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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山十三部蕃胡,準確來說僅僅是一個小型的部族聯盟,內部的凝聚力以及抵擋外部壓力的韌性都很一般。


    莫突部幾次組織兵力強攻峽口,但除了丟下更多的屍體,卻無法動搖桐柏山卒堅如磐石的防禦陣列。


    被封堵在峽口內側的蕃兵,看到峽口外的兵馬殺不進來,他們幾次突圍又都失敗,黃昏時就有兵卒攀登西北側的峭壁往西山深處逃去。


    峽口內側的其他蕃兵,到黃昏時也基本都喪失鬥誌,龜縮到崎嶇難攻的角落裏徒然的等候救援——蕃兵將領入夜後,借著皎浩的星月天,還想著努力從內側組織幾次攻勢,但每次稀稀拉拉都僅有百餘人,接戰之後稍有傷亡,便一哄而散,除了送幾顆人頭,毫無威脅可言。


    峽口外的蕃騎也擔心朔州城裏的桐柏山卒會趁夜偷襲夾攻過來,連夜撤迴到朔州城西北的榆樹衝山口去了。


    徐懷沒有再給西山蕃胡掙紮的機會,次日一早就集結兩千甲卒從東西兩側夾攻峽口內側的蕃兵,最終除了有一二百人從西北的峭壁陡坡攀爬逃出,剩下的蕃兵要麽跪地投降,要麽就被無情的斬殺,整個戰事持續到午時就徹底結束。


    前後總計有六百名蕃兵、蕃騎在峽口處被擊斃,有一千三百名蕃兵被圍於峽口內側選擇投降……


    解忠乘馬,與好不容易休息小半天的徐懷、徐武磧等人馳出猴兒塢。


    崎嶇不平的峽口裏,割去頭顱的蕃兵屍體都被堆積到一座土坑裏,血水還在往幹燥的泥土滲透;上千名俘虜先捆綁住雙手,然後用麻繩的串接起來,被分散驅趕到指定的地點集結。


    看情形徐懷並無意將這些俘虜都押迴朔州城關起來。


    這些俘虜昨日還是兇殘暴躁的蕃兵,今天大多數都變成惶惶不安的驚弓之鳥;有少數俘虜眼神還藏是桀驁不馴,但稍有逾矩,看守的桐柏山卒手裏的鞭子就會毫無留情的、劈頭蓋的抽打過去。


    軍吏通常會上前阻止,禁止兵卒抽打俘虜,也會將俘虜中看著像是部族首領的人物甄別出來帶走。


    解忠內心深處也禁不住感慨,有時候勝利就是如此容易。


    然而這樣的勝利距離天雄軍卻是太遙遠,以致天雄軍的將領、軍吏心裏對勝利、對首級功已經沒有太多的奢望跟幻想。


    昨日午後為抵禦蕃兵、蕃騎從兩翼夾攻峽口,解忠原本想著將身邊百餘親兵派出去參戰,但這些龜孫子平日裏養得膘肥體壯、在普通將卒麵前耀武揚武,這個節骨眼上卻百般推托,說還沒有到他們出戰的時候,最終還是沒有出猴兒塢參戰,沒想到一夜過去,原以為會很慘烈的戰事就這樣結束了。


    解忠自己都覺得羞愧,好在他手下的營指揮使周全義,之前負責率部進駐東柵寨,昨日率領兩隊兵卒與徐心庵會合後從峽道裏殺出來,給他掙了一點顏麵。


    當然,更令解忠憂心忡忡的,還是昨日午後在峽口外短暫出現、隨後又從戰場悄然撤走的十數擲矛手。


    西山就在嵐州嵐穀縣的北麵,解忠從軍以來,有半數時間都駐紮在嵐穀縣境內,對烏敕部、莫突部等西山十三部蕃胡的熟悉程度,比徐懷他們數個月的情報搜集還要更深一層。


    西山蕃胡有多少好手,首領是誰,解忠基本都了解,甚至很多人他都打過照麵、有過接觸。


    長期以來,西山蕃胡從管涔山西翼走私茶鹽鐵器毛皮牲口,這其實也是駐紮嵐穀縣的禁軍額外撈油水的機會;而天雄軍想要刺探契丹在西京道的軍事情報,也多收買西山蕃胡。


    甚至早期西山蕃胡掀起對契丹的叛亂,河東經略使府不是沒有考慮到趁機控製西山地區,也暗中多次與西山蕃胡的首領接觸,但最終沒敢撕毀與契丹新簽訂的和議。


    解忠知道西山蕃胡或許能湊出十數身手強橫的好手,但不可能全是他認不得的陌生麵孔。


    這些好手不可能來自蕭林石、蕭辛瀚所部。


    契丹北部陷落之後,殘部欲在其南京析津府(燕薊)另立新帝,其西京雲朔將卒惶惶難安。


    他們真要與西山蕃胡聯手打擊桐柏山卒,直接分兵進逼朔州城下即可,哪裏需要玩其他的花招?


