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既分高下 也決生死


    未謀勝,先謀敗!


    方臘之所以在沂州打造防禦軍寨,為的就是確保後路穩妥。


    如今,軍寨已經成型,而方臘征集的大軍已經逐漸抵達,此時,正是北上之時!


    籌謀多日,萬事俱備。


    大宋宣和三年六月初五,方臘誓師出證。


    韓世忠為先鋒,統領三千兵馬先行一步,石寶為前軍大將,統領兵馬一萬,呂將為中軍大將,統領一萬五千中軍,方臘坐鎮中軍,武鬆、魯智深等一眾梁山軍將編入三千親衛,與曆天潤一道護其周全,林衝為後軍大將,統領九千兵馬,除此之外,還有方傑的五千騎軍在前探路,隨時照應。


    “噠噠噠!”


    一隊隊明盔亮甲的騎軍自堡寨內魚貫而出,在隊伍前頭開道的是一麵麵血紅色的旗幟,這些烈烈飛舞的旗幟匯聚成一道鋼鐵洪流,仿佛要摧毀一切當麵之敵。


    方傑統領的騎軍俱是輕騎,每人配有雙馬。


    為保證騎軍的速度,這五千人馬未配備輔兵、青壯,隻在輜重營配有各色馱馬三千有餘。


    與行進緩慢的步卒相比,騎軍來去如風,而且疾馳起來頗有風卷殘雲之勢。


    但凡好男兒,誰不想封狼居胥、青史留名?


    人嘶馬鳴聲充斥在官道上,沿途間的鄉堡士紳見罷俱是臉色大變。


    自從折可存將西軍精騎葬送殆盡之後,如今就連朝廷都拿不出這樣規模的騎軍出來了。


    攻守之勢易也!


    “京東路危矣!”


    “朝廷危矣!”


    現如今,出現在麵前的這支騎軍多是西軍出身,他們有著豐富的廝殺經驗,更有著官軍沒有的銳氣。


    一次次戰陣廝殺,更是將其磨礪成一把無堅不摧的尖刀。


    金人也好、遼人也罷,在騎軍眼中都沒什麽不同,隻要一刀砍下去,同樣可以殺死他們!


    就是在這樣的心態下,太平軍精騎所過之處,銳不可當。


    鄉寨、縣城,全都改旗易幟,聞風而降。


    一條條捷報如流水一般匯集到方臘身邊,隻讓人大為振奮。


    “王上,趙宋大勢已去,何不趁勢攻入汴京?奪了皇帝的鳥位?”


    魯智深對朝廷深惡痛絕,恨不得現在就殺入京城,讓方臘坐天下。


    對此,方臘有自己的看法,“莫急,時機未到,趙佶貪生怕死,早已調動重兵護住京戍要地,此時若是進軍汴京,隻會讓金人漁翁得利!”


    武鬆也有些恨鐵不成鋼,“朝廷盡是一幫酒囊飯袋,竟然允許金人入關,何其愚蠢也!正所謂天所賜,不可辭,王上,此番隻要擊敗金人,我太平軍必將獲得北地民心,假以時日,便是再取汴京,也該順利很多!”


    方臘深以為然,“不錯,朝廷自廢武功,引狼入室,已然動搖了根基,此時,正是我太平軍展露實力之時。”


    魯智深又說到:“王上,讓咱們與金人廝殺一場吧!這些金狗狂妄自大,根本沒將咱們放在眼裏,是時候給他們一些教訓了!”


    方臘環顧左右,正色道:“諸位,咱們揮師北上,為的就是要將犯境的金人盡數留下!不過,在此期間,若是朝廷官軍膽敢據城頑抗,不可姑息,定斬不饒!”


    一眾軍將麵麵相覷,隻聽得方臘又道:“都說金人之悍勇,舉世罕見,可咱們太平軍也非等閑之輩,諸位,可曾怕了金人?”


    “不曾!”


    “王上說笑了!”


    “某再問你們一次,可曾怕了金人?”


    這一次,眾人大聲答應:“不怕!”


    方臘把手一揮,正色道:“那便繼續北上,與金人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王上放心,我等必斬金人!”


    “好,出征!”


