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鋒堂在岢嵐城的東城南裕巷置辦一座鋪院,在五百囚卒編入廂軍之中後,這邊也正式公開在嵐州從事五兵及騾馬等商貨交易;那裏也是徐懷他們在岢嵐城對外公開的落腳點。


    柳瓊兒先與王萱及乳娘翟娘子前往那裏鑄鋒堂分號鋪院落腳;徐懷、殷鵬以及鄭屠則與盧雄、鄭壽、王孔陪同王稟前往州衙。


    之前整個河東路都主要由天雄軍駐守,現在要將天雄軍的主力從諸州駐地集結到嵐州境內來,需要一定的時間。


    不過,都指揮使、都虞候以上的將吏及一批編入西路軍的佐臣屬吏,都已經在午時隨葛伯奕、王番從太原抵達岢嵐城。


    雖說葛伯奕到時候會將西路軍都統製的行轅設到北麵更接近敵境的寧武城,以便指揮戰事,但這時候將吏都雲集州治苛嵐城中。


    州衙官廳說是寬敞,也就僅能坐十六七人而已。


    而此時州衙之內,都指揮使、都虞侯以及州司曹參軍以上的將吏就有四五十人,大多數都沒能進入官廳說話,隻能先坐到偏廂房暫歇。


    又由於官廳裏的談話會涉及軍機,門外簷廊下禁止站人,大多數中底層將吏以及要員隨扈都隻能擠在庭院裏等候;廊前有十數持刀甲卒守著。


    不過聽傳王稟來到州衙,眾人一起往前院趕來。


    王番品秩不高,但當朝權柄跟品秩不直接掛鉤,他奉旨監軍,在西路軍的地位僅次於都統製葛伯弈及轉運副使郭仲熊,算是明明確確的第三號人物。


    王稟作為前禦史中丞,雖然加授嵐州防禦使僅僅是虛銜,但他作為王番的老父,未來又不排除有起複重返中樞的機會,都統製葛伯奕這次也是給足禮數,帶著郭仲熊諸將吏陪同王番到前院來迎。一秒記住


    王番雖說照年紀才四旬出頭,但此時看上去又黑又瘦,甚至予人嶙峋之感,眼眸卻炯炯有神,看到老父親走進庭院,也不顧官袍在身,雙膝跪地泣道:


    “孩兒不辱聖命,出使迴來了!”


    “好好!”王稟下馬車時還說要控製情緒,這一刻也是禁不住老淚縱橫。


    看到這一幕,徐懷也是頗為感慨。


    葛伯奕也是午時才到嵐州,還有一些緊要軍機之事要議,沒有時間給王稟、王番父子敘舊,當下先給王稟介紹身邊幾個主要將吏。


    徐懷之前沒有機會見郭仲熊,這時候見他須發半白,臉容陰鬱看不出他心裏在想什麽;卻是嶽海樓藏身牢營,徐懷與他打過兩次照麵,僅僅是之前沒能確認他的身份罷了。


    在前院簡單寒暄過,葛伯弈便邀王稟一起進官廳議事。


    徐懷他們作為王稟的隨扈,卻是有在官廳前的院子裏落腳的資格。


    “媽丫,咱們是不是也算飛黃騰達了?”鄭屠看身邊有不少身穿官服將袍之人,跟他們一起站院子裏幹等,一點都不覺得隻能在院子裏等著有什麽不爽,還禁不住有些小激動的問徐懷。


    鄭屠反應到底比蘇老常、柳瓊兒他們慢些,這會兒才琢磨透王番成功出使赤扈迴京對他們的意義。


    “別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叫別人看輕了我們!”徐懷窺得廊下站在甲卒禁止無關人等靠近,但廊前步階那邊空出一片,他直接拉鄭屠走過去一屁股坐下來,也不管這些甲卒以及官廳那裏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如何看他,徑直將腰間佩刀解下來,橫在膝前,省得長鞘磕到地上。


    有些話徐懷不便叮囑盧雄,便直接通過行動告訴盧雄以及官廳裏的王稟,他還要當一個性情粗魯的少年。


    而這院子裏乃至官廳之中,有一個算一個,徐懷都不覺得誰有資格讓他幹站著:沒有椅子坐,小爺就坐地上。


    廊下值守的校尉,眉頭跳了好幾跳,終是忍住沒有出聲驅趕眼前這個隨王稟過來的粗魯少年。


    官廳裏的大人物,當然更是無視徐懷的存在,總不可能為這些細枝末節駁王稟的麵子。


    徐懷看到不遠處的陳子簫、曾潤眼神不時朝他們這邊瞥過來,高興的揚手打招唿:“哎呦,這不是曾郎君、陳將軍嘛?你們怎麽也在外麵幹等著啊,都沒在裏麵撈到一張椅子坐啊,這他娘誰瞎了眼?來,來,來,我給你們挪個位子坐,以後咱們還要相互照應哩……”


    “還說我小人得誌嘴臉,你瞧瞧你?”鄭屠心頭犯忤,小聲嘀咕道,“你小點聲,就不怕被趕出去啊?那得多丟臉啊!”


