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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晚時分郭君判、潘成虎以及蘇老常、徐武坤等人相繼得信趕到。


    這時王番被郭伯奕喊去商議軍機大事,便由朱沆代他找郭君判、潘成虎他們談五百囚卒編入監軍使院之事;不管怎麽說,明麵上郭、潘二人都是五百囚卒的正副指揮使。


    相比之前的不情不願、迫不得已,郭君判、潘成虎得知王番秘使赤扈得歸便任要職、王稟也起複有望,這次能直接進監軍使院在王番、朱沆二人手下任事,當然是滿心歡喜。


    不曉得王番夜裏幾時能脫身迴來,見天黑下來,王稟便吩咐先開宴席。


    荀延年已經從他府裏調來八名美婢服侍朱沆父子以及王番、王萱父女差使,這時候都身穿綿裳在堂上伺候酒水。


    菜肴也由荀延年從府上調來廚子負責,除了諸多上等食材外,荀延年還送來一整套銀製餐具,大燭高燒,將寬敞的大廳照得明亮如晝,盛滿美味佳肴的銀質餐盤杯盞,折射出迷人通透的光澤。


    荀延年原本還想從教坊找來幾名樂伎、琴師過來助興,好在朱沆知道王稟的脾氣,攔著沒讓,但既然如此,夜宴也要比徐懷他們之前想要預備的豐盛得不是一點半點。


    不管朱沆也好,荀延年也好,他們身為士臣,骨子對徒有武勇的粗莽武臣還者是心存輕視之意的。


    郭君判、潘成虎又畢竟是山寨出身,又不像鄭屠這陣子非常用心的學習各種話術,他們說話再小心翼翼,也難免顯得低俗、粗鄙。


    因此,朱沆、荀延年也就在夜宴之初對郭君判、潘成虎他們親切的說幾句拉攏的話,之後主要還是圍著王稟議論當朝士臣之間的文人雅事、議論詩詞歌賦。


    哪怕是縱論天下大勢格局,郭君判、潘成虎他們也還是插不上什麽嘴。


    他們受招安被安置到嵐州來,半年時間來甚至都沒有人跟他們詳細講解朔州、應州、大同等地的具體方位、周遭地形,就算是紙上談兵,他們都不知道如何談起。


    蘇老常卻是擅長這些,但他需要藏拙,主要還是與徐武坤坐徐懷身邊,低聲談論鑄鋒堂後續在嵐州的安排調整。


    蘇老常、徐武坤雖然對徐懷此時派周景去將徐武磧召迴很意外,但同時他們希望如此。


    徐武磧這些年的隱忍,犧牲已經夠多,即便蘇老常也想著為當年的舊事找蔡鋌這狗賊複仇,卻不希望徐武磧孤身去冒這個險。


    更何況徐武磧的長子徐憚,雖然才十三歲,但之前在徐氏族學獲鹿堂學伏蟒刀、伏蟒槍,就已經表現出驚人的天賦,理應給他更好的成長環境。


    朱芝、朱桐兄弟二人與荀庭衡卻都喜歡舞刀弄槍,郭君判、潘成虎湊不到朱沆、荀延年身邊去,便小翼討好這三個世家子弟。


    徐懷那邊愛理不理,現在有兩個地位看上去更高、名聲更強的“大寇”小翼討好,朱芝、朱桐、荀庭衡自然受用。


    酒過三巡,朱芝心裏想到盧雄、鄭屠午後誇讚徐懷武勇的那些話,看到王萱坐柳瓊兒身邊卻動不動就傾過身子找徐懷說話,心裏更是不爽。


    借著微醺醉意,一手持杯、一手執壺,走到徐懷這邊坐下,說道:“徐懷,盧雄、鄭屠都說你武勇過人,放在桐柏山都稱得上第一人,郭、潘二位軍使都比你不如——今日是見你大半天都刀不離身,想必刀術超群,我敬你這杯酒,給我們來露一手,也叫我們見識一下你這個桐柏山第一人的無雙刀術,放之天下能有多少斤兩?”


    危機如巨石壓在他的心頭,徐懷心裏煩躁,側過身子,對朱芝這樣的二世祖,他連理都不想理。


    荀庭衡想起徐懷之前對他父子二人的無禮,這會兒見朱芝下不了台,也醉醺醺的湊過來,假意說道:“我也會過幾年拳腳功夫,你便來指點指點我!”隔著桌案,自以為天生神力,伸手就要將徐懷從桌案後拽出來。


    見王稟眉頭皺起,荀延年忙喝斥其子:“庭衡,不得對徐都將無禮……”


    荀延年話音未落,徐懷已放下酒杯,盯住荀庭衡:“手下有幾個狗屁不是的家將喂招,真就天高地厚得不知道天下英雄何物了?你要我指點你,那我就先看你有沒有這個資格!”


    對這種角色,徐懷犯不著用足全力,也沒有真想重傷荀庭衡,說過話下一刻如惡虎蹲起,看似鬆垮的兩肩微微晃蕩起來,沒有用真正的鑽拳,而是用相對寬厚的掌鋒以雷霆萬鈞之勢,往荀庭衡胸口崩劈而去。


    荀庭衡還以為徐懷再混賬,脾氣再暴烈,也不可能在王稟、朱沆及他父親麵前說出手就出手。


    看著徐懷一掌劈來,他錯愕之時都沒有來得及起拳封格,便覺得右胸像是被巨錘狠狠撞上一般,身子不由自主的橫飛起來。


    其他人則見荀庭衡將身後擺滿美酒佳肴的長案帶起,一起撞到身後的庭柱上,聽著“哢嚓”一聲,長案斷作兩截,美酒佳肴也是嘩啦啦往後激飛出去,砸在後麵的牆壁上。


    荀庭衡直接被一掌打得閉過氣去,背靠著廳柱而坐,張口無聲的喘著氣,卻覺得氣死活喘不出來,懷疑自己下一刻就要死去。


    徐懷按住佩刀,盯住厲色朱芝問道:“我出刀必傷人,既然你想見識一下桐柏山的殺人刀術,斷不會不滿足你,省得你這等廢物到戰場上嚇得屁滾尿流,丟你爹娘的人!”


