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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先穿過樹林的兩百餘赤扈騎兵,為阻止伐燕軍殘兵進入北麵晉公山崎嶇不平的南麓嶺地,分出一半健銳下馬作戰,在殘兵的正北方向上,登上一座比四周僅隆起四五丈高、四麵地形平緩的坡崗,以刀盾弓弩列陣。


    為防止廝殺時戰馬受到驚擾,這些戰馬由少數幾人遠遠牽開,還有半數騎兵則集結於坡崗的東側以為援應。


    在他們看來,短時間內雖然處於兵力上的劣勢,騎兵作戰的盾甲刀弓與步甲相比也有較大的差距,但他們另有一支近三百人規模的騎兵已經接近樹林的南部邊緣,相距就四五裏地,而在更大的範圍裏,更是他們赤扈人統治著整個戰場。


    他們要是為一時的劣勢而不敢糾纏、攔截眼前這支約三百人規模的殘兵,放任他們逃入晉公山裏,特別是這支殘兵裏還是兩名都指揮使、都虞侯級別的人物,他們這輩子都不要想在同僚麵前抬起頭來。


    然而徐懷就是要他們有這樣的自信跟錯覺。


    也唯有如此,他們才有機會將這百餘據坡崗列陣的虜兵絞殺在晉公山南麓之前。


    待劉衍、陳淵所率的殘兵匆忙吃過幹糧補充體力,三百人馬便分作三隊,往坡崗殺去。


    駐守坡崗的百餘虜兵當然不會急著反攻,三分之二的虜兵持刀盾圍成圓陣,三分之一的虜兵持騎弓在圓陣射擊。


    步甲所持大盾,比虜兵所持的圓盾要寬厚多了,能遮擋住主要軀幹部位,但大多數殘兵在聚集之前都互不統屬,倉促之間集結的衝鋒陣型卻怎麽可能談得上整飭嚴密?


    慌手慌腳間,不時有兵卒被虜兵精準射出的箭矢射中,但徐懷對一聲聲慘叫充耳不聞,與王舉、王憲、袁壘、燕小乙等人前五後六各持刀盾,仿佛無堅不摧的箭簇,堅定不移的往前推進。


    牛二不擅騎術,剛才沒能隨徐懷他們縱馬去襲擾敵軍,心裏已經是老大不願意,這時候他居於正中,將長柄斧捆在身後,手持刀盾像野獸一般嗷嗷叫著往前邁步。


    倘若左右皆是桐柏山卒,徐懷會安排刀盾兵在他們每個人的左右,由他、王舉及牛二等人持斬|馬刀、陌生、長柄斧等重器,在前砍殺最為犀利。


    不過,這些西軍殘兵心存怯意,還遠不足以信任,所以徐懷他們自己要麽棄重兵器不用,要麽負於身後,左手持大盾遮護臉麵、軀幹,右手持直脊橫刀往前衝殺。


    對方都是下馬而戰的騎兵,刀弓盾甲都處於劣勢,也沒有長柄重器能威脅到他們,徐懷他們不用長柄重兵器開路,沒有什麽不方便,也算是藏拙——徐懷與王舉也特意位於牛二的左右,就怕這渾東西殺起性忘乎所以。


    赤扈騎兵是極其精銳,二三十人規模的騎隊頭目,基本上都是戰鬥技巧精湛的老卒,甚至能強撐一口氣,與徐懷對砍十數刀。


    眼前駐守坡崗的百餘虜兵裏,是有四五個這樣的好手,放在任何一支冷兵器軍隊之中,比例已經高得嚇人,這也是赤扈崛起大漠三四十年征伐不休最為耀眼的成果,也是令徐懷驚畏的地方。


