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戰,敵雖高壘深溝,不得不與我戰者,攻其所必救也”


    楚山城牆初具雛形之後,除了進一步完善以城牆為核心的防禦體係外,也緊張建造一批坊院。


    這些坊院,除了作為將卒駐營、官民住宅外,也是第一時間將培養武吏軍將的武士齋舍遷到北岸。


    武士齋舍設於州學之下,卻是徐懷及徐武磧、徐武江、郭君判等人親自擔任學正、教習。


    戰事緊迫,武士齋舍初辦都是搞兩月一期的短期輪訓,傳習兵法軍陣軍紀旗鼓信令戰械操訓堪輿等事,騎射刀術則列入旁務,僅稍加點撥。


    武士齋舍已辦過三期,每期都八十到一百軍吏不等,第四期規模就特別龐大。


    除了從楚山選錄的軍將武吏外,宣威軍潰滅後從焦陂等地逃歸的三百多中下低軍吏以及王番從安州選派到楚山臨敵觀戰的五十多名軍將武吏,都統統編入這一期武士齋士,總計多達四百人,總計編十二房修習兵法實務。


    為了辦好這期武士齋舍,徐懷特地從之前三期武士齋舍修習武吏裏挑選一批優異舍生擔當諸房領隊、學紀糾察。


    宣威軍逃歸中下層軍吏還好一些,還能接受現狀。


    他們在焦陂遭受慘敗,袍澤死傷慘烈,宣威軍也已撤消,有武職散階在身的軍將還有選擇,他們作為低級軍吏,從此往後隻能編入楚山行營聽令行事。


    楚山對他們掌握生殺予奪之權,更何況並沒有將他們草草與亂卒潰兵混編,扔出去與敵軍拚消耗,而是叫他們有機會學習兵法軍陣,有機會平複創傷,休整心緒。


    楚山物資再緊張,舍生作為預備軍將武吏,飲食供應還是要好過普通兵卒,他們能有什麽不滿意的?


    卻是安州選派到楚山臨敵觀戰的五十多人,有六名指揮使、二十一名都將,他們聽徐懷、徐武磧、周景等人傳授兵法軍陣堪輿等法,自然是心悅誠服,但是所有舍生不問以往階銜,統統打散混編,領隊、糾察學紀的,都還是天雄軍中階銜低微的青年軍吏,他們心裏就有些不爽了。


    徐懷卻不管他們的心情如何,而是開門見山說清楚,正式的全天授課就隻有幾迴,可能十天、八天之後,所有的舍生都將以小隊為單位進行實戰,承擔刺探軍情、敵前襲擾、地形勘測等任務,直接與實戰相結合。


    倘若已經分組編隊的人員之間在此之前不能彼此磨合,形成默契,不能彼此信任、依賴,到時候進入戰場就得死傷自負。


    而兵法軍陣的傳授,也非拘泥於武經總要幾本兵書。


    特別是都將、指揮使等中層軍將,以大越規製,能得授武職階官之前都會考校兵法。


    短期傳習也不可能從頭到尾給他們梳理兵法軍陣等最基本的知識要點,主要是結合具體的戰例,提點各項注意,希望他們能有所提升;並以小隊實戰,讓他們初步摸清楚敵軍的特點。


    此時軍中武吏軍將緊缺,也不可能長期脫離營伍,目前隻能是通過一輪輪短期修習,對武吏軍將進行查漏補缺,同時也讓更多的軍將武吏有共同生活修習的機會,促進內部的凝聚力。


    而這一次齋舍傳習,徐懷直接將淮上防線所麵臨的局勢以及應對之法,細致入微的擺出來,與諸舍生一一剖析:


    “敵軍此時依托明溪河沿岸的村寨,一步步往楚山城下推進過來,其以精銳甲卒、騎兵掩護苦役修築寨牆,將一座座後方打造好的拒馬拖到前陣。我們倘若出兵反擊,兵馬規模小了,不足以撼動其兩翼守護兵力,出動兵馬規模大了,他們迅速縮迴後方已建成的營壘,令我們大費周章卻一無所得。這也可以說是另一層意義上的高壘深溝。這種情況下,我們要如何攻其必救,令其出高壘深溝不得不與我戰,而且是進入我軍占據天時、地利、人和的戰場之中與我軍會戰?所謂‘陣而後戰,兵法之常,運用之妙,存乎一心’,便是無論所統兵馬多寡,都要根據所處之地、所處之時,推敲利弊,擇其利而去其弊,才能做到百戰不殆!”


    戰爭看似迷團重重,雙方都會想方設計掩蓋自身的意圖、誤導對方,但更多時候又是透明的。


    楚山將大批精銳調往黃羊寨,又陸續往黃羊寨調動匠師、役工,嶽海樓、仲長卿等人怎麽可能會猜測不到這邊的水攻意圖?


