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需要做的,就是埋伏在兩翼坡崗的棗樹林中,僅可能靠近馳道——除了隨時通稟敵援的馳速、距離外,還要砍伐一些樹枝、樹杈,待敵騎從兩翼增援接近,便在林中拖拽樹枝製造動靜,以為疑敵之策,盡可能拖延敵騎逼近的速度,為襲營兵馬撤退爭取更多的時間,”


    徐懷帶著淩堅、韓文德等將先摸到青泉溝附近的密林裏,解說各部所承擔的作戰任務,


    “待大部人馬從敵營撤出,你們則率部斜向敵營前的長溝之中撤退,假裝伏擊之勢,切切記住,斷不得潰散逃竄,亂了軍心。倘若這點都不能做到,軍法的大棍揮舞下來,不要抱怨沒誰跟你們講情麵。而從敵營撤出人馬也會在長溝南側結陣,接應你們,你們不用擔心會被單獨留在最後——唯有計劃周密、諸部交錯南撤,才能使虜兵倉促之間摸不透我們的虛實,所有人都能穩定陣腳,就不會有太大的傷亡……”


    這一次奇襲,徐懷除了用五百桐柏山卒作為主力外,還使淩堅、韓文德、餘珙、餘整、周述、陳縉各率挑選其部五十精銳,鄧珪、楊祁業各選其部一百精銳參與進來。


    鄭懷忠在鞏縣,因為大霧天氣休戰,沒有將曹師利及精銳親衛調虎離山,徐懷準備對清泉溝敵營發動強襲,但強襲也不是所有人一骨腦都投上去死啃。


    除了遲滯敵援、偵察側翼動靜的疑兵外,敵營南側長溝之中,也要事前安排好接應兵馬,預防強襲失敗,眾人倉促南逃時,不會被虜兵咬住尾巴往死裏打殺;而進逼敵營之前以及殺入敵營之中製造混亂、擴大戰果的人馬,也要有正有輔,要有聲東擊西的謀略。


    沒有時間做什麽演練,除了楊祁業、淩堅、韓文德、餘珙、餘整、周述、陳縉等部都是第一次真正與桐柏山卒協同野戰外,鄧珪即便與徐懷、徐武江、唐盤他們相熟,但其部乃是所謂的襄陽府軍“精銳”,能打成什麽樣子,還不得而知。楊祁業所率兵馬,乃是楊麟操練許多,卻是要比普通禁軍強出一截。


    趁著大霧消散還有一段時間,徐懷帶著眾人先摸到近處,直接就著左右的地勢,將作戰計劃再分拆開講解一遍。


    而從他們所站的樹林,往東麵坡下望過去,清泉溝敵營就位於半坡位置上。


    數以萬計的民眾在嵩山以北聚族而居,形成大大小小上百座村落。


    為節約耕地,也為了免遭汛季洪水的侵害,這些村落大多依起伏不平的坡崗建造,地勢上多少有些易守難攻的意味。


    不過,大越承平多年,這裏又毗鄰皇陵,除州縣管治嚴峻外,守陵軍對尋常匪寇還是有所震懾,嵩山北麵的村落客觀上都沒有建高牆堅寨的迫切需求。


    此外,這些村寨都毗鄰官家率宗室子弟謁陵的必經之路,官府也限製宗族在虎牢、鞏縣之間建造大塢,防止有不軌之心的人借之起事。


    青泉溝寨距離鞏縣約有十裏,也建於半山坡,是一座上千人聚族而居的大寨子,其北側裏許就是虎牢關通往鞏縣的官道,也是發動強襲後,赤扈騎兵增援的主要方向。


    由於左右四五裏處都有其他的敵營,他們倘若不在兩翼坡崗樹林裏設下疑兵,兩翼的敵騎聞訊後從集結到馳至清泉溝寨,可能僅需要一兩炷香的時間。


    而這點時間很可能都不夠他們殺入敵營的,更不要說製造混亂,殺死、殺傷大量的敵卒擴大戰果了。


    當然,強襲發動後,鞏縣北部的虜兵有可能會誤解這是一次聲東擊西的陰謀而選擇按兵不動,徐懷直接安排周述、餘珙兩人率所部精銳埋伏在東側坡崗密林之中,作為疑兵,主要就是拖延東翼敵騎的增援速度。


