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找來江湖術士從城中找尋陽月陽日出生的神兵守城,劉軍侯料定大勢已去,暗中找我並聯絡顧琮、梁文江、許璞等將籌謀突圍之事”


    雖說從汴梁突圍南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雖說解忠也是多次劫後餘生,但在襄城州衙大堂裏,說及他們此次從汴梁突圍的諸多細節,還是心有餘悸。


    而說起來他們能成功突圍,最主要的還是他們作為主戰派將領,除了積極整頓兵備,操訓將卒不敢有絲毫的鬆懈外,在王稟主持京畿守禦期間,他們就打造大量的盾車、偏廂車、鐵滑車,擁有一定出城野戰的能力。


    除了劉衍、梁文江等人自身就擅長統兵作戰外,這幾年曆經那麽多的波折,對形勢判斷以及捕捉戰機的能力,也今非夕比;而在王稟主持京畿守禦期間,他們也是得以打破常規,將英勇作戰、有能力的軍將武吏提拔上來。


    而在朱沆、王番等人相繼離京,議和派重新掌控朝堂及京畿守禦之事,解忠、劉衍等部除了肯定沒有機會參與內城及皇宮的守禦外,也沒有機會主持外城城門的防守,而是被閑置在外城西南角的營區裏。


    這為他們突圍提供地理上的便利。


    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就是第一次北征伐燕期間,解忠全程參與從大同突圍;而劉衍與手下驍勝軍武將軍吏於第二次北征伐燕,成功從赤扈騎兵的圍追堵截之下,從大同撤入西山。


    他們早就預判到汴梁注定失陷,並提前進行充分的準備,又有在騎兵圍追突截時成功突圍撤離的豐富經驗,在汴梁主要兩座城門失陷的當夜,他們就果斷越城而出,率部往蔡州方向突圍。


    當然,一個極為關鍵的因素,那就是赤扈人在進攻之前,完全沒有想到汴梁城的守禦已經脆弱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赤扈人此次南侵,第一次進攻汴梁外城,不要說對汴梁及京畿地區完成合圍了,其主力部隊甚至正在渡河,僅僅是其一小部前鋒兵馬逼近南城南薰門前,展開試探性的進攻,甚至想引誘守軍出城,吃掉幾百兵馬奪得頭彩。


    誰曾想南薰門城樓上的守軍都是所謂的“神兵神將”,被射殺射傷數十人後,便一哄而散,叫數百虜兵拿住機會縋城而入,輕而易舉就打開南薰門。


    南薰門內側乃是寬逾兩百步的禦街,利於騎兵直接發動進攻,赤扈人快速集結兩千前鋒精銳,從南薰門攻入。


    城內試圖組織兵馬奪迴南薰門,但為時己晚;而所有試圖反攻的兵馬,基本上都是一觸即潰。


    赤扈人當時都有些發蒙,卻也是不計一切代價,將所有南岸兵馬快速集結過來,像潮水一般,經南薰門往汴梁縱深殺去。


    後續緊急渡河的虜兵主力,也很快從汴梁西北、東北側的固子門、宜春門發起進攻,同樣都很快輕鬆擊潰守軍,攻入城中。


    劉衍、解忠等人趁夜率部從西南城牆翻越突圍時,赤扈人都沒有徹底反應過來,隻是想著盡早占領汴梁,沒有想到要分兵圍追堵截劉衍、解忠等部。


    後續有大量禁軍將卒有樣學樣,試圖突圍外逃,但赤扈人這時候已經控製住汴梁外城,得以騰出手來圍殺逃卒。


    後續突圍的禁軍將卒自然是死傷慘重,卻也在一定程度上,替劉衍、解忠他們擋了刀。


    劉衍、解忠、顧琮、梁文江、許璞等部兵馬南撤,主要是晝伏夜出,不可避免有大量兵卒走散,但他們一路收攏潰逃兵卒,最終得以率七千餘兵馬,成功撤入蔡州境內,與胡楷、楊麟會合。


    景王趙湍、周鶴、高純年以及錢尚端、朱沆等人,比徐懷他們晚兩天抵達襄城,聽聞劉衍等人述說汴梁城陷以及突圍之詳狀,也是唏噓不已。


    “劉軍侯你們從汴梁突圍出來時,可有我阿娘、阿弟的消息?”纓雲郡主坐在景王身側,聽劉衍說過突圍之事後,忍不住插嘴問道。


    堂上頓時沉默起來。


    劉衍、解忠、顧琮三人惶然跪伏到景王趙湍座前,叩頭道:“末將無能,倉皇亡命,未曾顧及世妃、世子,請殿下治罪”


    徐懷、朱沆等人坐在堂下,也是默然無語。


    除了朱桐、朱芝已經在外任事,朱沆當然沒有辦法提前將妻子榮樂縣主、長女朱多金以及朱府諸多人等都從汴梁城帶出來。


    不過,朱沆也早已考慮到最壞的情形,他在離開汴梁時,就要求妻子榮樂縣主及朱府子侄搬入外城西南角的宅子裏居住。


    朱沆當時就是考慮到汴梁失陷,朱府人等可以就近求助劉衍、解忠他們施以援手。


    朱沆作為主戰派的核心成員,與劉衍、解忠、顧琮以及梁文江、許璞等將關係從密。


    劉衍他們決意趁夜突圍,當然也不會將朱府忘了,甚至還將朱沆長女朱多金從內城秘密接出。榮樂縣主及長女朱多金已經派人護送到上蔡,先與其子朱桐團聚。


    劉衍等人在當時的情況下,卻沒有能力將景王府的眾人也一並接出。


    說實話,徐懷也完全沒有料到巍巍汴梁城,竟以如此荒謬、可笑的方笑的方式陷落,是那樣的突然、急迫,心想他就算之前在汴梁城裏還留了一些後手,應該完全來不及反應吧?!