    因此在武士齋舍傳習兵法,徐懷並沒有對楚山將在明溪河上遊築堰截河的策略嚴格保密。


    徐懷甚至將這點挑明開來明開來,並將石門嶺、青衣嶺及包括楚山、真陽等城在內的堪輿圖發放下去,著諸舍生分組先進行紙上作業,推演雙方在明溪河兩岸即將爆發的作戰過程。


    同時要諸舍生在這個過程當中,推算物資的消耗,以及對戰械戰具進行選擇,更主要的是打破常規的排兵布陣,推敲在黃羊寨附近低崗區,以怎麽的編隊、陣形,才有可能更好的適應戰場環境。


    雖說早八輩子兵家對行軍作戰就有“兵形象水,水因地而製流,兵因敵而製勝”的深刻認識,但到大越立朝之後,行以文禦武、以文治武之製,最終竟然演變成邊州每有大的軍事行動,皆由中樞授陣圖戰策。


    將帥有著依賴中樞所授之策而戰、輕易不敢逾越的心理慣例,怎麽可能指望不敗多勝少、怎麽可能指望斬獲輝煌的戰績?


    在正式設立武士齋舍之前,徐懷就重點打破楚山諸將吏對“陣而後戰”這一概念進行新的演繹,希望所有打破固有的思想牢籠。


    即便這一期武士齋舍有安州所派將吏,徐懷傳授也是不作保留,將統兵作戰精髓說出、說透。


    當然,舊的思維牢籠能不能破開,還要看諸將吏個人的悟性,以及返迴荊湖北路安州繼續統兵之後,能不能更少受以士臣為主的監司的牽製。


    楚山兵馬當然也講陣法、也講排兵布陣,極重視各種戰械、長短兵刃、長弓短弩在陣列之間的部署,但在這方麵對軍將武吏則要有更高的要求,不能死照兵書所授陣圖,還要更細致入微的去推敲敵我、地形、天時等諸多因素,更合理的排兵布陣。


    戰械與軍陣的結合,徐懷也不吝嗇講解楚山對諸多戰械的改進。


    赤扈騎兵極其犀利,無論是王稟負責守禦京畿,還是劉獻駐守淮川,以及胡楷、鄭懷忠、韓時良都注重打造戰車編入軍中,以車陣更好的保護步甲陣列,壓製敵騎突擊。


    然而效果卻有限,宣威軍在焦陂所布車陣,都沒能支撐多久,就被敵軍撕開。


    除了宣威軍戰力孱弱,從上到下意誌沒有真正經曆血腥戰事的淬練外,同時還受製於傳統|戰車諸多弊端。


    以偏廂車、盾車以及鐵滑車為主的戰車,傳統都是木製結構。


    倘若要造得輕便,難以抵擋鐵甲重騎的突擊,甚至在步卒對抗中,也難起到很好保護自身的作用,容易被對方的車械撞散架掉。


    想要造得堅固,結陣達到“有足之城”的效果,就需要造重車。


    然而重達八百斤到一千斤的重型車械,需要十人左右操作卻還是其次,主要還是這種車械,行於壓實的驛道之上,還沒有什麽,但離開驛道,進入土壤鬆軟的野地,簡直就是災難。


    即便用騾馬勉強拖入戰場,但列陣之後,卻很難再跟隨敵情的變化而變化陣形,很難不出現破綻、漏洞。


    宣威軍在焦陂以東所布陣列,就是被赤扈騎兵及仲長卿部反複拉扯,銜接出了岔子,會被一舉撕開、突破。


    世人不是沒有想過鐵鑄車輪、車架子,但生鐵所鑄,比木作還要笨重,轍轅等部件還極易磨損。


    即便炒煉法製備精鐵已有數百年的曆史,但除了精鐵需要進一步鍛打改良性能外,更主要是傳統的炒煉法,每爐所煉精鐵數量有限(大部分地區的生鐵冶煉也是小爐子),難以用來澆鑄車彀、車架等在當世看來頗為大件的鐵械。


    較為大型的鐵械,如鐵犁,鐵犁主要還是先用生鐵鑄造,然後用灌鋼法鍛造刃口。


    楚山這次所改進的瓶形高爐一步法煉製精鐵,除了大幅提升精鐵產量外,也使得鑄造車彀、車架等大件鐵械成為可能。


    雖說精鐵直接用於鑄造鐵械,性能肯定不能跟鍛造兵械相比並論,但用於鑄造中大型戰車部件,同等堅固程度,卻要生鐵所鑄輕上一半還多。


    總之,楚山目前試製的精鐵盾車,每輛重量控製在四百斤以下,同時車輪裹覆軟木,以增加與地麵的接觸麵積,用三到四名兵卒操作,使之在軟鬆土地之上的移動,勉強合乎要求。


    徐懷還是覺得目前所造精鐵盾車太笨重了,但想要進一步改進,真正做到在戰場上進退自如、便於結陣,最好是能控製在三百斤以下,卻需要時間一步步摸索。


    目前緊急所鑄的精鐵盾車,都會優先裝備將負責於黃羊寨迎戰敵軍主力的唐青所部及侍衛親兵營,但徐懷也拿出幾輛盾車,給諸舍生演示步騎配合車陣作戰的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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