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伐仙,刀斬引渡。


    陌刀輕鳴,飽飲鮮血。


    朱鶴林屍首跌落,其體內本源之力被蘇悠汲取,磅礴的引渡境本源令蘇悠如淋甘露,肉身傷勢迅速被修複,體內靈力再次滿溢,他的狀態甚至比開戰前還要好了。


    以戰養戰,是‘化靈’神通的最強大之處,靈力消耗一空對他來說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蘇悠卻沒有任何喜悅之情。


    轟隆隆!


    巨大球體自天空中緩緩落下,蘇悠盡可能地操控靈力,要救下這幾十萬黎民,可惜,其內凡人已經十不存一,身負重傷者不計其數,很多人都血肉模糊,隻剩一口氣了。


    蘇悠沒有引動天地之力的本事,托起如此龐大的巨城倒是不難,但想要細致入微、保護好每一位黎民就太難了,在巨城落下的時候,依然有無數岩石、木梁、磚瓦砸落,凡人死於非命。


    不是百人,不是千人,是二十萬人在他眼前活生生地死去了!


    凡人的性命太脆弱了,他根本守護不了。


    轟!


    最後,巨大球體被蘇悠打開,浙城重新填滿了大地,可眼前的巨城早已遍體鱗傷,入目之處皆是屍橫遍野、鮮血與碎肉橫飛,像是經曆了一場十八級地震,無數人哀嚎,哪怕是那些修士也一樣,麵對一位引渡境的大人物,他們就如螻蟻般渺小。


    “蘇悠哥哥,別太難過。”精致唯美、妖嬈絕色的淺淺自天空落下來,站在蘇悠旁邊,她從蘇悠的眼神中,看出了難以抑製的悲傷與自責。


    他根本不像自己口中說的那般冷血無情,不在乎他人性命,不然何故拚盡全力?


    可即便如此,他也未能守護好這幾十萬黎民,蘇悠的內心充滿了愧疚,造成這一切,真的隻是朱鶴林的錯嗎?


    如果他的實力再強一點,早一步斬掉朱鶴林,這些死傷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他其實抱有私心,因為以他感悟的虛空大道水準,他現在可以輕鬆天人合一、突破到引渡境的,此時他便能勝過朱鶴林,突破後必然會碾壓,任憑那金色大鍾防禦力再強也護不住,這幾十萬黎民也不會死。


    他也可以展現黑白異象、或祭出九層妖塔鎮壓對方的,可這裏的視線太多了,他不想暴露底牌,被天下人知曉,這些底牌在關鍵時候很可能救他一命,也因此他沒能早點斬殺朱鶴林。


    人皆有私心,不是嗎?


    亦或者,他在逼退十萬大軍後,冷血一點,斬盡殺絕,防止敵方傳信,那麽朱鶴林不就不會過來了?


    浙城人因他的一念仁慈,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蘇悠有些恍惚,他看著眼前這淒慘的景象,在反省自身,如果他能早一點撇開私心,這一切是否就不會發生了?


    太上忘情流轉於心,聖人之愛,應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為情緒所動,不為情感所擾。


    蘇悠覺得,自己有些太不成熟了,他應該更堅定一點,才能保住這黎民的性命。


    禍亂源頭,自然是神族生靈,若有朝一日,他能斬盡,或許黑暗便會退去,可那天魔、真魔,可能還藏在天門玄界之中,等待著複蘇出世的那一日,屆時天下人又如何抵擋?


