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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懷站在青衣嶺北崖之上,眺望遠方,在下方不遠處,數十名役工正用石灰、黏土及河砂混合的三合土填入一處凹陷地裏,一層層夯實填平,形成一條直通北崖的坡道;而在土層夯實之後,還將在上麵修建一座單體城門。


    這座單體城門,東麵將抵住北崖的側麵,西麵直臨七八丈深、難以攀援的裂穀,建成後作為從半山腳直抵北崖的必經之路,也將成為青衣嶺大營最後一道防禦重心。


    不過,北崖及附近地勢崎險,沒有多少將卒立足、駐守的空地,還需要動用大量能防雨水衝刷的三合土,夯填出一些平地出來,建造兵舍。


    徐懷對大越士臣群體缺乏根本的信任,他也就沒有辦法在河淮殘破之後,將桐柏山以南、更為廣闊的荊襄地區視為堅定的大後方。


    徐懷因此也沒有辦法將桐柏山及周邊地區,單純的當作“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的遊擊區看待。


    徐懷在桐柏山想要實現的真正意圖,還是要以山為城。


    徐懷年初迴到桐柏山,也是第一時間在青衣嶺、周橋驛、石門嶺修築塢寨。


    加上玉山驛在內,這幾處塢塞控扼著進入桐柏山的隘口,乃是楚山的“城門”,但可惜這幾座城門還很簡陋,抵擋不住敵軍優勢兵馬長期的進逼、圍攻。


    而說到真正的“以山為城”,除了宏觀上將整座桐柏山當作一座巨大的城池進行經營、部署防禦外,微觀上還要將塢堡的建設與險峻的地勢融合到一起,將青衣嶺寨、石門嶺寨、周橋驛寨、玉山驛寨依據地勢,打造成擁有多層防禦縱深、不畏敵軍優勢兵馬長期圍困、強攻的複合型堅堡。


    這麽一來,工造複雜程度及難度的提升就不是一點半點了。


    當然了,桐柏山裏的塢寨多依山而建,甚至還有意建成險峻的險地上。


    這一方麵便於防寇防盜,一方麵為了節約寶貴、可用於耕種的平穀壩地資源,也在倚山建寨方麵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像獅駝山嶺寨就建於半山腰,進入獅駝山腹地,前往金砂溝寨的通道,也是要寨而過;寨前的多級溢流石壩,也最大限度借助地形修築。


    目前的青衣嶺大營,僅僅是一座位於青衣嶺山腳下、寨牆周長三裏許的中型方式塢堡。


    要在這個基礎上,進一步完善青衣嶺寨的防禦體係,使之與南麵青衣嶺北崖的險峻地形連接起來,以楚山現有的技術實力,不是不能做到。


    不過,史軫攜喻承珍到來,不僅對青衣嶺寨後續建設規劃布局提出更合理的建議,還在建造方法及取材上提出改進。


    最終的目標,是要將吳寨河以西、包括青衣嶺高逾四十丈的北崖在內,逾十平方公裏山地,都納入青衣嶺大寨範圍之內,建成多梯次、層級的防禦體係。


    一旦敵軍以優勢兵馬進逼山前,麵對敵軍陣地大量的投石機、攻城弩,守軍就可以放棄山腳的塢堡,退守到更為險峻、投石機覆蓋不到的第二、第三層級塢壘之中;敵軍倘若敢進入並占領山腳的塢堡,守


    軍就利用居高臨下的優勢,與之反複爭奪,消耗敵軍的有生力量。


    吳寨河西岸碼頭也要納入青衣嶺大寨之中。


    吳寨河源出大複山中段峰嶺,經青衣嶺東北出山,匯聚西北方向、源出金頂山斷斷續續的溪河,形成吳寨河穩定的主流,秋冬季水麵也有七八丈開闊、四五尺深,可以行船,再與確山縣城東北匯入北麵的汝水,最終在上蔡縣東南匯入淮水。


    這樣的話,大宗物資平時就可以直接通過舟船,運抵青衣嶺的。


    將吳寨河西岸碼頭納入青衣嶺大寨,戰爭時期,敵軍倘若不以數倍之多的優勢兵力圍困青衣嶺大營,守軍還可以乘舟船沿吳寨河、汝水,往淮水中遊地區的戰場進行輻射;更能通過水道支援桐柏山道東口的周橋驛寨。


    周橋驛寨以及石門嶺寨同時也要進行相應的擴建。


    為保證充足的勞動力,徐懷目前征得胡楷同意,又從確山、上蔡等縣新征用民伕八千餘人用於工造。


    不過,胡楷從確山、上蔡等地征用民伕撥給徐懷使用,但錢糧卻要徐懷自己想辦法解決。蔡州新募上萬人馬,耗用也是極大,而荊襄等地所拔運的錢糧,目前滿足勤王兵馬的消耗還有所不足。


    清泉溝寨一役,又繳獲財物二十餘萬貫,景王那裏分文未取,都叫徐懷帶了迴來,但即便如此,楚山錢糧消耗還是跟無底洞一般,叫蘇老常發愁撐不到秋後。


    “昨日又有十幾個役工結夥逃跑,”蘇老常歎氣抱怨道,“現在已經最大限度的增加他們的口食,都跟養不熟的狼崽似的——照我說,零散逃跑的役工還可以不予追究,但這些成群結隊外逃的,不加以嚴懲,恐怕收不住口子啊!”


