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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沉沉,邊側的將卒點燃火把。


    連人帶馬兩百餘騎,在暗沉的暮色包裹下,也是頗為壯闊。


    王稟叫盧雄攙扶著,與王番走到徐懷跟前。


    “鎧甲在身,請王稟相公、王番恕徐懷不便行禮!葛伯奕是不是怕我們已經投敵了,不敢打開城門?”徐懷眯眼看向朔州東門城樓,看那邊稀稀落落的篝火,反而叫葛伯奕、葛懷聰等人更清晰起來,他問王稟道。


    “徐懷,那你告訴老夫,你們有沒有投敵?”王稟手拄住拐杖,昂首問道。


    徐懷拉轉馬首,下令道:“諸將卒聽我命令,下馬解半身服甲,袒胸,請王稟相公驗傷!”


    “嗬!”


    殷鵬、韓奇帶人下馬,脫下鎧甲、解開袍襟,袒露肩膀來。


    還能再縱馬作戰的將卒,基本上都沒有人受致命、致殘的傷勢,但從大同城撤到武周山一日苦戰,徐懷身上深淺箭創都有二十餘處,別人身上怎麽可能沒有受一點傷?


    “好好,不虧都是我大越好男兒!”王稟走入人群之中,看諸將卒身上皆是深深淺淺的刀箭創痕,老淚縱橫長揖說道,“你們受累了,請受老夫一拜!”


    “徐懷,朱沆是否已遭不幸?”王番沒看到有朱沆、朱芝父子的身影,急切問道。


    “左右迴避!”徐懷將左右以及護送王稟、王番父子出城的幾名老卒都遣到一旁,翻身下馬來,說道,“朱沆郎君好得很,這次我們還帶著一萬殘兵撤了迴來,此時停駐在距離朔州三十裏外的疊頭坳!”


    “怎麽可能?”王番驚問道。


    徐懷率領三五百人馬從大同城突圍出來,又找到某個蕃民部族劫得馬匹逃歸,他還相信,但要說在這麽爛的局麵下,朱沆、徐懷他們竟然能率領一萬兵馬在數萬虜騎的包圍下安然撤迴,怎麽叫他相信?


    “葛伯奕往朔州周邊三十裏,都派出偵騎斥候,你們真要有這麽多人馬進入疊頭坳,朔州這邊不可能沒有一點示警啊?!”盧雄也難以置信的問道,“不對,有偵騎迴報說,黃昏時在疊頭坳附近遇到小股契丹騎兵……”


    徐懷淡淡一笑,就知道他與朱沆在這種情形,真帶一萬兵馬迴來,也難以叫人相信。


    而葛伯奕、葛懷聰父子以及曹師雄、曹師利兄弟二人,不管有沒有別的心思,也必然第一時間會拒絕這麽大規模的可疑兵馬,直接接近朔州城下,更不要說進入朔州城裏了。


    然而時間拖長下去,等他們萬餘兵馬確是從大同突圍歸來,葛伯奕、葛懷聰父子很可能就已經迴過味來,至少在確認這些兵馬是否繼續受他父子二子掌握之前,不會輕易打開城門。


    蔡鋌當年奪靖勝軍兵權,葛家父子即便不是參與者,也必然是旁觀者。


    所以徐懷這才先到朔州城下來見王番,沒想到王稟此時也到朔州了。


    這也叫徐懷更加肯定他們沒有直接帶全部兵馬過來,是正確的,想也不用想,以王稟的脾氣,趕到朔州後,應該早就跟葛伯奕、葛懷聰父子撕上臉了。


    “朔州派出的斥候,是叫我們故意假扮契丹斥候驅散的,我們此時還不能叫葛伯奕、葛懷聰父子意識到還有一萬兵馬安全撤迴來——這是朱沆郎君的信函,王稟相公、王番郎君,你們看過之後便知道我們為何要如此安排了!”徐懷從懷裏取出一封信函,遞給王稟、王番,親自執火把給他照明。


    “……”


    朱沆的信不長,隻是簡明扼要說了從大同城突圍暫避武周山,既而趁蕭林石率主力前往應州之際,再從武周山殺出西撤等事。


    王稟、王番看過信,既震驚又激動,叫道:“蒼天還算是睜開了一隻眼,不然真難以想象河東局麵要糜爛成什麽樣子!”


    “既然兵馬都帶迴來了,為何要藏在疊頭坳?”鄭壽不解的問道。


    “王稟相公到朔州幾天了,是不是與葛伯奕、葛懷聰已經幹上了?嶽海樓此時在不在朔州,還是已去應州,跟劉世中、蔡元攸會合了?”


