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後餘生的六七十名村民都退到位於寨子正中方位的大院子裏,那棟院子牆高且厚、建築堅固,之前縱火就沒能引起大火,赤扈人短時間沒能清楚寨子裏其他地方有沒有藏人,當然不可能強攻那棟院子。


    除了十數人占據四周的屋頂房脊,用精準得令人心顫的箭術,壓製院中村民或藏身其中的刺客反衝出來,剩下的人馬分成數組,先從外圍搜索起來。


    兩組騎兵在主街上來往逡巡,也是預備哪裏遭遇敵人可以快速馳援過去,卻沒有料到威脅就藏在緊挨著主街的一棟木樓房簷上。


    徐懷走到房簷側麵,還有些微的響動,仿佛狸貓踩瓦而行,一名虜兵還奇怪怎麽會有小動物沒有被他們驚跑,還湊近過來,抬頭便看到徐懷那張殺氣遍布的臉——數名虜兵皆持弓警戒巡視,這名虜兵看到徐懷暴斬過來,下意識揮弓抽打徐懷的膝部,身子借勢側倒躲避淩厲之極的刀鋒。


    這樣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可惜他遇到的是徐懷。


    徐懷全身筋骨屈張,體內似作雷鳴微響,叫身形陡然間在半空中滯停住數瞬,長臂如猿探伸,長刀化斬為切,恰到好處的切中那虜兵的喉部。看著那名虜兵驚容凝固在臉上,繼而徐懷手握刀柄,使刀鋒順著身形的下墜,從這名虜兵左頸至肩、腋劃落而下,鋒銳的刀刃還在其跨下的戰馬側腹拉開一道血口子。


    與戰陣之中講究威猛的劈山刀勢不同,徐懷此時用刀輕靈簡約,盡可能節簡用每一滴體力。在戰陣之中,力歇可以將鋒線交給左右先頂住,還有喘氣的機會,現在他在寨中遊鬥,從頭到尾都要靠自己撐到最後。


    照著之前的計劃,徐懷先出手隻需要將虜兵注意力吸引過來,方便燕小乙、周永等人能潛出寨外就可以了,但現在還需要將進入寨子裏的這些虜兵坐騎擊傷或擊斃予以解決,防止到最後會有虜兵縱馬突圍。


    徐懷也不戀戰,刀鋒橫切,往身前那匹戰馬右後腿脛部拉開一道血口,便挫步貼近牆壁,兩支利箭緊貼著側腋疾射而過,擊在鋪地石上鏗然有聲;徐懷橫肘反撩,電光石火間將照臉射來的一支利箭擊落,身椎旋擰,湧生的勁力帶動整個身軀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轉往拐角外的窄巷裏,避開更為密集的箭矢。


    殘寨居住著百餘戶人家,麵對東麵的官道僅有一座寨門,規模很小,東西向的這條鋪石窄銜通長僅兩百二十餘步。


    此時有十數虜兵持弓站在寨中大院四周的屋頂、院牆之上,倘若沒有屋舍、院牆遮擋,寨子任何一個角落都在他們的射程之內。


    這也是徐懷與蕭燕菡在寨中獵殺這些虜兵最難的地方,必須一擊便走。


    他們倘若在沒有遮擋的街巷間被三五虜兵纏住,很可能兩三個唿吸之間,就有十數利箭精準射來,徐懷也不敢說能及時避開?


    周永、史琥、燕小乙他們也想在寨中參與獵殺,徐懷不許,便是他們在襲殺這些精銳虜兵時,還無法一上手就形成進退自如的碾壓性優勢;而搜尋蕭燕菡的虜兵與沿街逡巡的虜騎,又都主要保證自己都在其箭手視野可見的範圍內活動。


    不過遇襲的這組虜騎,很顯然還沒有體會到徐懷的強悍,認為一個照麵就被殺一人、傷兩馬,是猝不及防間遇到偷襲所致。


    剩下四人惱怒之極,縱馬便拐過拐角,往兩堵土牆間的窄巷殺來。


    居首之人便第二匹戰馬被割傷之人,盛怒之下,最先棄馬提刀追出,其他三人要繞開兩匹受傷驚嘶的戰馬,即便策馬趕前,卻是要落後一些。


    居首之人以為襲擊者必然快步往側麵的巷子深處疾逃,卻不想他剛轉過身,還沒有等看清窄巷裏的情形,橫斬過來的刀鋒,化作一道冰冷到極點的孤形刀光從他眼前劃過。


    他手裏的彎刀才拔出一半,難以置信的犀皮甲竟沒能給他半點庇護,隱約聽到利刃劃過胸骨的哧啦聲,就見襲擊者微蹲著身子已在他身前,還在極瞬間變化橫斬跨步,身軀像猛獸一般撲衝過來;隨著身形的急速拉近,手肘橫貼刀脊,抵住他的胸腔抵撞過來,叫他身不由己的往後倒退,與第一匹從巷口馳入的戰馬撞在一起。


    前後兩股巨力相加,虜兵就聽到自己胸骨被刀鋒切斷的細微聲音,然後眼睜睜的看著襲擊者疾步退避,下一刻貼近土牆,長臂一伸,搭上牆頭身子便翻滾進南側被大火燒殘的院中,兩支疾射過來的利箭,連對方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看著同伴跌坐地上,胸部近乎完全被破開,另三名虜兵才意識到襲擊者身手比他們想象的強悍得多,旋即猛拽韁繩拉拽韁繩拉住胯下戰馬,不敢真鑽入弓手沒有視野的窄巷追殺。