    隨後,小魔女也飛下來了,她見蘇悠神情落寞,第一次柔聲道:“悠悠,這不是你的錯,是你挽救了他們。”


    “我知道,”蘇悠迴應:“我隻是覺得,我沒有盡最大的努力,我有私心。”


    “有私心很正常,小魔頭,你覺得你有,那你聽聽這些被你救下來的人是怎樣說的?”雪兒飛迴,魚幹在其頭頂說道。


    蘇悠微微抬頭,側耳傾聽這城中的聲音,但很快,他就更難過了。


    許多人還未能從這場厄難中清醒過來,或渾渾噩噩,或還在陷入恐懼無法自拔。


    護城軍中的將士是知道感激蘇悠的,他們曾見過蘇悠一刀斬、逼退十萬大軍的景象,蘇悠的英姿在他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身影。


    但愚昧的凡人就不同了,還有很多人還在大罵著蘇悠,深惡痛絕,言語之中盡是怨恨。


    就仿佛,如果蘇悠不出現,他們就不會死這麽多人一樣。


    他們抱著親人好友的屍體痛哭,身軀顫抖,覺得是蘇悠導致了這一切,如果他沒有來,那麽早在斥候來時,他們就已經臣服了,沒有人會死。


    甚至城中的修士也在罵著蘇悠,將自己的怨氣發泄在蘇悠身上,反正他們清楚,蘇悠費了這麽大力氣保護他們,必然不會對他們動手。


    換而言之,如果是蘇悠退走,朱鶴林留住了他們的性命,那這些人必然感激涕零,慶幸對方饒了自己一命。


    因為朱鶴林是不會在乎他們的性命的,是生是死,全在朱鶴林一念之間,他們根本無法操控。


    而正因為蘇悠站在大義的一方,珍視他們的性命,他們才有恃無恐,站在道德高點痛罵蘇悠,絲毫沒有考慮過如果蘇悠真的不在、朱鶴林會怎樣對他們。


    一位引渡境的大人物,卻被神藏境修士逼得狼狽逃竄還跑不掉,最後隻能以凡人性命要挾蘇悠,這樣丟顏麵的事情,以朱鶴林視人命如草芥的性子,如果真能放過他們才有鬼了。


    可惜,黎民們不懂得這樣的道理,還在怪蘇悠衝動,害得二十萬人死去。


    蘇悠落入城中,看見一位老婦人抱著自己死去的女兒在慟哭。


    “滾啊,滾!”那婦人見了蘇悠,卻聲嘶力竭地喊著,想讓蘇悠離她遠點。


    他一步走過,遠遁千米,又見一位少年趴在自己死去的父親母親身上,甚至懷中還留著一個人的斷腿,他表情麻木,見蘇悠到來都沒有任何反應。


    隨後,蘇悠在城中繼續行走,所過之處,皆是罵聲。


    一些將士見到蘇悠,急忙問了聲‘仙師好,多謝仙師救命之恩’怎樣怎樣,但蘇悠沒有停留,他感受到一種難言的壓抑,哪怕有人對他感恩戴德,也無法掩去他心中的悲傷。


    “劊子手,快點滾!”“都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


    “你為什麽不去死!?”


    天空之上,蘇淺聽到這些話,氣得俏臉都有些發青,恨不得動手斬了這幫愚妄的凡人。


    魚幹看著下方,注意到蘇悠的行徑後,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唰!


    忽然,蘇悠一刀斬出,將之前偷襲霍景山的一名下屬斬掉了,他以靈識搜尋,發現這是最後一個,其他兩人應該在之前被擠成肉醬了。


    也算為侍衛統領報仇了吧。


    可周遭的凡人卻不懂蘇悠的行為,他們驚恐不已,淒厲的叫出聲來,還以為蘇悠心懷不滿,要對他們動手了。


    之前尚在罵著蘇悠的凡人瞬間啞火了,顫抖地倒在地上,看向蘇悠時滿眼都是畏懼。


    蘇悠看著眼前的凡人這般模樣,忽然不再痛心了,反倒有些同情他們。


    嗖!


    他衝天而起,帶著蘇淺等人極速遠去,隻留下這座滿目瘡痍的浙城。


    而見到蘇悠離去,之前畏懼倒在地上的人們,又突然有了勇氣,憤怒地罵出聲。


    這‘屠城’的罵名,他似乎背定了。


    隻是不知霍景山泉下有知,是否會覺得自己這二十年的辛苦付之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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