    “你敢……”朱芝尖叫,卻見一道孤形刀光仿佛滿月一般在眼前閃亮,他甚至連閃退的念頭都沒有興起,直覺腹心發涼,伸手抹去見一手血,一屁股坐上嚎叫,“我被殺死了,我被殺死了!”


    沒有幾人看清徐懷出刀,見朱芝幾層衣衫破開,又滿手是血,一時間都嚇得臉色發白,不知道徐懷為何突起殺機。


    過了好一會兒還見朱芝坐堂上慘叫,才知道徐懷這一刀極精準的僅僅劃破他一層肚皮而已。


    不說朱沆,荀延年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朱芝、荀庭衡是無禮挑事,但打狗還要看主人。


    何況他都出聲訓斥了,徐懷還出手傷人,他怎麽不氣?


    當然,朱芝也是被一刀劃傷,嚇得屁滾尿流,荀延年當下也是強按住心頭的怒火,朝朱沆看去,他就想看朱沆受不受這氣。


    朱沆當然也氣,還氣得直哆嗦。


    他身為前侍中朱坦之子,又尚宗室郡王之女為夫,養優處尊這些年,即便仕途不怎麽順利,那主要也是當世對宗室約束極嚴,卻也沒有哪個莽夫敢在他麵前如此無禮。


    徐懷卻不理會朱沆、荀延年二人,徑直朝王稟抱拳說道:


    “這幾個東西在這夜宴誇誇其談上說了半天,甚是呱噪,王稟相公,你便將他們交由我好好調教他們什麽才是戰場上的殺敵之術,省得日後叫別人恥笑監軍使院盡是沒用的廢物——他們要是不願,監軍使院也不要留這種廢物丟人現眼!”


    雖說王番才是正而八經的監軍使,但王稟一定說要將人趕出監軍使院,誰敢說王番會給他老子頂著幹?


    問題是,朱沆、荀延年都不信王稟會任徐懷這莽貨如此胡作非為,他們都朝王稟看去,等他將這混帳莽貨驅趕出去,監軍使院也絕不能容下這樣的莽貨丟人現眼。


    “你們是不是真以為這次北伐勝券在握,現在就可以歌舞升平了?”


    王稟也是想著今日能見到王番,已是天大的僥幸,這才憋到現在沒有發作,這時候見徐懷先出手收拾兩個不知長進的家夥,他便身前長案推開,盯住朱沆、荀延年,毫不客氣的厲色說道,


    “朱侍中英年早逝,我想我還是有資格教訓你們兩個的。現在是什麽節骨眼上,你們能在夜宴之上花這番心思,有心思將子弟塞進監軍使院謀伐燕之功,你們有沒有想過花心思去琢磨一下伐燕方略有無錯漏的地方,有沒有契丹人是不是真就不堪一擊了,又有沒有想過即便能順利奪下雲朔等地,如何防範北麵赤扈人的威脅?形勢如此,伐燕一戰必然要打,也恰恰形勢如此,伐燕一戰容不得半點錯漏,你們有想過沒有?特別是你朱沆,你要在監軍使院任吏,監軍使院執掌全軍刑賞,倘若監軍使院都這般作派,又如何去約束所有禁廂軍將卒的軍紀?你們要是覺得我的話不中聽,都可以從這院子裏出去!”


    “朱沆知錯,這便令朱芝、朱桐聽徐都將調教。”朱沆被王稟訓得臉青一陣紅一陣,卻不敢反駁,低頭認錯道。


    “爹!”朱芝這時候才迴過神,不服氣的尖叫道。


    “閉嘴,有本事你兄弟二人打得過徐都將,不然有啥氣都給我先受著。”朱沆也窩著一肚子氣,這時候隻能撒在兩個沒出息的兒子頭上,叫他閉嘴。


    荀延年見朱沆如此,更何況王稟起複在即,很可能會入閣拜相,再次與蔡鋌、王戚庸等人分庭抗禮,他當然更不敢忤逆王稟,隻能硬著頭皮轉身朝這會兒才爬起來的荀庭衡斥道:“從今日起,叫徐都將好好收拾你這紈絝性子!”


    “郭軍使、潘軍使,你們現在帶這兩個沒用的廢物,跟我到外麵的院子來——對,那個朱桐也別落下,我先檢查一下他們的基本功紮不紮實!”徐懷虞指氣使的站起來,朝郭君判、潘成虎吩咐了一聲,便先走了出去。


    郭君判、潘成虎原本還想著從此之後跟朱沆、荀延年沆瀣一氣,可以給徐懷臉色看呢,哪裏想到好好夜宴被徐懷折騰成這樣子,朱沆、荀延年還不敢發作?


    他們這時候哪裏還敢拿捏指揮使、副指揮使的架子,忙麻溜的站起來,對朱芝、朱桐、荀庭衡三人頻使眼色,叫他們乖乖到外麵院子裏去,省得再搞得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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