    朔州城四門緊閉,城牆之上又時時站滿守兵,徐武磧、周景隻能潛近觀察朔州,卻無法潛入城中找王番聯係,朔州城內很多具體的情況,徐懷此時也無法掌握。


    徐懷多多少少對嶽海樓還是有些忌憚的,懷疑他有可能已經猜到自己的身世了,那嶽海樓必然將第一個不容他們率兵馬進朔州城。


    “王番傳信給我說勝德門遇襲,天雄軍被困大同城內,就已經晚了一天,催促郭仲熊在嵐州集結廂軍,補充寧武等地的防備又耽擱了一天,然後三天前在寧武得知天雄軍全師覆滅,便惶然趕來朔州了,”王稟激動的說道,“我也就趁葛懷聰不備,砸了他一拐杖,之後再未有機會得手!”


    “嶽海樓迴到朔州待了一天就離開了!”郭君判說道。


    聽得嶽海樓不在朔州,徐懷卻是放心不少,跟王稟、王番說道:


    “我與朱沆郎君率一萬兵馬突圍,王番郎君乍聽猶覺得不可思議,葛伯奕、葛懷聰隻怕會更驚詫萬分。他都不容我身後二百騎輕易進城,更不可能容一萬兵馬進城。而以王稟相公的剛烈性情,必然不會再容葛家父子禍害河東,葛家父子之前不會在意,是因為他們知道王稟相公、王番郎君除了參奏,並無實際鉗製他、或追問其罪責的手段。而說到參奏,也必然不缺王稟相公、王番郎君二人,劉世中、蔡元攸等人則也必然會千方百計將兵敗之責往他們頭上推。他們真正畏懼的是怕王稟相公、王番郎君你們此時就有直接縛其問罪的能力……”


    “一萬兵馬是整編而歸,皆聽你們號令?”王番驚問道。


    “從大同城突圍出來,僅有監軍使院卒以及解忠、朱潤、雷騰三營兵馬沒有被打散,其他都是潰散兵卒,”徐懷說道,“我們在武周山裏停留了兩天進行整編,但大半人馬突圍時,兵甲都丟棄掉,最終整編出解忠、朱潤、雷騰三廂各一千兵卒以及監軍使院卒八百兵馬,其餘六千人都散亂編隊。不過,不管怎麽說,還算整飭,要不然也無法威懾懷仁、金城兩地守軍不敢出城攔截。葛懷聰等將棄軍而逃,解忠、朱潤、雷騰等人對他們自然是失望透頂,甚至還畏有功非但不能得賞、反遭其害,他們也不敢猝然返迴朔州,重迴葛伯奕、葛懷聰麾下……”


    徐懷說到這一步,內圈眾人當然能明白是什麽意思。


    既然王稟在這裏,眾人也都一起朝王稟看去。


    王稟閉目仰天想了好久,才睜開兩眼,長歎一口氣,說道:


    “再縱容葛家父子把持河東軍政,河東日後不要說抵禦赤扈鐵騎入侵了,都有可能會為衰敗不堪的契丹侵淩。而葛懷聰諸將,確有逃軍之大罪,葛伯奕除有包庇之嫌疑外,縱容軍卒亂紀,殺戮蕃民,也是致敗之因,也無能再統領天雄軍及諸州廂軍——番兒身為監軍使,當暫攝軍政,以待朝廷新旨!此乃責無旁貸之事!”


    “父親所言甚是,王番當勉力而行!”王番說道。


    盧雄、鄭壽、郭君判這一刻都很振奮。


    郭君判搓著手催促徐懷道:“你們長程跋涉而歸,途中一定都權衡清楚了,接下來該怎麽做,你直接說出來,不要跟我們賣關子了!”


    “現在還有一點不確定,曹師雄、曹師利對葛家父子的感觀如何?”徐懷問道。


    曹師雄、曹師利他們不需要為戰敗承擔多大的責任,而作為舉城新附之將,他們嫡係兵馬損傷又極大,朝廷對他們隻會多加賞賜,以籠絡其心,不可能加以懲處。


    徐懷在途中就想到曹師雄、曹師利兄弟二人對奪軍之事,應該會保持中立,但在朔州城中行事,朔州又是曹氏兄弟的大本營,徐懷還是要先確定一下他們的態度才放心。


    “曹師雄、曹師利想著葛家在河東根深蒂固,投附朝廷之後還多有仰仗葛家的地方,所以即便這次損失極其慘重,對葛伯奕、葛懷聰父子並沒有假以顏色,但冷淡是必然的——清順軍將卒也是怨氣頗深,甚至都有人對曹師雄、曹師利投降之事公然表示不滿,為曹家兄弟強行按壓下去。”盧雄說道。


    “那事情便篤定了,”徐懷說道,“盧爺你此時迴城裏稟報葛伯奕,就是除我們兩百騎兵外,還有千餘散潰兵馬在解忠、葛從密、葛介等將率領下逃迴,此時距離朔州僅十數裏,王稟相公、王番郎君先去迎散潰兵馬,等會兒就這一千二百兵馬先進……”


    葛家在河東數代為將,天雄軍之中除了葛懷聰、葛槐、葛鈺等人外,還有一批像葛從密、葛介等中層武將來自葛氏一族。


    為進一步懈怠葛伯奕、葛懷聰的戒心,徐懷特意叫盧雄此時趕迴城中報信時提及兩名葛氏武將率部逃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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