    在黨項人與赤扈人之間,解忠當然是更傾向認為這些好手,來自漠北草原。


    這也是徐懷很早就做出的判斷,但叫解忠心裏困惑的,從昨日午後到這時,徐懷以及徐武磧等人都沒有再提出這茬,甚至在找他副簽、緊急送往岢嵐城的報捷函文裏,也完全沒有提及這點。


    一騎快馬從峽道馳來,趕到徐懷報信:“烏敕部遣人下了塬子,想要投降,但要求跟軍使您親自談條件!”


    “談他娘鬼撈子條件,真是死到臨頭還頭硬的蠢貨,”徐懷啐罵了一聲,才跟解忠、徐武磧說道,“走,我們再辛苦往烏敕砦走一趟吧!”


    …………


    …………


    眾人在百餘扈騎的簇擁上,又風塵仆仆的走狹仄峽道往烏敕砦方向馳去。


    不過眾人的心情與數日前從烏敕砦趕來猴兒塢卻完全不一樣了。


    數天前西山蕃胡兵多勢眾,又有戰馬之利,而此時的西山蕃胡主力已經被殲滅,剩下千餘蕃騎逃走,也可以說是驚弓之鳥,應該再無膽量在朔州兵馬之前呲牙咧嘴了。


    甚至烏敕部降或不降,眾人都不甚關心。


    烏敕部被圍困已經超過一個半月,其族人嚴重斷水也差不多有十一二天了,他們這時候即便還想據險地以守,強攻下來都不會太費力氣。甚至徐懷更心狠一些,再圍困十天半個月,叫烏敕部兩千多族人全部因斷水而死,也不是什麽問題。


    在途中,解忠還是湊到徐懷、徐武磧身邊,問出心裏的疑惑:“昨日那十數擲矛好手,顯然是赤扈人介入了,你們似乎並無意稟報上去?”


    “稟報上去有什麽用?”


    徐懷勒住韁繩徐徐而行,反問道,


    “廟堂之上袞袞諸公,倘若有點腦子,早就該意識到赤扈人的威脅,然而到這時候諸多王公大臣都渾渾噩噩,還做著收複雲朔的春秋美夢,我們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人物,能喚醒他們嗎?我們稟報上去再多的證據,能收獲的無非是喝斥,說不定還會被扣上蠱惑人心的罪名!我們需要犯這個賤?解軍使倘若不信,有機會可以私下將這事稟報給都統製、經略使知道,看他們什麽反應!”


    “……”解忠苦笑兩下,他現在作為都虞候,不要說曹師雄了,在劉世中麵前還是有機會露臉的,但他覺得徐懷說的這種情形還真有可能出現。


    他們很早也就養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習慣,卻沒有想到徐懷年紀輕輕,卻也有這樣的認知跟心態。


    徐懷看著遠空悠悠白雲,跟解忠說道:“我們其實有在努力的搜尋一些證據,去證實一些猜測,但這麽做已經不是奢望朝廷什麽幡然醒悟,更多是為我們能更清楚的知道接下來自己應該做什麽,能做什麽。”


    解忠沉默起來。


    從大同撤歸,朱沆無論是暫守朔州,還是負責節製陽口、寧武等城寨防禦,解忠都率部追隨。他也就不可避免會潛移默化的會受到朱沆他們的影響,對赤扈人的關注及警惕,自然也要比天雄軍的其他將領高得多。


    現在又有在他看來可謂相當確鑿的證據,表明赤扈人在幕後介入了西山蕃胡這兩三個月來的躁動不安,他怎麽可能還意識不到赤扈人的威脅?


    然而事實上他之前一些猜測跟擔憂,在天雄軍內部也是受到孤立甚至嘲笑,被認為是杞人憂天,畢竟契丹人這些年來,對河東、河北也沒有表現出特別強烈的拓張野心——他這次親自率領兵馬增援過來,其實還是想著找徐懷、徐武磧他們聊上一聊。


    “你們既然如此擔憂赤扈人的威脅,那這次清剿西山蕃胡,應該不單是為了戰功吧?”沉吟良久之後,解忠問道。


    “赤扈人倘若南下,其騎兵鋒芒,天下無能難擋,而朔州城儲糧有限,一旦為赤扈騎兵困在城中,難以久持——到時候這一區域真正能守上一守的,隻有這西山啊!”


    徐懷不會急著跟此時心思彷徨的解忠去說曹師雄、曹師利等人的忠心問題。


    這個很敏感,解忠受舊有思維的限製,也未必會信。


    不過,他們現在已經重創西山蕃胡,將莫突等部從西山驅逐出去,已不再是什麽難事。


    他們緊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將更多的物資儲備到西山之中,利用烏敕砦等現有的胡族塢砦進行更多的軍事部署。


    接下來他們的意圖是不可能瞞過明眼人的,所以他這時候也再無需對解忠進行隱瞞了。


    甚至接下來他們還希望解忠在西山南麵的廣武砦多做些準備,以及為他們從嵐穀縣境內輸運物資,提供一些便利。


    他們往後要繞開太原、岢嵐、寧武一線,從嵐穀縣翻越管涔山西麓的坡穀,進入府州、鄜州境內,走關中北部的險狹峽道輸運人手及物資,雖然道路要曲折許多,卻也是新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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