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風雪好大啊!這離年底還有小兩個月呢,這麽大的風雪可不多見,都連下好幾天了!”


    曹師利推門走進大堂,抖落身上的雪粒子,他沒有在鎧甲外多穿一件禦寒的袍衫,乘馬趕到刺史府,以他壯實健碩的身子也是凍得發抖,看大堂裏燒著火盆,走過去拉了一張條凳坐火盆旁烤火。


    第一次南征,西路三支降附軍南下協同東路軍作戰。


    嶽海樓所領的應州漢軍收獲最豐,同時也因為嶽海樓對南朝最為熟悉,所獻諸策都直接針對南朝要害,因此嶽海樓也連獲升賞,此時兼領應州刺吏、龍襄軍節度使,麾下兵馬也從最初的六千應州漢軍迅速擴編到一萬五千餘眾。


    蕭幹所領雲州蕃兵,以大同守軍為底子,原本就人多勢眾,雖說泌水一戰,蕭幹所部損失不少兵馬,但其部南下攻城拔寨,又在鞏縣與數倍於己的南朝西軍主力對壘而不落劣勢,將卒得到鍛煉,戰鬥力提升很快。


    此次南征,嶽海樓與蕭幹所部,將主要從井陘東出,配合從定州南下的薊州漢軍,攻打鎮州等河北中部、南部等城寨,確保在汴梁與幽薊之間形成真正的控製區、大通道,為接下來對南朝全境用兵打下基礎。


    第一次南征曹師利所部最為淒涼,其率四千朔州漢軍出發,沿途攻城拔寨,招降納叛,兵馬一度擴充到一萬餘眾,但在鞏縣城下損兵折將,退守清泉溝寨又被徐懷這雜碎率兵強襲,人馬一度降至兩千。


    雖說後麵其部人馬又勉強補充到五千餘眾,但戰鬥力渙散,以致這次南征,鎮南宗王府調孟平所部騎兵隨西路軍主力南下,曹師利率部退迴嵐州休整,同時與留守嵐州的兵馬,一同戒備府州、西山之敵。


    曹師利心胸再是豁達,也是鬱悶了好些日子,臉拉得比馬還要長,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將兩個侄子接了迴來。


    不過,這也是南朝太慫,非他勇戰之功。


    “你們生在鍾鳴鼎食,自幼沒有吃過什麽苦頭,生性頑劣,之前磨難,咱曹家元氣大傷,但對你兄弟二人未嚐是壞事,”


    曹師利看著曹軒武、曹軒行兩個侄子守在他們父親案前協助處理軍政事務,卻暗中跟進來送茶點的侍女眉來眼去,將他們喚到跟前來教訓,


    “看漂亮女人就大大方方看,看順眼的,跟你父親討迴房裏去。就你們這兩個嫩瓜蛋|子,現在新鮮勁正足,半盞茶的工夫就得泄,還能多些時間練習武藝、學習軍政,別一副沒出息的樣子,整天魂不守舍滿腦子亂想又不敢動彈。等你們率曹家兵馬隨大汗征戰四方,還會缺娘們嗎?”


    “二將軍,你這是要教壞二位公子啊!”孟儉走進來笑道。


    “教壞個屁,”曹師利粗魯的說道,“此乃大爭之世,滿嘴仁義道德隻會深受其害,曹家兒郎就應該野蠻兇橫,才能在這世間爭得一席之地,同時投附王帳的勢力,哪一個不是如狼似虎,不夠兇野蠻橫,不要說攻城掠地,自己人就會將我們撕成粉碎!”


    “二將軍所言甚是!”


    孟儉知道曹師利是什麽脾氣,將手裏一疊文函遞給曹師雄,說道,


    “蕭林石在柏林峁不甚安穩啊,這兩天往鳴鹿寨西北的山穀裏派了不少人馬,還紮下營寨來——馬營海那邊的漢民也不甚老實,連著有好幾起嘩鬧;苛嵐、嵐穀、樓煩、寧武等地近一個月也有很多不尋常的議論,這些事分散開來,都不算什麽,但最近未免太密集了”


    曹師雄從孟儉手裏接過這些文函,皺著眉頭翻看起來。


    曹師利走過來,將幾案上的文函拿起來,隨意的翻看過一遍,說道:


    “王帳大軍如洪流南下,明眼人都能看出,這次又是直奔汴梁而去的——府州顧氏做了南朝一百多年的忠臣走狗,蕭林石又有依附南朝之意,在南朝國都再次遇險之際,他們怎麽都要表示一二,要防備著南朝再次挺過去他們卻什麽都沒有做會受責難。不過,他們也不是蠢貨,南朝稀疏慫卵成那樣子,他們應該也沒有信心認為南朝這次能守住汴梁,因此他們也隻會搞些小動作,翻不出什麽浪頭來!”


    “我們跟蕭林石打了半輩子交道,他是什麽人,你我都很清楚——我們都看出南朝已窮途末路,他為何要率殘部南遷,跟府州貼到一起去?”曹師雄皺著眉頭,擔憂的說道。


    曹師利並非隻知衝鋒陷陣的莽將,然而他絞盡腦汁,都想不到哪裏會有問題,他朝孟儉看過去,問道:“你覺得哪裏會有問題?”


