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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奪!”


    曹師利攜戰馬的衝刺之勢,腋下夾住長槊往側麵砸打過來的一麵大盾攢刺過去。


    身邊沒有多餘的人手替他準備隨時換用的兵器,曹師利要防著槊刃卡住大盾中,將中之時,朔刃化鑽勁為蕩勁,直接將大盾打裂開來,讓盾後麵目猙獰的悍卒暴露出來。


    見這廝手裏大盾破碎後竟然沒有慌亂,還舉起單刀朝槊杆劈砍過來,曹師利猙獰一笑,無視左右壓砸過來的大盾,便要舉槊捅進那悍卒的胸口。


    驟然間聽到破空嘯響刺耳傳來,曹師利瞬時間就像隻炸毛的貓,騎坐在鬆軟的馬鞍之上,尾脊骨也在那一刹那間繃直,腰脊往左側錯扭開,低頭看腋下一溜火光,卻是一杆短矛擦著他腋下的鐵甲穿過。


    曹師利背脊寒氣直冒,沒想到生死差一線而過,要是沒能避開,一定會被這支短矛紮個透心涼。


    他斜撇頭顱從餘光裏看到王舉手裏正接過一支短矛,他身邊的精銳親衛人手太少,不足以在他四周形成密不透風的屏護,不敢再托大,從馬鞍旁摘下護盾持在手裏。


    曹師利同時將單手握持多少有些費勁的長槊直接棄了,換了長刀往前衝撞,將幾麵堅盾撞開,便叫曹方護送曹成先往北寨門方向逃去,他帶著十數騎兵再轉過頭來縱馬衝殺。


    桐柏山卒各部領隊武將捕捉戰機都非常精準,曹師利看到他馳騎北縱後,桐柏山卒南側領隊主將幾乎在同一時間發起猛攻。


    嵐州漢軍在南側的兵馬,本就被殺得心寒,又沒有新增援的兵馬與戰械填進去,兼之西南角的火勢這時候已經漫延開來,人心更是惶惶,哪可能抵擋得住如狼似虎的桐柏山卒?


    即便南側人馬這時候陣腳還沒有徹底潰亂,但曹師利知道那裏肯定抵不住桐柏山卒這麽猛烈的攻勢。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可能拖延桐柏山卒北側悍卒的鑿擊進攻,趕在桐柏山卒從南北兩側形成鉗合之前,盡可能幫助更多的兵卒往北寨門方向逃跑——同時打開北寨門,將桐柏山卒在北寨門外百餘人馬的攔截打散都需要時間。


    現在是大勢已去,曹師利知道他在清泉溝寨中,已經不可能組織起能承受住徐懷、王舉親率精銳猛攻猛打的防禦。


    此時還想在寨中強行組織防禦,除了叫追隨曹家多年的親衛精銳喪失殆盡,不會發生更大的用作。


    而他現在要讓更多的親衛精銳有機會從桐柏山卒的圍殺下逃出,一方麵要盡可能打開往北寨門方向的逃亡通道,一方麵要盡可能遲滯桐柏山卒往北追擊的速度。


    至於營中其他兵卒,曹師利已經顧及不上。


    他真正看重的還是追隨自己多年的親衛精銳,他這時候隻是後悔不該拿親衛精銳來堵徐懷這殺胚。


    他要是第一時間率精銳守住北寨門就好,就算任徐懷在營中亂殺一通,又能殺得了多少兵卒?


    現在沒有後悔藥可吃,誰事前又能預料到徐懷親率的桐柏山卒會如此的兇猛,他畢竟還沒有跟徐懷這廝正麵對殺過。


    “這狗東西竟然要逃?”牛二反應比別人要慢好幾線,這會兒才迴過神來,守在徐懷身旁驚詫問道。


    “你反應還可以再遲一點!”徐懷嘿然笑道。


    “接下來要怎麽打?”範宗奇隨其父範雍及嶽父王舉等人在河東都部署司任底層武吏,對曹師利的聲名還是早有耳聞的,也沒有想到曹師利這樣的人物這麽輕易就要逃跑,一時有點發懵,提著刀盾問徐懷。


    徐懷沉下心來,觀望敵我情勢,說道:


    “傳令下去,烏敕海、袁壘所部穩住陣腳,從側翼維持鉗鑿之勢就行,不得貪功;使魏大牙、徐四虎壓住潰逃敵卒尾後追殺,亦不得輕率冒進,兵馬不得往兩翼分散!其他楚山大營的人馬,都先往我這邊會合!”


