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您好歹也歇一歇力啊,我們都已經將敵寨殺透了——唐統製勒令不得出城追擊,赤山城就幾處殘寇還冥頑不化,也得留給其他兄弟過過癮吧!”


    聽著身旁將卒招唿,牛二停歇下來,血漿與汗水混雜到一起,看著身前不多的敵卒或逃或降,他這時候才覺得兩層鎧甲都有些沉重起來。


    胡蕩舟經營赤山灣多年,老巢雖說僅有三座大門,卻與城池相差無幾,赤山城內也是街巷縱橫,還有胡蕩舟的諭公將軍府。


    天雄軍後軍殺入赤山城的主力,乃是以袁壘為都虞侯的第一廂,此時除了已經控製住南城門外,千餘精銳正通過西城門往西邊的敵軍水營殺去。


    牛二他們已經殺到諭公將軍府南側的一條石巷之中,左右前後都看不到還有敵卒頑抗,兩名武卒走上前來,先幫牛二將所穿瘊子甲上所插的十數支羽箭的箭杆鉸斷下來,然後小心翼翼的將瘊子甲解下來。


    大部分箭簇都卡在瘊子甲的縫隙間,卻也有三支箭簇穿透內層皮甲,有血洇出來;待衛當即召來軍醫更加小心翼翼的將皮甲絞剪下來,清創、包紮。


    “牛爺,繳了多少首級,這趟可是過足了癮?”<???????????????p>選鋒軍精銳負責攻堅,將赤山寨殺透,作戰便算告一段落。


    在唐盤將指揮牙帳移至北寨門之後,史琥就不需要在那裏盯著,下令選鋒軍諸隊人馬往南寨門處的收攏後,他也走到牛二身旁,見他傷勢不甚要緊,笑著問道。


    “沒遇到什麽硬茬子,沒勁,”牛二撇嘴說道,“北岸怎麽沒有大動靜?”


    赤山灣聚集饑民十數萬眾,其中當然不缺好手,但一來沒有鬥誌、抵抗意誌不強,二來陣列遠不夠整飭,兵甲又有太多的不如。


    牛二率一隊選鋒軍精銳披堅執銳鑿穿作戰,即便敵卒有一些好手,見難力抵,也都是稍作接觸就敗退保命,當然不會有硬茬子給他來啃。


    “孫延觀投降了,範統製勒令降軍都收縮迴老虎寨待命,水軍正從兩邊清理虎噬口的障礙……”史琥說道。


    孫延觀遣人請降,範宗奇不可能不防備乃是詐降,倉促間就直接派兵馬進駐老虎寨,當然是先勒令守軍全部退入寨中待命,同時遣水軍從兩頭著手清理虎噬口的障礙物,先打通桑赤湖與荊江的聯絡再說。


    “從南寨門逃出一幹賊眾,胡蕩舟等賊酋確在其中,但南麵窪地、淹地相接,還有賊船藏於湖蕩澤草之中,唐統製已下令停止追擊,接下來主要控製敵寨及水營,避免不必要的死傷……”一名傳令兵過來通稟唐盤的命令。


    赤山灣北臨荊江,東南方向乃是煙波浩渺的洞庭湖,整體上地勢低窪,早年修造的江堤、湖堤都差不多被洪水衝垮,入汛後到處都是淹水——南蔡水軍的大型戰船沒有辦法進去,調赤馬舟等小型戰船繞到赤山寨南麵追擊、攔截逃敵,未必能討到什麽便宜。


    除此之外,赤山城以南沒有被洪水淹沒的狹小土地,賊軍兵卒的家小以及依附於赤山寨的饑民,有好幾萬人棲息雜亂不堪的窩棚之中,他們一旦從南城門追殺出去,產生的混亂很難遏製,不知道又將製造多少無謂的傷亡。


    剿平湖寇這點戰功,眾人還不怎麽看得上眼,此時也都保持最大的克製。


    “太不經打了,不過癮啊,接下來還要打哪裏?”牛二問道。


    “短時間恐怕不會再往南用兵了,主要作戰任務還是先封鎖洞庭湖接荊江的水域,防止監利、漢陽、沔陽等地的賊軍南逃,”史琥說道,“當然了,往南打也不是沒有餘力,最終還是要節帥來拿主意!”