    青泉溝寨南北各設一座寨門,北接官道,南側有坡道往南進入嵩山北坡,又分出數條岔道進入溝底,以便村民平時耕種溝壩田地,或進山收集山貨、砍伐木柴。


    在青泉溝寨失陷後,青壯村民都被驅趕到鞏縣北部修造營壘、壕牆等工事,稍有姿色的婦女則充為營妓,供士卒發泄,其他婦孺老弱都被驅為苦役——徐懷他們所捉的俘虜裏就有青泉溝寨俘民,也早就將寨子裏外的地形、屋舍布局摸清楚。


    而曹師利強攻鞏縣數日未下,傷亡慘重,退守清泉溝寨休整、補充兵員,但考慮到南北寨門猶是其防備森嚴之處,即便想要強攻,時間也不可能來得及,由鄧珪、楊祁業二人率部負責佯攻南北寨門。


    而真正強襲破寨的重點,乃是清泉溝西側寨牆。


    …………


    …………


    清泉溝寨西側寨牆,乃是一道土垣。


    土垣修建時有一丈多高,也足夠堅厚,但年深日久,大量土壤隨雨水衝刷而下,在垣牆腳下一層層淤積,使得土垣外側僅剩四五尺高。


    寨牆上有幾座用竹木搭設、茅草覆蓋的戰棚,辰時有數名巡兵在戰棚下插科打諢,吹噓種種過往;守夜的篝火,就剩下一堆堆殘燼,戰棚沒有遮擋,叫冷凜的晨風吹在臉色,猶是寒冷。


    晨霧漸薄,但還有白色的霧汽在樹林邊緣滾動。


    “顧家小娘們長得可水靈,照規矩是要獻往王廷的,據說都已經送到樊溝嶺大營。乃是三皇子說我們打鄭州有功卻未能大掠,強攻鞏縣又吃了大虧,便特地將顧家小娘們賞給我們二將軍。這小娘們也不想想我們二將軍夫人、妾室都叫楚山虎殺了一幹二淨,身邊都沒有一個體貼人了,她要是打此小翼服侍,生出個一兩個公子,說不得還能從王廷得封誥命,卻不想她偷藏一把剪刀,趁著二將軍不備就要刺殺過來……”


    “二將軍怎樣了,可有傷著?”


    “我們二將軍是什麽人物,哪可能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給傷了?不過,這不是重點,你們別打岔。重點是二將軍惱了,將幾個服侍的婆子統統拉出去砍了頭,又將那小娘們作賤了一夜,便扔到妓寨裏給兄弟們一起享用——我他娘就想,可別輪到咱兄弟時,顧家小娘們已經給玩殘了!”


    “二將軍乃是行軍千戶,下麵有十幾個百戶將。百戶將玩過一遍,十夫長、旗頭再玩上一遍嚐嚐鮮,輪到你黑老炭頭上,得驢年馬月去?玩女人,未必要挑嫩瓜了,你們要挑那些個徐娘半老的,非但不會掙紮、反抗,玩起性來,她們還會自己顛屁股,水頭也足……”一個老卒迴想這些年隨曹師雄、曹師利兄弟二人南征北戰,得幸玩過幾個迴味無窮的女人,涎水都要流出來。


    “女人不掙紮,還有什麽玩頭?不跟躺屍似的?”