    桐柏山卒是憑著兩條腿襲殺入營,即便撒腿追擊,速度也不可能有多快。


    徐懷這時候能看得出曹師利想要保親衛精銳逃出營寨,而他們倘若想要將這些敵卒都包圓,需要烏敕海、袁壘在北部以最快速度鑿穿進去進行攔截,但那樣的話,需要付出不輕的代價。


    眼下還遠沒有到扭轉劣局的時刻,他手下就這麽點精銳,要惜恤著用。


    現在除了所謂的戰果外,更要盡可能降低傷亡。


    這個節骨眼上,壓著已無逃誌的敵兵往北追打,然後順勢先奪下北寨門,才是正確的選擇。


    這樣的話,他們一方麵能夠趕在敵援馳來之前,在北寨門組織起一些防禦來,另一方麵,曹師利父子都逃出清泉溝寨,那些沒能及時逃出去的敵卒將更無鬥誌,也能為後續進寨廝殺的兵馬快速擴大戰果,創造更寬鬆的環境。


    一道道軍令傳出,徐懷臨了又繼續下令道:


    “傳令下去,能不殺則不殺,許敵卒投降,諸將卒列陣大唿:‘大越人不騙……’,哦,‘大越人不殺大越人’,敦促敵卒放下兵刃投降!”


    …………


    …………


    鄧珪負責率部從北寨門發動佯攻,主要還是在北寨門外吸引敵軍的注意力,同時還要趕在敵援馳來之前撤走,不可能真用百餘人馬,徒手去拆北寨門。


    除了清泉寨中的情勢發展太過迅速,超乎鄧珪他們的想象,鄧珪他們視野為寨牆擋住,隻能通過西牆土垣那邊的令旗變化,了解寨中的戰況。


    不過,五色令旗所能傳遞的信息又非常有限。


    鄧珪意識到寨中敵軍已經被殺得大敗,不可能再組織有效的進攻,但還沒有等他決定率部直接進逼到北寨門下結陣堵門時,清泉溝寨的北門倏然打開,成百上千的敵卒從裏麵潰逃出來,其中夾雜不少披甲騎兵。


    “敵卒大潰,諸將士給我頂上去,大功可期!”鄧珪揮刀大叫,待要率部上前拚命,最大限度的壓縮敵卒從北寨門潰逃的空間,卻被左右兩名都將攔住。


    “敵況未明,我們這點人手,哪裏夠填虎口的?軍使慎重!”


    “狹路相逢,勇卒為勝,虎口捋須何足懼?你兩慫包,莫要礙我。”鄧珪氣得大罵,催促左右將卒列陣攻殺。


    他們現在距離北寨門有兩箭距離,口子太大,鄧珪也不奢望將所有潰卒都攔下,隻要將口子壓縮得更窄,敵卒想逃出來就會越發的混亂,他們除了從正麵可以斬殺潰卒,還可以分兵往兩翼追殺潰卒,收割戰果。


    然而任憑鄧珪如何催促,兩名都將與幾名軍吏隻是勸他:“軍使慎重,軍使慎重!”