    往南也就隻有石首縣隸屬於荊州,約有上百裏縱深,但從公安縣城前往石首縣城的陸路驛道皆由荊北兵馬駐防,倘若從赤山灣直接從南,到處都是窪地、淹地,難以行軍,而倘若乘船從東麵湖口繞進洞庭湖,水軍力量又嚴重不足。當然了,經此一戰,接下來可以先徹底剿滅荊江沿岸的賊軍,也是楚山此戰的主要目標所在。


    雖說賊軍主力還盤踞於澧州、鼎州境內,但那已經是荊南製置司的轄區了,除非荊南兵馬還毫無作為,楚山才會考慮繼續出手。


    …………


    …………


    沒有敵軍的幹擾,將虎噬口水道內的障礙物清理幹淨,初步疏通水道也足足花了三天時間。


    在這期間老虎寨近三千降兵也是陸續轉移到桑赤河口大營監押。


    胡蕩舟在數百殘寇的簇擁下,從赤山城逃出後,都沒有敢在赤山灣滯留,選擇一路從公安縣東南部的湖蕩水澤往南逃竄,暫時也不知所蹤。


    赤山寨在赤山灣及荊江北岸二十多座分寨,在孫延觀等人的說服,除了極個別棄寨逃亡外,都選擇就地投降。


    現在對南蔡招討司來說,最艱難的任務已經不是作戰,而是將上萬降匪以及總數高達十二萬的降匪家小及流民,從被洪水擠逼得極其狹仄、糧秣供應緊缺的赤山灣,分批疏散到荊北進行安置。


    特別是荊湖的五月、六月,動不動就暴雨傾盆,這給如此規模人員的轉移、安置,帶來極大的困難。


    同時荊北四縣之前已經強塞了逾三十萬人口,而桑赤湖以東地域地勢更為低陷,洪澇災害更為嚴重???????????????,短時間內再難以圍墾大量的田地。


    現在包括東洲寨在內,又新增逾二十萬人口,後期的安置任務也是有如磐石負背。


    為了最大限度的消除隱患、穩定民心,徐懷下令將降匪以及新歸附流民勢力裏的青壯男丁統統都編入南蔡招討司輜兵序列。


    迄止六月底南蔡招討司除所轄天雄軍後軍六廂戰兵以及南蔡水軍三廂兵馬外,輜兵規模也進一步擴張到十二萬之多。


    此時每日錢糧消耗已是天數,即便楚山能勉強承擔下來,徐懷也是每隔旬日就寫一封奏折上表朝中大吐苦水。


    奏折裏除了伸手向朝廷要錢要糧外,徐懷外,徐懷也進一步明確要求將南陽、襄陽置於楚山行營冶下,以便能利用南陽、襄陽府境內荒山河穀,去安置如此之多的饑民,為朝廷消除隱患,更好的抵擋赤扈人在這個冬季即將再將發起的強大攻勢。


    沉默近九個月的紹隆帝才最終下旨裁撤楚山行營,設置京襄製置安撫司,以轄汝蔡、南陽、襄陽及荊北四縣,抵禦京西、河洛之敵——錢尚端六月底趕到長林宣旨。


    與錢尚端同時趕到長林的,還有荊南製置司參議魏楚鈞以及荊北製置司兵馬都部署高峻堂二人。


    錢尚端乃是先帝舊臣,先帝襄陽登基之後一直都頗為器重,卻在汝潁大捷前後,錢尚端又莫名受到先帝的冷落——雖說錢尚端擔任知製誥一職並沒有被撤除,但很少再受到先帝單獨召見,卻是明眼人都能看見的事實。


    紹隆帝即位之後,在朝中也沒有大肆改用潛邸嫡係,東西兩府(政事堂、樞密院)之事依舊由周鶴、胡楷分領,這主要也是由於淮東、淮西以及荊南需要大量的嫡係人手坐鎮,朝中除了汪伯潛、顧藩等人外,紹隆帝短時間內沒有辦法抽調更多的人手進京輔佐朝政。