    “徐懷狗賊在桃花衝殺害大公子後,將二公子、三公子交由府州看押就南下了,事後乃是府州顧氏著人押解送往解送往汴梁的。二公子、三公子在府州羈押期間也沒有受到虐害,還頗受照顧,在亡國滅族大禍麵前,顧氏觀望的態度還是很明確的,說到底跟南朝朝中那些慫貨,並無本質的區別,”孟儉皺著眉頭,不怎麽確定的分析說道,“而蕭林石率殘族往南貼著府州而居,應該是暗中跟顧氏有所勾連,想著抱團取暖,為將來多些籌碼吧?”


    孟儉分析起來頭頭是道,但他並不覺得自己真能看透蕭林石,因此說話語氣很弱,不是很肯定。


    他們以往也暗中散播徐懷與契丹殘族的傳言,甚至看得出徐懷在守朔州期間,與蕭林石有很多默契配合的地方,也猜測他們甚至暗中有媾和的可能。


    徐懷鎮守朔州、攻伐西山,最終西山北部地區為蕭林石所占,西山蕃胡也主要為蕭林石所收服,他們就在嵐州,甚至西山蕃胡也有很多是他們的眼線,有些內情還是能猜測得到的。


    不過,他們認為這一切都是野心勃勃的徐懷為了壯大自己的實力,而蕭林石迫於惡劣的形勢又不想與南朝激烈對抗,兩方才有機會暗中串通、虛與委蛇。


    本質還是互相利用。


    曹師雄、曹師利、孟儉並不知道蕭燕菡、陳子蕭等人曾在嵐州被徐懷擒獲,並不知道第一次北征伐燕時,蕭燕菡曾被徐懷帶入大同城最終放歸。


    他們也不知道蕭燕菡曾在西山跟隨徐懷修練,更不知道她四月初在汴梁與徐懷再次相遇,並與陳子簫、張雄軍隨徐懷前往鞏縣密見景王趙湍,參與守陵軍渡河之謀的全過程,直到涑水河畔才分開。


    這些事情,曹師雄、曹師利、孟儉等人悉數不知,他們怎麽可能相信徐懷與蕭林石等人之間已經建立很深的信任基礎,又怎麽可能猜測到嵐州近日來的異動別有原因?


    “多想無益,過兩天我去鳴鹿寨!”曹師利見大哥與孟儉眉頭皺了半天,看向曹軒武、曹軒行兄弟二人,說道,“這兩兔崽子也跟我去鹿鳴寨,該叫他們吃些苦頭了,你們也別愁眉苦臉的,到鹿鳴寨,我找兩個細皮嫩肉的小娘們給你們暖被窩,但帶兵打仗的事,你們從今天開始,不學也得給我學起來”


    “節帥,嵐穀急報,鳴鹿寨有敵情!”這時候有一名扈衛手拿信報匆忙走進來,稟道。


    “什麽,契丹殘貨,真打鳴鹿寨了?他們是嫌人死得不夠多!”曹師利豹目瞪得溜圓,一把先將信報搶過來,看過一遍,罵道,“多少敵軍進襲鳴鹿寨都沒有寫清楚,這是什麽狗屁東西?嵐穀那邊派來傳信的人呢!”


    “就在院中!”扈衛說道。


    “叫進來!”曹師利說道。


    值守廊前的侍衛將大門打開來,將嵐穀報信之人帶進來。


    “鳴鹿寨升起狼煙,周將軍擔心大雪遮閉視野,節帥在州城不知道敵情,特遣小的先趕來報訊。鳴鹿寨到底遇到多少敵軍來襲,小人出嵐穀裏,周將軍也正派人趕去核實。”報信之人稟道。


    曹師雄揮手示意侍衛將報信之人帶下去,知道嵐穀那邊的處置是正確的,他們這邊確實被大雪遮住視野,完全不知道鳴鹿寨遭遇大股敵軍進襲、點然狼煙示警的事情。


    “鳴鹿寨有小兩千守軍,蕭林石就算吃錯了藥,也不是他能輕易啃下來的,”曹師利說道,“等探明情況再說其他。”


    鳴鹿寨乃是曹師雄在嵐穀城北麵、廣武砦西麵,在一座小型哨壘基礎上,為防範契丹殘族擴建的新寨。


    鳴鹿寨北倚草城川,正對著西山南脈與管涔山西北麓相夾的一條狹窄山穀。


    築鳴鹿寨費了很大的心思,有之前的哨壘打底子,外圍加築的寨牆既堅且厚,又有一千多兵馬守在裏麵,曹師利才不怕大雪天氣,蕭林石出兵真能硬啃下來。


    一支有戰鬥力的軍隊倚堅城而守,倘若真能輕易打下來,太原早就陷落了,他們在鞏縣也不會吃那麽大的苦頭了。


    曹師利主張待雪停了,或等探明進攻鳴鹿寨的敵軍情況才作議論。


    “不,你親自趕去嵐穀,”曹師雄說道,“我這幾天總是心緒難寧,契丹殘族又有異動,這事不容小窺!”


    “好好,我走一趟就是!”曹師利說道,“就知道沒有辦法過幾天安穩日子”


    “軒武、軒行,你們也跟二叔去嵐穀,你們從現在起,是要學一些東西,”曹師雄跟二子說道,“小翠兒、黑妞兒,賞給你們帶去嵐穀玩|弄,但你們要記得,她們隻是玩物——你們要有你二叔這樣的本事,天下的女子都將任爾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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