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四年,十一月中旬。


    這一年的冬天,秦晨日後迴想起來也是難以忘懷的,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度過的第一個冬天。


    幸好家中的幹柴還有煤炭不缺,爐子被他燒的通紅。


    可畢竟因為是茅草為頂的屋子,以致屋子裏的溫度不至於很暖和,卻也不冷。


    他最近隔一天去一趟青瓷小院,隻是無聊的打發時間和消遣而已。


    而周經綸、陸天坊、王永貞等五位老者,可能是因為年長,除了有事,倒是每日都在青瓷小院,每日解決一下瓷場遇到的問題,改良一下瓷器,剩下的時間便是喝酒喝茶聊天。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周經綸幾位老者也因都為讀書人,也時常少不了探析經義,聊一些君德與治道等內容。


    秦晨多半時間隻是在旁聽聽,從未發表過見地,被追問的不行了,才隨便說一兩句,偶爾也有驚人之語。


    幾位老者追問起來,他卻不再多談。


    今日青瓷小院倒也閑逸,周經綸和王永貞在下圍棋,其餘三位老者則是拿著書卷或瓷器琢磨。


    秦晨的工作就是給火爐添煤,另外給幾人倒煮好的茶。


    白棋漸漸沒了氣,周經綸也隻好投子認輸,幾人的棋藝相當互有輸贏。


    “秦晨,你來這些日子,可有瓷器畫稿,我幾人也好幫你一起看看。”


    “周老,喝茶喝茶!這若是畫出來了,第一個拿給您幾位看。”


    “年輕人,要努力啊!切不可荒廢光陰!”


    “謹遵教誨!”


    周經綸走出屋子,此情此景,想到當年讀書苦學,卻一輩子未曾當官,抱負自是有的,也早已經釋懷了。


    王永貞走出屋子,看到大雪紛飛,感歎道:“子玉兄,這已經接連七八日大雪,明年或許能有個好收成!”


    “有的人家,今年都無法度過,何談明年,糧食都被吃了,今年都未播種,這雪再好有什麽用啊?”


    周經綸眼中難掩憐惜之情,隨手抓起一把雪,朝著院中的寒梅散去。


    “不是人人都能像寒梅一樣,傲寒獨立。春天難見啊,有的人就像是梅花一樣,有的人就像是雪花一樣,唉!”


    許是一時興起,竟脫口而出一首絕句。


    “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擱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屋內的幾人聽聞此詩,都覺得是好詩,卻也未吃驚。


    周經綸是幾人中最有才華的,能中舉,那才華自然是有的。


    秦晨自顧自煮茶,嘴裏念道:“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好詩啊!”


    昨日許文軒幾人做的詩詞,距離這首詩不論是意境還是遣詞造句都差得遠呢!


    薑還是老的辣啊!


    “我們也得抓點緊了,這青瓷會還有近一月時間。今日可就得將瓷器畫稿篩選出來交給小姐,好讓工人燒製出來!今年可不能再落了下風,那許羅二家,也不遑多讓,實力強勁的很呢!”


    在青瓷會上展示越多,瓷器樣品越驚豔,那訂單也就會更多。


    三家也似乎是形成了一種默契,隻有這種良性競爭。


    耀州窯才能興旺下去,才能不斷保持進步。


    所以對於青瓷會,三家相當重視。


    青瓷會,每一家都有五件瓷器的展示機會,中間會穿插歌舞,也常有文人士子作詩詞助興,若是藏品博得滿堂喝彩,自然會有才子賦詩,一是為了助興,二也是為博個名氣。


    畢竟耀州為瓷城,才子若是能夠在青瓷會上大方異彩,定是一年半載內流傳的佳話。


    秦晨看到了幾人所做的瓷器畫稿,也是相當佩服,算的上是精品瓷器了!


    想起自己也不能光拿錢不幹活啊,迴到屋子當中,稍加迴憶,就將幾件還未出世的器型畫於紙上。


    接下來幾日,他便鑽研於瓷器的底稿設計工作。


    幾日後,一盞一碗一盤一瓶一壺,設計完成。


    這五件瓷器底稿,唯有那件青釉刻花提梁倒流壺花費了他整整一天時間!


    即使是明白其原理構造,畫起來也感覺破費心神!


    他站在後世之人的視角,也由衷的佩服耀州窯的工匠師父。


    耀州窯始於唐代,不知道是那位先輩點燃了第一爐窯火。


    自此後,數百年,耀州窯工匠鑽研實驗,從起初的黑釉、白釉、黃釉等高溫釉材料,還生產多色的低溫釉,最終結合土質,燃燒特性,氣候特點逐漸轉移到雲散天青的青瓷方麵。


    這個探尋之路,屬於無人引領!


    那幾代人,數以萬計的窯工,猶如黑暗中摸索前行的舉燭人,唯有他們不斷的前行,才讓耀州窯發揚廣大!


    起初,陳曦並未在意秦晨有無設計瓷器,她隻需要對方在陳家,即使什麽事情都不做,僅憑秘色瓷陳家養他一輩子也不成問題。


    待到秦晨設計完的第二日下午,陳曦部署完了購買礦石釉料的事情,去窯場的途中路過青瓷小院,便停下馬車,想要進去轉轉。


    周經綸幾人見到陳曦來了後,自是將選好的上等瓷器畫稿交給陳曦。


    “真是有勞幾位師傅了!”


    “應該的,去年和前年都未在青瓷會上大放異彩,一舉奪魁,我們幾人也憋足了勁,想要今年掙口氣。”


    陳曦翻動著畫稿,每一件都稱得上是巧奪天工的設計,這幾件比較之往年,真是難以相比。


    “幾位師傅的技藝真是越來越精湛了,尤其是王老,這畫工填色真是活靈活現啊!”


    陸天坊道:“小姐,今年我們幾人打算親自出手,不然這老是被人壓著一頭,我們幾個心裏也不舒服。”


    陳曦笑著道:“幾位師傅,盡力了就好,這一舉奪魁也不是件易事,隻要我們陳家瓷坊一直進步就好了。”


    交代完剩餘的事情後,陳曦路過秦晨的房間門口,見裏邊有添碳聲,自是放慢了腳步。


    她本無意打擾,秦晨卻推門而出。


    “這不巧了嗎,也懶得我去送了,你來了正好!”


    “什麽正好?”


    “我既然從製瓷小工成為了瓷器設計師,我也不能光領工資不幹活啊!”


    說罷,便隨便抽出一張瓷器畫稿遞給了陳曦。


    至於剩餘幾張,他可沒打算一次性給,日後再給也不遲。


    陳曦本想問那首調寄《卜算子》,話到嘴邊,還是未說出,因為她覺得按照秦晨的性格,恐怕說出一句:那吟遊道士是冬天來的!


    卻不料秦晨開口語不驚人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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