    先帝舊臣雖然此時大多數都各安其位,但大家心裏都清楚,沒有幾個人能成為新帝的心腹嫡係,朝堂大換血是必然的。


    而在這麽多的先帝舊臣之中,以知製誥前來長林宣旨的錢尚端,卻很顯然更受新帝的重用。


    因為紹隆帝的這次聖旨隻是粗略約定京襄製置安撫司的大致轄地,但京襄製置安撫司的設立,還涉及大量的官吏任命、駐防、賦稅等種種細節方麵的安排。


    紹隆帝放棄僵持,也就沒有耐心再跟楚山通過一封封奏章去討價還價。


    紹隆帝此時在朝中又離不開汪伯潛、顧藩輔佐,錢尚端這次相當於是代表紹隆帝跟楚山磋商京襄製置司設立的所有細節問題。


    魏楚鈞與高峻堂二人趕來長林,明麵上是京襄製置司設立之後,楚山與荊南、荊北的地位徹底平等起來,接下來對洞荊聯軍的剿撫,需要徐懷與孔昌裕、葛伯奕三人的共同意見為準。


    另一方麵魏楚鈞作為葛伯奕的長女婿,他顯然更受紹隆帝的信任,隻是此時官位不顯,隻能是作為錢尚端的副手,介入京襄製置司諸多設立細節的磋談。


    除了錢尚端、魏楚鈞之外,南陽知府寧慈、權知襄陽府事吳文澈等人也奉旨參與其事。


    徐懷也特地將史軫、蘇老常等人召來長林,負責荊製置司設立的磋談。


    由於是具體的地域劃分,朝廷初步僅僅同意將荊北三縣江陵、當陽、荊門劃入京襄製置司,而將荊江南岸的公安、枝江、石首等縣並入澧州,與荊州以西控扼三峽的硤州,都歸並到荊南製置司管轄。


    然而荊襄製置司太缺土地,特別是監利縣這些年人口流失嚴重,曆年以來受水患也最為嚴重,可以開發的耕地資源最多,徐懷死活都要抓在手裏。


    除此之外,徐懷還想將此時南蔡招討司實際控製的赤山灣劃入荊州,除了盡可能多的在荊江南岸多開墾一塊灘地、安置饑民外,同時也能防止日後|洞荊賊軍死灰複燃。


    汝蔡兩州官吏,都是徐懷一言而決之,但這次即便設立京襄製置司,將南陽、襄陽以及荊州(荊北四縣)劃入,朝廷也不可能容忍京襄徹底的藩鎮化。


    南陽、襄陽、荊州???????????????三地的知州、知府等主政官員,可以由徐懷舉薦,但朝廷不會同意將州府通判以及諸曹參軍等官職的實際委任權都交到徐懷手裏。


    朝廷這次隻會將寧慈、吳文澈等人召迴朝中另行任用,但其他官職都要保持原任,將來的調動、任命乃至考核,也都由吏部直接轄管。


    徐懷顯然不可能僅僅滿足知州、知府的舉薦權。


    倘若僅僅往州府派一兩人,哪怕權柄再大,又能幹得了什麽事情,最終還不是被吏部任命的一幹士臣架空在那裏?


    當然,徐懷此時也不可能奢望京襄製置司徹底的藩鎮化。


    除了知州、知府的舉薦之外,州府兵馬都監司以及縣尉司的官吏乃至基層武吏,徐懷都是要直接抓在手裏的。


    這樣才能充分調動地方兵備參與抗敵——這是徐懷名正言順的要求,同時也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將南陽、荊襄等地方掌控在製置司的管治之下,不讓那些士紳給反了天。


    此外,徐懷還提出州縣要在六曹六房之外,設立清田司,專門負責田畝丈量、攤丁入畝、清理私占、減租減佃等事。


    而所有清理出來的私占田地,徐懷要求都劃歸到兵馬都監司及縣尉司所轄的屯寨進行屯墾,彌補軍用不足;同時朝廷也需允許兵馬都監司及縣尉司下設都巡檢司及巡檢司具體負責軍屯以及縣域冶安、鄉兵操練等事。


    由於監利縣人口銳減,同時也是製司後期開墾新田的重點,徐懷要求監利縣從知縣到縣丞、縣尉等官員一並由製置司舉薦、任命;此外,徐懷希望將楚山、淮源、確山、信陽、羅山分置出來,重置申州,以便製置司更好的劃分接敵戰區。


    說及重置申州之事,朝廷則希望將羅山以及潢川等地劃出來,重新設立光州,歸屬淮西製置司轄下,到時候將招安的洞荊聯軍,都放到光州加強防禦。


    赤山灣如此不堪的被南蔡招討司占領之後,孫彥舟等賊將再也不抱幻想,同意以荊南製置司之前所議條件接受招降,但徐懷屢次上表荊南製置司視賊太過寬囿,堅決要求予以更苛刻的約束。


    魏楚鈞與高峻榮此來,也是跟徐懷商討最終的招安條件。


    徐懷的條件很簡單,在京襄製置司設立之前,楚山所轄戰兵不過四萬,孫彥舟等賊何德何能,竟然獨立統領六萬兵馬?


    在魏楚鈞、高峻榮麵前,徐懷毫不客氣的說道:“焉能養賊為患?孫彥舟等賊倘若不同意將兵馬縮編到三萬以下,不接受駐戍分置,到九月洞庭湖潮落水退之時,荊南、荊北製司兵馬不足,南蔡招討司可以集結六萬水步軍,將其徹底剿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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