    不過此時在這個狹小的戰場裏,徐懷卻沒有什麽擔憂。


    他與王舉自不用說,牛二以他過人的氣力,在密集的戰陣之中,不需要自己兼顧左右,僅僅舉刀對斬對劈,對方也沒有一人是他的對手。


    而王憲作為王氏子弟,自幼得王舉真傳,雖然缺少血戰淬練,身手也絕對不弱——袁壘、燕小乙等人倘若捉對廝殺,也不會比赤扈人的騎兵隊目稍差。


    徐懷等十一人作為錐形陣的箭簇部位,陣容可以說是奢華,更何況他身上所披乃是無懼箭矢及刀劍劈斬的劄甲、鱗甲;甚至僅他們十一人,直接將百餘虜兵鑿穿,都不是問題。


    問題是,他們僅僅將百餘虜兵鑿穿,西軍殘兵卻沒有辦法在外圍形成有如鐵桶的合圍,就沒有辦法將百餘虜兵全部絞殺在這坡崗之上。


    而外圍的西軍殘兵陣型不整、鬥誌不堅,稍有不慎則有可能會被外逃的虜兵衝散,從而叫左翼的百餘敵騎找到機會,縱馬衝殺過來,使得場麵徹底混亂起來。


    這顯然不是徐懷樂意看到的局麵,也絕對不能算是合適的戰術安排。


    因此,即便有能力,徐懷也是摁住躁動不己的牛二,進入虜兵騎弓射程之內後,就在距離前列虜兵不到三十步處有如磐石停住,不急於將其鑿洞殺潰。


    有徐懷他們在前麵頂住,後麵那些被虜兵利箭連射七八人、慌亂不已的西軍殘兵很快也就鎮定下來,他們舉起盾牌,進入徐懷等人身後以及左右兩翼的既定陣地。


    有前麵的盾陣掩護,後麵的弓弩手則持步弓與對麵的虜兵對射。


    雖說西軍殘兵的箭術要差上一大截,但步弓的射程及射速、射透力都非騎弓能比。


    而虜兵所持圓盾,相當於超大號的護心鏡,無法將四肢腰胯都遮閉住。


    哪怕是在對方的射程內進行對射,西軍殘兵很快也獲得壓倒性的優勢,令虜兵隻能更密集的團縮在一起,以便在外麵能同時用多麵圓盾遮擋。


    而在更遠的方向,陳淵率一隊殘兵從坡崗的西側逼近,劉衍率一隊殘兵從東側插入,試圖將左翼的百餘虜騎往外圍逼走。


    西軍殘兵的意圖昭然若揭,就是要從三麵將坡崗上下馬作戰的百餘赤扈健銳圍住進行聚殲,但赤扈人並不為意,左翼的百餘騎兵對射一陣,見不能攔住劉衍所率殘兵的步伐,輕易就往外圍拉開些距離。


    他們馬上就能有小三百精銳騎兵來援,不急著疾馳過來,主要也體恤馬力,擔心七八個時辰沒有真正停下來歇息,戰馬會吃不太住,但也已經有十數騎作為斥候從樹林裏馳出。


    而更大範圍的戰場上,又是他們掌握絕對的統治權,他們在坡崗上有一百餘悍卒,被三隊西軍殘兵圍住,有什麽好擔心的?


    甚至隻要一盞茶的工夫,待三百援騎馳來會合,他們分作數隊,輪擊進攻三隊西軍殘兵的側後,還愁不能將這些不知好歹的西軍殘兵擊潰,為同僚解圍?


    在他們看來,坡崗上被圍的百餘下馬作戰人馬,就是西軍殘兵咬了就無法脫鉤的誘餌。


    卻是在徐心庵、殷鵬各率百餘人馬扛著長矛背負大盾,從北麵相距更近的樹林及溪溝後疾奔出來,他們臉上那迷之笑容在這一刻才駭然凝固住:這是針對他們的誘餌?


    當然,這些人心裏是有些震驚,心裏卻也沒有什麽恐懼。


    他們即便看到伐燕軍殘卒兵甲齊全,士氣高昂,還提前在此設下陷阱引誘他們進來,但就算不考慮外圍隨時會增援過來的兵馬,僅僅在這一狹小戰場上,掰著手指算兵力,他們也有五百精銳,難不成赤扈健兒麵對同等數量的伐燕軍殘卒,就不敢打硬仗了?


    赤扈男兒以戰死沙場迴歸長生天的懷抱為榮,這時候會怕死傷幾十人?


    真要是如此,赤扈男兒如何縱橫萬裏大漠,無人能敵?


    於左翼率領百餘騎兵是赤扈的一名百戶將,他知道騎弓對盾甲俱全的步甲威脅有限,當即下令眾人將弓箭都收起來,皆從馬鞍旁摘下護盾,從腰間拔出佩刀,在外圍三百騎還有兩三裏距離沒有趕到之時,就迅速調整陣形,直接往徐懷他們所在的這隊殘兵側後衝殺過來。


    “牛崖山,扛大盾去擋敵馬!”徐懷朝牛二喊道。


    他見虜兵也是梟勇,明知道他們這隊殘兵戰鬥力看上去最強,卻硬是直接往他們這邊衝殺過來,意圖將他們這邊直接衝潰,以便接應被圍的兵馬一起,像秋風掃落葉般橫掃其他殘兵。


    倘若三百殘兵經過整合,徐懷一定會下令諸部用盾矛守住陣腳,抵擋敵騎的衝殺,待將其高速衝擊的勢頭卸下去,再組織反殺。


    但是,很可惜不要說他身後的這百餘殘兵了,劉衍、陳淵兩人親自率領的殘兵,這時候都未必能直接對抗如此槍槍見血的衝殺,隻能是他們十一人穿插到東南側,直接去硬擋這隊騎兵的衝鋒。


    徐心庵、殷鵬所率人馬距離戰場更近,但他們是步行,大約要比對方三百援騎晚半盞茶的工夫進入戰場。


    最關鍵的還是這半盞茶的工夫。


    這半盞茶的工夫,對方近四百戰騎,估計都能輪流衝殺一次。


    他們倘若抵擋不住,徐心庵、殷鵬他們各率兵馬就地收縮結陣,但三百殘兵一定會被衝得七零八落,淪為虜騎肆意屠戮的魚肉瓜菜。


    從這點來說,赤扈騎兵不僅隊目一級的基層武將有著豐富的戰鬥經驗及技巧,百戶將一級的將官戰術素養也高得嚇人。


    這完全是多年血戰淬練出來。


    可惜的是,這隊虜騎遭遇的是他們。


    這時候徐懷也不敢藏拙,從諸列殘兵之間進入東南翼,他直接解下背負身後的斬|馬刀,借助一定坡度,將斬|馬刀高舉,在當頭虜騎衝抵到近前一瞬間,嘶吼一聲,震動全身骨骸,右腳後擰,左腳似箭簇前邁,將渾身勁力激發起來,帶刀刀鋒有如千鈞之物往前斬落,刀鋒從虜兵左側肩窩處劈入,剖胸破腹之後,刀勢絲毫不滯,從戰馬左肩脊劈入,至頸下而出。


    “好一個斬山勢!這把斬|馬刀在你爹手裏,也不過如此威勢!”王舉換迴重逾六十斤的渾鐵長槍,以槍代刀,將當前一匹戰馬頭顱抽碎之餘,還不忘誇讚徐懷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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