    “沒出息的家夥!”徐懷笑罵鄭屠道。


    陳子簫悠然看著院角槐樹的婆娑樹姿,沒有理會徐懷。


    曾潤卻還念著曾被徐懷羞辱的舊事,一張頗為白淨的臉,牙齒咬得頰臉青筋都微微顫動起來。


    不過,郭伯奕在朝中是中立派,對聯兵伐燕之事也向來是慎謹態度,既不反對,也不支持,可以說是老奸巨滑;嵐州地方官吏可以說大部分也是這樣的態度,以致王稟之前能借糧穀事張牙舞爪,他們被迫做出退讓。


    現在王番到嵐州來,王稟隨時都有起複的可能,他再看不慣徐懷小人得誌的嘴臉,也隻能生生受著。


    見鄭屠一臉怕被趕出去的樣子都不搭理自己,徐懷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亂畫,心裏卻暗暗琢磨:


    伐燕分兵東西兩路,西路軍這邊以中立的天雄軍為主,也就郭仲熊算是蔡係鐵杆,嶽海樓怎麽不去代州跟蔡元攸會合,還繼續留在嵐州?


    還是說他有其他什麽事情需要暫時留在嵐州,過幾天就會去跟蔡元攸會合?


    徐懷心裏想著事,沒多久就見王稟在王番攙扶下走出來;葛伯奕等人站官廳廊下送行,原來卻是葛伯奕通情達理,說過一些話就先讓王稟、王番先離開去敘父子別離之情。


    還有一名相貌儒雅、氣度頗為不凡的中年官員跟著王稟、王番父子走出來,朝庭院裏的鄭壽問道:“萱兒在哪裏?”


    剛才一堆將吏跟著葛伯奕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寒暄,徐懷都沒有特別在意這人;盧雄也不認識這人,但聽他稱唿王萱語氣親切,便迴道:


    “鑄鋒堂在嵐州有分號鋪院,萱小姐不便直接到州衙來,先去那裏等候。”


    “那我們就不在這裏耽擱了——看王番這樣子,不知道他有多巴不得想見到寶貝女兒呢!”中年官員笑著說道。


    沒有人相告桐柏山匪亂的細情,王番此時也僅僅知道妻子病逝之後,老父遭貶,獨女王萱也跟隨著千裏迢迢奔走唐州、嵐州,不知道吃了多少辛苦,心裏痛惜得很,真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往州衙外走去。


    眾人走出州衙不久,,有十數人牽著馬急衝衝的從別處追趕過來,為首兩名青年一邊走一邊喊:“父親、小姑夫,等我們一等,你們怎麽這麽早就出來了?”


    中年官員臉色微沉,問道:“你們兩個混賬家夥,才多大會兒工夫,跑去哪裏鬼混去了?”


    “我哪裏想到嵐州的州衙院子那麽小,還擠那麽多人,我們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還以為你與小姑夫在州衙議事,會待很久,我們便先出來找地方喝茶了。我們小心盯著州衙裏的動靜,這不看你們出來,就趕過來了?”年紀稍長那個青年跟中年官員嘻笑解釋著。


    徐懷看他跟身後那個瘦臉青年,也就剛二十歲出頭及二十三四歲的樣子,兩人腰間都係一把直脊長刀,身形健碩,手指關節粗大、虎口掌緣有厚繭,想必在刀槍技擊上浸淫不少工夫,而他們所牽馬匹都綁有長弓箭囊槍矛。


    王稟對王萱她娘親鬱鬱而終是心懷愧疚的,在桐柏山裏很少提及,徐懷與盧雄都不怎麽清楚王萱她舅家的情況,卻沒有想到王番並非僅僅帶鄭壽一人來嵐州任事,身邊還有王萱她舅舅、表兄等人相隨。


    年長青年又給王稟行禮:“禦史爺爺,可還記得我們啊!”


    “你是朱芝,他是朱桐,你們兄弟二人怎麽也跑嵐州來了?”王稟說道。


    “他們兩個渾帳家夥,學文不成學武不就,我在嶺南任事,他們也整日不幹正事,都沒能混上個一官半職——我這次帶他們跟王番到嵐州來,想著能長些閱曆也是好的。”中年官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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