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耀州一百五十裏的京兆府!


    此刻已經有將近五萬災民湧入周遭縣,藍田、高陵、涇陽、醴泉損失最為嚴重。


    災民已經形成了有組織的搶劫,更有一些人直接落草為寇,數百人為伍,打著替天行道的口號砸搶。


    反正他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橫豎是個死,災民們發現成了匪寇後,心裏便無負擔,總之一起哄搶,加入的人越來越多,似是成了氣候。


    京兆府最高長官,知永興軍兼任安撫使司韓漣速調三百廂軍,二百鄉兵,在五百守城精銳軍的帶領下,共計一千人,分於四隊,分別趕往各縣救援。


    分到各個縣的隻有近二百多人,在數萬災民中根本起不到作用。


    若不是要增派人手,守護城中軍糧,他早就將讓剩餘兵力一起肅剿鬧事的流民了!


    韓漣雖主政一方,但也苦無精銳兵力可用,廂軍的精銳都被抽調到了京都,成了禁軍。


    但進士出身的他,既食君祿,當盡君事。早就於一日前於城外支起了粥棚,可由於災民實在是太多了,有的災民根本等不到施粥,就一命嗚唿\b。


    本來當地財政就捉襟見肘,這些糧食還是他去找富商募集而來。


    解不了大患!


    災民構成本就複雜,不乏地痞流氓,作奸犯科之人。


    經此一亂,他們一路上興風作浪,可以說搶劫村子除了西夏死士的煽動,和他們也不無關係。


    眼下根本毫無精銳可言,平日無事,這些兵力守城也還尚可,可遇到多縣遭遇搶劫,士兵們疲於奔命,根本不是個辦法。


    京兆府十四縣最為嚴重者乃為高陵縣,其縣八鄉七十六村,約有半數遭遇了流民哄搶。


    幾位都頭帶著手下的兵還有廂軍和鄉兵,本就是三個來源不同的兵種,到了各個縣衙後,在縣衙捕快的帶領下,隻能分散而開,多半是無濟於事!


    有總比沒有強,這些領著俸祿的兵,雖說是戰鬥力不強,但總能夠挑到落單的災民,強打一頓,遇到那數百人,數千人集結的隊伍,他們則是繞路而行!


    柿子挑軟的捏!


    可悲可笑至極!


    可憐韓漣乃為一介清官明士,為端明殿學士,政和二年,他因上書參奏楊戩所提議括田所令,被調離京都,任知永興軍兼任安撫使司。


    近年來,他心中苦悶,竟無人可以訴說,好幾次於房中無人時破口大罵:我大宋朝根基已毀,楊戩、童貫兩個太監,一文一武把持著朝政,他們會上史書,成為千古罪臣。


    加之當朝太師蔡京竟公然賣官鬻爵,懸秤升官,貪官汙吏滿天下,民眾苦不堪言!


    上書之前,他深知結果不會好,但文死諫,武死戰。


    內政腐朽,經濟貧弱,楊戩初設括田所,專事搜刮民財,逢迎聖意,彌補朝廷財政虧空,滿足皇室揮霍!


    他斷言,此為亡國之法令,亙古未有之!


    此令雖旨在征官田地稅,主在無主之田。因許多百姓的土地是輾轉轉讓的,或是開墾流灘河地山田,本無田契可言,無白紙黑字憑證,皆收歸國有。哪怕甲有田契,甲從已處轉讓,則查詢乙有無契約,一直往上,直至無契可證,乃為公田,則度地所出,增立賦租。


    去年,韓漣雖在京兆府任職,但仍然心係朝廷政事,聽聞一縣為催索公田租錢,竟先後仗死良民百十餘人,立即上書!


    可這道奏疏,未到皇帝手中,便被攔了下來。


    太祖皇帝定下的“不抑土地兼並”的國策,實際上早已經變味了,官僚階級通過各種形式吞並百姓田產,積累財富,但並未承擔自己的義務。耕農百姓,其一為了活命,隻得將土地售賣,變成佃戶;其二則是受不了苛捐雜稅,遂逃離家鄉,加入流民隊伍。


    他有心無力,為政一方,除了想守護自己的百姓,還為天下擔憂,雖已至花甲之年,但仍有一腔報國之心。


    深夜,他無法入睡,看著各縣匯報的情況,他連夜做出決定。


    此乃危急存亡之刻,他不得不亂世用重典,沉屙下猛藥。


    將那先前的一千兵力重新調派,再次增配五百廂軍,一千五百兵力分為兩隊,一路自東向西,一路由南至北,勁往一處使,分別從災民未搶的鄠縣與臨潼等縣合圍。


    他給兵將命令乃為,遇到有流民作亂,一律按照造反處置,可先斬之!


    於當夜,一千五百位士兵,便趕往鄠縣與臨潼。


    不得不說,此舉收到了奇效,每隊約八百人,士兵的氣勢比流民要強,這一夜倒是抵擋住了好幾次的流民燒搶。


    另外他已下令,封鎖京兆府,十日內不得出入城門,守城士兵,三崗輪換,另外對於軍糧重地,他早已經加派人手。


    這一夜,他一夜未睡!


    當然,這一夜不僅僅是他,耀州秦家村的秦晨也徹夜未眠,謀劃著一切。


    第二日一大早,他便來到了族長家裏,與族長商議過後,便開始了計劃的執行。


    各家各戶,悉數將自己的幹柴都送到了村口旁寬闊平整的空地上!


    然後一層一層碼起來,等到中午運糧食的驢車到了,秦晨買了一千石糧食,驢車一車最多運送個七八石糧食,所以直到晚上才將糧食運完。


    整整將近十萬多斤的糧食,聽起來很多,但實則糧食分量重,比較壓秤,所以堆放起來也沒有那麽恐怖。


    糧食被分為十堆,其中九堆被幹柴圍在中央,隻需要一把火,這些糧食就付之一炬。


    眾人不知道族長這是要幹什麽,也沒人去問,隻管去做。


    在這個小小的村落,族長的命令比聖旨還頂用!


    待到夜晚,月朗星稀。


    村中幾名泥瓦匠也已經將施粥的三口土灶盤好,上邊架了三口大鐵鍋。


    秦晨算著日子,大約還有三日,大部隊的流民就會來到耀州。


    而秦家村指定是逃不過去這一劫,他能做的就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守護這個小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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