    “咳,你這蠢貨,是不是就沒有正經玩過女人?”老卒待要將其他人,特別是新編進來的幾個新兵蛋|子興致勾起來後,再細細跟他們講成熟婦人的妙處,卻不想這時候南北寨門都吹響低沉的號角,他驚悸的站起來張望過去。


    他這邊雖然離得南北寨門較遠,但還是能看到滾滾霧團裏人影交錯,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往南北寨門襲去。


    “敵襲,敵襲,他娘都給我打起精神來!盾牌支起來、大弩快上弦——你他媽跑哪裏去?那邊不用我們管,小心山裏……”老卒連刀帶鞘要去抽打兩名慌作一團的新兵蛋|子,從唿嘯的風聲聽到一絲異常的破空銳響,下意識扭頭看去,一支利箭已奔麵門而來,嘴角微張,箭簇恰到好處射入他的口腔,卻覺得後腦勺發涼:老子這下要遭,嘴巴被射穿了!


    “嗖嗖嗖……”數十利箭緊隨其後,往垣牆之上的巡兵身上招唿過去。


    嵐州漢軍的老卒除了第一時間矮身躲到護牆後,還知道將堆放到一旁的刀矛盾牌撿起來;大半新編進來的兵勇,主要是從鄭州等城收俘、強征過來的降兵俘民,驚慌躲在護牆後,動也不敢動彈,就聽到土垣外漱漱作響,不知道有多少人馬從山上的林子裏殺出來。


    有人抬頭去看,常常是三五支利簇交錯射來,片晌後就見一道道人影躍上土垣,炸雷似的聲音在耳旁吼道:“不想死就扔下刀弓給老子趴結實了!”


    “撲撲”,利刃破空揮舞、刺砍入肉的鈍響在耳釁是那樣的清晰。


    沒等土垣之上的數十守兵反擊,烏敕海、唐盤便各率一隊精銳,最先從兩側殺上土垣,快速清理牆上的殘兵。


    西寨牆裏側屋舍交疊,不怎麽方便直接往寨子裏突進,但唐盤、烏敕海第一時間是負責控製土垣,將強弓勁弩置於垣上,壓製敵軍驚醒過來後的反撲。


    他們同時還要負責從清泉溝寨的西南角、西北角縱火。


    徐懷親自精銳,殺上西寨牆中段。


    一名敵卒雖然已經趴在地上,但手裏卻還抓著一把樸刀未放。


    還沒有等徐懷出手,牛二拿起重盾,搶先那敵卒頭顱挫擊過去。


    一寸多重的包鐵盾牌,直接將那敵卒頭顱砸成兩半,紅白之物飛濺。


    “你這混賬東西,就不能下手輕些!你當這是自家地裏的甜瓜啊,看著不順眼就砸個稀巴爛!”郭君判剛從徐懷側麵跳上來,滿臉被濺上這紅白之物,氣得朝牛二大罵。


    “卻是軍侯不給我一把長刀,隻能拿這盾牌打殺這些狗東西,哪裏知道輕重?”牛二抱怨道。


    徐懷沒理會兩人,朝牆下直通宗祠的巷道看去。


    兩側被土垣磚牆夾峙,巷道僅有一丈餘寬。


    倘若敵軍有所防備,拉幾隻簡易拒馬往巷道裏一橫,就能將他們往裏突進的速度壓製下來,而給他們充裕的時間源源不斷的調兵遣將,從四周夾擊過來。


    不過,曹師利很顯然認定己部退守三重營壘之後相當安全,而西軍援師即便殺穿到這邊,他們所需要防禦的重點也是在寨外,而非寨內。


    從巷道下去,直到宗祠之前,都無遮擋。


    清泉溝寨建於半坡,地勢當然不可能平整,整體上也是西高東低——徐懷他們從西寨牆突進,也是居高臨下,將清泉溝寨內的情形看得一覽無餘。


    寨內雖然沒有防禦上的部署,但此刻早過辰時,曹師利不確定鄭懷忠是否全天休整,不攻打鞏縣北部的營壘,他還是將一部兵馬集結於北寨門內待命,等著隨時趕往增援——因此,曹師利注意到西寨牆這邊被人快速突破,除了營房內的叛軍正手忙腳亂集結外,也立刻從寨中各處調派多支人馬,往巷道這邊的圍堵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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