    徐懷並未遁遠,背依土牆靜靜的掏出一方汗巾,將刀身血跡拭幹,以防止血液滴落到地上留下蛛絲馬跡,靜聽巷道外除馬匹撲鼻喘息,還有磚瓦碎落的細微響聲,應是寨中有弓手飛簷走壁趕來增援。


    徐懷這時候才貼著土牆往北側潛行。


    賊虜之前在寨子裏大肆縱火,除開一些還冒騰黑煙的餘燼外,大部分屋舍都不經燒,此時火勢基本已滅,倒塌的斷壁殘垣、衝砸倒塌的門窗,為徐懷在屋舍之間的行走提供便利。


    來到與蕭燕菡約定的會合處,看到她已經背靠土垣歇力,徐懷剛要問她戰績,陡然看到胸前衣裳破開、血跡斑斑,嚇了一跳,壓低聲音叫道:“你怎麽受傷了?”


    徐懷伸手去察看傷口,蕭燕菡卻怒目瞪看過來,低吼道:“你動什麽手?我沒傷著,隻是外麵的衣裳被劃破了,血是別人的。”


    摸著裏間確有一層綢衣未破,徐懷故作糊塗,假裝探頭出去察看敵情,說道:“叫你莫要行險!”


    “你殺了幾人?”蕭燕菡問道。


    “兩人兩馬。”徐懷說道。


    “我殺了三人,廢掉對方四匹馬!”蕭燕菡得意的說道。


    “不要再冒險了,算我求你。”徐懷頭痛的叮囑道。


    “你將腰帶解給我!”蕭燕菡說道。


    徐懷遲疑的看了蕭燕菡一眼,他身穿短襟勁裝,有沒有腰帶無所謂,解下來遞過去,卻見蕭燕菡拿腰帶環胸繞了兩圈後束緊,頗有所感的評價道:“確是礙事。”


    蕭燕菡橫了徐懷一眼,聽著外側石街馬蹄奔跑起來,兩人又緊貼著身後的土牆,聽寨子裏虜兵的動靜。


    徐懷他們之前還能緊急將寨子裏的地形看一遍、摸一遍,虜兵卻有些捉瞎。


    目前已經有兩個身手不弱的襲擊者藏在寨子裏,虜兵也隻有三十多人,還被殺了五人,哪裏還敢橫衝直闖搜索屋室?


    見兩翼搜索的虜兵甚遠,徐懷從一堆廢墟取出事先藏下的柘木長弓、箭囊,將箭囊綁在肩後,等東西兩側寨外皆傳來戰馬驚嘶,他與蕭燕菡便快速穿堂過屋,往西垣缺口處趕去。


    史琥、周永等人潛出寨外,不可能等徐懷他們完全解決虜兵在寨子裏的戰馬再出手,那樣也會引起虜兵的警覺,或將更多的戰馬趕入寨中,以便他們能繼續控製石街。


    徐懷、蕭燕菡隻需要先解決掉寨中一部分戰馬,史琥、周永他們就會直接在寨外出手,此刻正當值。


    徐懷、蕭燕菡聽著寨中虜兵的驚吼,確認史琥他們在寨外已經得手,便往臨近涑水河的西側趕去。


    也是他們的人手太有限,寨子外主要人手安排在東側,徐懷、蕭燕菡接下來則主要從殘寨西側襲殺虜兵,減輕這邊的壓力。


    寨子裏外皆現敵蹤,虜兵也慌亂起來,摸不透襲敵底細,既不敢再分散人手搜索襲擊者,也不敢在大部分戰馬皆驚走的情況輕易出寨逃走。


    虜兵進退失據,徐懷與蕭燕菡聯手行事就更為方便了,徐懷先射殺兩敵、射傷一馬,將五名虜兵引誘到一條夾巷之中,與蕭燕菡從土牆缺口襲出,擊殺五人。


    這令虜兵更加不敢輕易妄動,很快占據西側一座圍牆堅厚的院子,想著熬到天黑再突圍出去。


    雖說徐懷僅率十數人先抵臨此間,但翼騎營有十數隊小股精銳騎兵就在南麵數裏到十數裏範圍內遊弋,以圖將這一區域的虜兵驚走,為後續大隊兵馬夜行北上清出道路。


    這隊虜兵不敢倉促突圍,正落徐懷心懷,黃昏時袁壘、烏敕海等人各率小隊騎兵趕來與徐懷會合。


    這時候他們人數占優,兵甲皆甲,先以弩手持神臂弩占據高點,袁壘、周永、烏敕海各率小隊人馬,持重盾強突進去,將剩下不到二十名虜兵悉數殲滅,結束這場意料之外的前哨戰。


    夜幕降臨之後,守陵軍趁著夜色分批往北挺進,景王趙湍、錢尚端、喬繼恩、鄧珪等人也於淩晨時分趕來殘寨與徐懷會合。


    這是絳縣北部最後一站,他們並不需要繼續往北,在這裏歇上一日,明天便可以直接貼著山脈的西北坡直接進入太嶽山東麓的群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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