    “此事爾等何罪之有?”景王趙湍強抑住內心的失落與悲切,將劉衍、解忠、顧琮等將攙扶起來,說道,“這是世妃與阿寶的劫數,也是我趙氏皇族的劫數,你們能將七千健銳從絕境帶出,就已經有大功於社稷、有大功於我趙氏皇族!你們切莫為此事自責!”又朝纓雲郡主訓斥,“你沒事提這茬做甚,此乃趙氏一族逃不過的劫數,你難不成還要怪怨我大趙雄將?”


    纓雲郡主本就心裏悲切,叫景王這一番厲色責怨,淚水便漱漱落下。


    眾人一並勸慰景王說道:“郡主也是擔憂世妃、世子的安危——赤扈人雖說兇殘,但也不會無端加害世妃、世子及宗室中人,待殿下重塑乾坤,定能救迴世妃、世子!”


    景王示意喬繼恩將滿麵淚痕的女兒攙下去,莫要礙著他們議事。


    過了好一會兒,還是景王主動打開話匣子,詢問胡楷對當前戰局及後續防禦部署的建議。


    胡楷將隨景王前往襄陽出任天下兵馬大元帥府司馬一職,將承擔起協助景王主持天下軍政的重任,後續抵禦赤扈之策,亦當是他率諸軍諮祭酒擬定後獻給景王定度。


    徐懷提前兩天到襄城,就當下天下形勢以及後續抵禦之策,已經跟胡楷充分討論過。


    此時也非謙讓之時,胡楷便將心中所想一一述出。


    陝西及河洛,此時由高峻陽、鄭懷忠分守,原則上並沒有大的問題,但考慮到受太原一役的刺激,很可能會讓在赤扈人於河淮站穩腳之後優先考慮解決側翼的威脅,陝西、河洛很快會暴發大規模的會戰。


    就算陝西、河洛大部分地區能夠守住,也需要提前往川蜀四路疏散民眾,防止戰事將臨之際,大規模的民眾倉皇逃往城池,消耗城中有限的存糧。


    這是必須要從太原、澤州等城守禦戰中汲取的經驗教訓。


    而太原、澤州等城守禦戰的成功經驗,也告訴他們,隻要準備充分,縱橫天下的赤扈兵馬也沒有那麽容易攻陷踞地勢之險的城池。


    西軍在與黨項人長期爭戰中所總結的淺攻進築之策,並沒有過時。


    南陽以東,以桐柏山、光州為塞,景王悉以交付給徐懷守禦,胡楷略過不提,但主張南陽北麵蔡州的防禦重點,要收縮迴方城口北麵的舞陽。


    蒲阪初議大策,決定在蔡州重建驍勝軍,以楊麟為都統製,胡楷則主張以劉衍、楊麟並置為驍勝軍左右統製。


    景王趙湍前往襄陽開衙設府,除了籌措錢糧外,更為主要的,還是進一切可能擴編兵馬——而將來景王趙湍要在襄陽登基,所轄僅驍勝軍、宣武軍、天雄軍三支禁旅,也是遠遠不夠的。


    在胡楷看來,現在至少就要直接留出左右宣武軍、左右驍勝軍的擴編架構來,並授權諸將一邊駐守、一邊招募健銳、一邊操訓。


    胡楷建議將劉衍、解忠、顧琮、梁文江、許璞等部統編於左驍勝軍,以劉衍為主將,駐守舞陽以及伏牛山東麓諸城寨,作為方城口外側的第一道防線。


    將蔡州軍編為右驍勝軍,以楊麟為主將,駐守此時蔡州州治上蔡。


    上蔡位於青衣嶺及確山縣北部偏東,位置比較突破,但需要有一部兵馬坐鎮,遏製敵軍肆無忌憚逼近舞陽及光州。


    徐懷所領楚山行營,雖然最為精銳能戰,但將天雄軍俘卒都計劃在內,總兵力也僅有七千眾,距離天雄軍滿編還有很大的差距。


    此時卻要將光州都納入楚山行營的防區,相當於將防線往石城嶺以東延伸出兩百裏外,而信陽以南的九裏、武勝、平靖三關又是必守之地。


    徐懷也不可能僅憑借七千兵馬,真能將這麽大的防禦麵守住。


    楚山行營及天雄軍下一步招兵買馬是必需立時去做的,至少除開地方廂軍、鄉兵外,天雄軍即便不滿編,至少也要擴編到一萬五千人眾,才能基本保證這麽大防禦區的防禦需求。


    而招兵買馬需要一個過程,這時候更需要有一支兵馬駐守上蔡等地,為徐懷在光州的防線建設爭取時間。


    最為關鍵的一點,胡楷建議景王現在就派使臣趕往齊州見魯王,使之兼領河南、淮南製置使。


    胡楷的建議,實際將除光州之外的淮南東路、淮南西路,都劃給魯王旗下,以求聯手抵禦胡虜。


    不管以前景王與魯王對不對付,當前的現實是他們暫時沒有能力在光州以東沿淮河南北部署防線,但魯王在青州、齊州卻坐擁十萬重兵。


    胡楷建議立時請魯王趙觀率部南下壽州或徐州坐鎮,不叫虜兵有機會插入徐州,切斷魯王趙觀與江淮的聯係。


    一旦魯王趙觀所部淪為孤軍,最終被赤扈人消滅,或許是沒有人有資格跟景王爭奪帝位,但他們這時候從哪裏抽調兵馬,前往光州以東的淮河兩岸部署防禦?


    所以,該妥協就得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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