    “……”徐懷搖了搖頭,對從清泉溝寨俘獲的俘兵降卒堅持既然的政策不變,說道,“哪怕真收不住口子,所有人都想走,我們既然將話都說出去了,那就要兌現:所有人發放幹糧、路費,放行!”


    大越立朝以來江淮、荊湖、兩浙地區都有了相當充分的開發,除了提供高達七八成的賦稅外,人口稠密程度也已經超過河淮地區。


    這幾個地區的人口高達七八千萬。


    單純從兵源或役工來源上,楚山其實是不缺的,像這次得胡楷許可,就直接從上蔡、確山等縣征調七八千名民伕,倘若有需要,還可以進一步擴張征調的規模。而待河淮徹底失陷後,形成真正的難民潮,也有大量的丁壯可以征募。


    楚山缺的,是對楚山有認同感、願意將根紮在楚山、休戚與共的健銳。


    清泉溝一役所俘獲的降兵俘卒,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內心的抵抗意誌在此前的慘敗中已經被赤扈人所摧毀——徐懷將他們帶迴楚山,前期也隻能充當役工,補充勞動力的不足,想要將他們轉變成真正的桐柏山卒、楚山卒,還要給予足夠的耐心與容忍。


    對那些一心想離開的降兵俘卒,徐懷不會強行挽留,還會發放路費、幹糧。


    越雨樓當下的工作重心,也不是急於往河淮、河東、河北等地派遣人手進行潛伏——這些地區注定


    還會進一步的支離破碎,現在派遣人手潛伏進去也沒有特別大的意義,甚至會遭受難以預料的損失。


    越雨樓當下除了一點點的培養人手,將鑄鋒堂分院往後方的荊襄地區鋪設外,一個重點工作就是派出人手,尋找這上個月降兵俘卒可能南逃避禍的家小。


    由於赤扈東路騎兵年後是直接迂迴到鄭州、滎陽、孟州、衛州等地,擋住河東等地難民南逃的通道,這項工作又僅僅才開展十多天,暫時還沒有什麽成效。


    不過,徐懷相信,隻要能找到一些家小,哪怕前期隻能叫十數、數十降兵俘卒在楚山與家人團聚,給其他人所帶來的期望,也能激活他們死氣沉沉的意誌。


    而那些一心求去的人,徐懷相信他們絕大多數人還是有所念掛。


    此時放他們離開,甚至資助他們離開,在他們迴到家鄉之後,發現無法找到別的出路,就必然會想到楚山曾給他們帶去一絲光明跟溫暖。


    這些工作還得有足夠的耐心去做。


    蘇老常跟史軫苦笑:“這些道理我也不是接受不了,就是放走一人,山裏少一人做工不說,還要倒貼那麽多的路費,心疼啊!”


    “軍侯才是胸臆有大氣象的人物,我們隻能摳住每一枚銅子花唄。”史軫笑道。


    這時候有百餘人的車馬隊,穿過一片樹林,正沿著吳寨河東岸往山下的大寨行來——吳軫說道:“可能是第一批接出汴梁的匠師家小!”


    “我們下山去看看!”徐懷振奮道。


    鑄鋒堂一直都在鑄造五兵,正式成立工房右經承院,也將白澗河西岸的軍寨騰空出來,專門用作兵甲鑄造基地。


    不過兵甲鑄造規模的擴大,不是簡單擴大場地就夠的。


    上遊生熟鐵料、木炭、石炭等物資的供應要擴大,還要修建規格更高、更多的煉爐,更為關鍵的,還是熟煉匠工、匠師的培養更非一朝一夕能成。


    現在鑄鋒堂在五兵鑄製方麵有近兩百名匠工,但技術嫻熟者還占不到一半,而匠師級的人物更是緊缺,不要說熟悉各種精良兵甲、戰械鑄製的大匠級人物了。


    不等到求和事成後赤扈人馬撤走,徐懷現在安排人手費那麽大的氣力將匠師家小從汴梁城裏接出來,就是因為他們現在分秒必爭。


    從北崖下去,山道還沒有完全開鑿成,還有好幾處在施工建造中,徐懷他們下山時,百餘人規模的車馬隊已經渡過吳寨河,進入大寨之中。


    看徐武磧、徐心庵、燕小乙等人站在校場前,神色說不出的悲憤,徐懷心裏一悸,問道:“怎麽了,汴梁有發生什麽變故?”


    “汴梁沒有發生什麽變故,”徐武磧神色凝重的搖了搖頭,說道,“赤扈人已經答應朝廷的求和,除了要求朝廷割讓太原、雄州、定州三鎮外,還向朝廷索求五百萬兩黃金、五千萬兩白銀作為賠償!”


    “什麽?”蘇老常聲調提高一大截,直以為自己聽岔了,問道,“五百萬兩黃金、五千萬兩白銀,我沒有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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