊未中毒以前,以水龍吟第九重跟我打都隻能勉強打成平手,憑現在受傷的你這種不到家的功夫,你是想替我槌背,還是替我抓癢?」


    水筠實在不該和莫菲較真,那隻會氣死她自己。


    「閉嘴!」


    「我覺得水色前輩挺有先見之明的,你確實不適合當宮主。」


    不隻武藝超群,莫菲更懂得怎麽讓對手抓狂。她的師父曾說過,攻心為上!水筠當下紅著眼眶,大吼著朝她殺過來,莫菲閃躲得遊刃有餘,幾招過後,水琦突地冷笑,「你以為你真的沒弱點嗎?」話聲方落,火紅的身影突然消失,卻是襲向不知何時追上她們倆,在樹林外不知該不該靠近的東方豔火。


    林子外的東方豔火,當然早就看見兩個女人打起來,水筠這一偷襲,他也不是全無防備,抽出長劍便擋下她的利爪。


    「喂,把我說成『弱點』,太瞧不起人了吧?」小王爺心裏非常不爽,對手受了傷,趁人之危非君子行徑,他隻好盡可能地采取守式。


    「小王爺最近夥食不錯,」莫菲追了過來,竟然隻是風涼話那般地道,「你二哥這幾年忙於管理武學和養兒育女,想必沒什麽空閑管你是否疏於練武吧?」


    什麽夥食不錯?她是說他胖了嗎?東方豔火大受打擊。


    「我每天可都把劍譜練過五十迴!」


    「五十迴?你二哥不是要你練一百迴?嘖嘖……」


    「你們……」水筠快被氣死了。


    她如果知道這小倆口,從過去在驚鴻穀,到這幾年在京畿和南國行俠仗義時,就是這麽旁若無人地打情罵俏,不小心忽略已經被他們氣個半死的對手,肯定會早點卷起地上的包袱走人,別和他們瞎攪和!


    要心愛的人為了你,放棄他之所以頂天立地的一切,放棄養成了今日的他的親情、友情,與師徒之情,隻為與你廝守……


    「小莫。」


    莫菲睜開眼,不用開口,東方豔火也知道她並未熟睡。


    「我和我爹娘提過了,這次我就去你家提親。如果表姊不放你走,我就入贅莫家,這樣她就無話可說了吧?」若是她嫁到兆國來,不也是要她放棄養成了今日的她的親情、友情,與師徒之情嗎?他從不知道莫菲是這麽想的,他並不想把她連根拔起,就像她也始終不願意這麽對他,才放任著他的糾纏,卻不曾逼他下定決心跟她走。


    莫菲卻沒說什麽。她不可能讓東方豔火離開他掛心的一切,但他們之間確實一直都隻有一道阻礙。


    東方豔火這「外子」在莫家,同樣受到她家人的疼愛。莫菲有時想想都覺得有趣,被愛包圍的孩子長大成人之後,果然也總是讓身邊的人隻想疼惜他。


    因為他擁有的愛,多到可以讓他為那些受苦的弱者挺身而出,這一切全因為他背後那些支持他的強大力量。


    東方豔火不隻一次進宮向夜摩女皇金燦鳳提過莫菲的事。他畢竟是兆國小王爺,又是女皇表弟,每次到夜摩國,肯定要被招待進宮的。


    但這一次,在宮裏宴會結束後,女皇讓大臣們留下東方豔火商討兩國諸多合作事宜,自己卻和莫菲來到皇城後方,鎮國寺的墓圜裏。


    這座木棉樹環繞的墓圜,除了女皇之外,任何人未經允許不得進入,也是女皇在日理萬機心力交瘁之後,找迴平靜祥和的靜謐之地。


    這座墓園,莫菲不是第一次來。當初就是女皇讓她親自捧著師父的骨灰進到這裏來安放的,往後每年師父忌日,女皇總會讓她進宮來為師父上香祈福。


    當然,今日並非師父忌日。


    「在他自知時日無多,最後一次與我相見時,我依然想為他做點什麽。」在墓園裏,金燦鳳從不以「朕」自稱,彷佛那男人還在世時一樣。「盡管那完全改變不了他的命運,我還是想盡我所能,我會答應他開口的任何要求!」她素手撫上墓園中央的無名墓牌。


    沒有姓,沒有名,沒有字,卻是最獨一無二的墓碑。


    「你知道,他向我要求什麽嗎?」金燦鳳突然轉身看著莫菲,眼裏萌生一股咄咄逼人的不諒解與悲傷。莫菲沒有接話,金燦鳳深吸了一口氣,才有些顫抖地道:「他並沒有向我要求他自己的任何事,而是要求我答應,有朝一日,如果你找到了歸宿,一定要放手讓你離開。」她說到這兒,語氣裏已經隱隱有著指控。


    莫菲瞬間明白,女皇當時給出了那樣的承諾,情緒是有點不穩的,她明知情人時日無多,卻期待他能親口要求她,放下國家,放棄皇位,陪著他。


    可是,她師父不是那樣的人啊!他怎麽可能做出這麽自私的要求?女皇一定明白師父的為人,隻是當下悲傷得神智迷亂卻不自知。


    她想必有那麽一點怨恨,怨恨著,為何情人最後的要求,不為他自己,也不為他守護了半輩子的她?而是為了一個才陪伴他不過十幾年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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