    雖然西軍為適應對黨項人的長期作戰,早在幾十年前實行將兵法,也就是使禁軍長期駐泊軍州、邊鎮的同時,還盡可能的使都指揮使、都虞候及以下的統兵官相對穩定,升轉也基本控製在一個軍鎮範圍之內。


    這樣能保證統兵官對士卒的統領更為有效,避免“將不識兵”、“兵不識將”,指揮不動的一些弊端。


    內地諸路禁軍的將兵法實施,就沒有那麽徹底了,甚至連營指揮使一級的統兵官保持穩定都做不到。


    指揮使、都虞侯、都指揮使一級的統兵官,除了兩到三年一期進行輪換外,更多的武吏都是等到需要才臨時授以統兵權。


    鄧珪之前從淮源巡檢司調離,迴到都部署司任司事,這次也是隨曹懿北上勤王,才被臨時授予一營人馬的統兵權。


    都將、軍吏都是勸他慎重,不領兵前攻,鄧珪氣得哇哇大叫,也沒有人聽從他的命令結陣前殺——戰機稍縱即逝,敵軍在混亂中很快就組織二十餘人的騎隊往他們這邊壓來,鄧珪隻能強按住心頭的邪火與殺氣,帶著人馬龜縮在原地,以免反過來被敵兵殺潰。


    清泉溝北寨門前的地形要相對開闊許多,鄧珪他們停留在兩箭距離之外,左右皆是緩坡——嵐州漢軍也沒有奢望能在極短時間內,將鄧珪所部衝潰,隻是往兩邊的坡地逃竄,拉開與清泉溝寨的距離,等候援軍趕來接應。


    …………


    …………


    北寨牆也是土垣,僅有一丈餘高,但寨門卻是一座石牌樓。


    牌樓雖然氣派,但懸山頂一條屋脊高高隆起,將士不能站到上麵守禦;北寨門居高臨下的守禦,主要依托寨門兩側兩座臨時搭建的望樓。


    兩側厚逾六七尺的土垣之上,也可以站立兵卒。


    打殺到最後,曹師利縱馬北逃,宗祠以北的敵卒就完全喪失抵抗意誌,隻是撒腿而走——從宗祠殺透到北寨門,也就花了一炷香的工夫。


    這時候東西兩翼敵營的騎兵才剛剛集結出動。


    餘珙、周述、韓文德、陳縉、楊祁業等將原本負責接應、殿後,或為疑兵,這時候也率部進入寨中圍殺敵卒,徐懷則將桐柏山卒聚集到北寨門前休整。


    徐懷站在一丈多高的石牌樓屋脊上,看到鄧珪率部竟然還在兩箭地之外穩如泰山,竟然都沒有主動出擊往兩翼追殺潰卒,皺著眉頭問道:“鄧軍使,敵卒出寨潰卒,你怎麽不率部進逼寨門前攔截潰敵,就守在原地坐享其成?”


    鄧珪羞愧難當,也沒有臉說指揮不動手下的將卒,卻是一員都將還是非常厚道的走上前來,替鄧珪解釋道:“我等視野為寨牆所擋,不清楚寨中戰況如何,看到敵卒開門出逃,鄧軍使是要率部前殺,我等勸軍使慎重行事……”


    “這麽說,是你勸下鄧軍使沒有輕舉妄動?”徐懷陰惻惻的問道,“除你之外,還有誰勸鄧軍使了?”


    “……”見徐懷神色不善,那都將心驚道,“我等都將都勸了,但我們也沒有坐享其成,還斬殺十數潰卒,頭顱都在這裏!”


    “有令不遵,其罪之一,延誤戰機,其罪之二,你說我要怎麽容你?”徐懷從身側侍衛手裏接過柘木步弓以及三支利簇,殺氣騰騰的盯著那都將問道。


    “我,我,我乃是京西南路都部署司麾下軍將,即,即便有罪,也應都部署司馬步軍院定度,你無權罰我。”那都將驚惶叫道。


    “罰你?你想得倒美!此乃戰時,我乃主軍之將,你敢臨陣抗命,生殺便在我手,輪得到什麽狗屁馬步軍院跳出來指手劃腳?”


    徐懷連珠三箭,正中那都將的麵門,將其當場射殺北寨門,又朝鄧珪身後諸都將、軍吏看去,說道,


    “不是一人違抗鄧軍使軍令不從,所有都將、節級,即刻率隊各獵十顆虜兵頭顱迴來抵罪,否則定斬不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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