    “隆隆”的戰鼓聲催人奮進,數萬大軍轟然起行。


    在漫山遍野間,森然的金戈鐵馬之氣驅走了夏日的暑氣。


    方傑策馬先行,兵刃、甲胄全都自行攜帶,與尋常軍卒一般無二。


    軍將奮勇爭先,身先士卒,麾下將士自然銳氣十足,勇不可擋!


    大宋宣和三年六月初六。


    小雨嘩啦啦下個不停,從釣台寨往外看去,連綿不絕的金人營寨清晰無比。


    寨牆上,盧俊義左右兩側早已經沾滿了軍卒、鄉勇。


    連番廝殺,太平軍擊退了克休的數次進攻,後者損兵折將之下,竟引得銀術可親自來攻!


    這可是近萬金人!


    太平軍也就罷了,他們南征北戰,經曆過無數次戰事,麵對金人的威懾尚能保持鎮定,可新近投靠的各路豪傑、青壯就有些緊張了,他們守在各自的戰位上,緊緊握著武器,不敢有絲毫放鬆。


    偶有風吹草動,鄉勇麵緊張的咽下酸澀的唾液。


    寨牆上,一麵麵木板隔開雨霧,生起了火頭。


    滾燙的金汁在鍋內上下翻滾,發出令人作嘔的味道。


    寨牆下,一名名軍校正在催促民夫運送滾木礌石。


    若非下雨,霹靂火箭一定可以給金人帶來沉重的打擊,可是,此時的射手們卻隻能看著擲矛手摩拳擦掌,時刻準備大顯身手。


    除了這些軍卒之外,寨牆上的軍將士卒全都不發一言,他們看著正在列陣的金人繃緊了心弦。


    昨夜金人營寨躁亂四起,火光通明,人聲鼎沸,似是發生炸營一事。


    然而,盧俊義不為所動,嚴令各部人馬盡收軍寨,不可出城。


    銀術可見宋人不肯上當,便讓麾下吹起進攻的號角。


    “嗚嗚嗚!”


    蒼涼的號角震耳欲聾,一隊隊金人鐵騎卷起漫天雨霧,在軍寨弓弩的射程範圍外來迴奔馳。


    馬上的金人肆意猖狂,對著軍寨極盡挑釁、嘲諷之能。


    緊接著,又是幾聲囉響,隻見金人騎士忽然撤向兩邊,人喊馬嘶之聲逐漸遠去,卻見視野中出現數千名衣衫襤褸的鄉民。


    這些被金人劫掠來的生口麵露絕望,推著數十輛粗製濫造的木車。


    木車之後,還有數百名青壯扛著長長的梯子。


    這些梯子簡陋的很,既非雲梯,也無底座、垛鉤。


    在這些草草趕製的器械之後,烏怏怏的人群神情麻木,他們手中拿著尖頭木棍,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就這麽踏著雨水,赤足前行。


    有的生口腳足出血,在地上留下一條條赤紅色的血跡,然而,在漫天的雨水下,很快便浸入泥土,消失不見了。


    金人騎卒策馬疾馳,用刀箭威脅著生口加速前行。


    “啪啪!”


    精致的馬鞭抽得震天響,毫無人性地抽打著生口們。


    沒有人反抗、沒有人躲閃,敢於反抗躲閃的鄉民早已經死了,如今剩下的鄉民早已經心灰若死,他們邁著僵硬的步伐,一點一點往前挪動宛若行屍走肉。


    這等絕望的場景,足以讓人頭皮發麻。


    釣台寨上,有不少青壯都是附近的鄉民百姓,眼下,看著同鄉遭此大劫,不少人狠得牙根隱隱作響。


    自從大宋開國以來,似這等驅人蟻附攻城的景象已經許久未見了。


    便是與西夏廝殺,與遼人搏命,也不過是將對將、兵對兵,縱使征伐青壯也多用於轉運軍械糧秣,罕有人使出這等毫無人性的攻城手段。


    都說金人兇狠,今日一見,果然名副其實!


    盧俊義看的清楚,金人根本沒把數千宋人的性命放在眼裏,他們隻想著攻城破寨,大開殺戒!


    “嗚嗚嗚!”


    號角聲再度響起。


    這一次,更多的金人騎軍策馬而出。


    此番奔出的騎軍不同與前方的輕騎,而是人批重甲、馬覆馬鎧的重裝甲騎。


    千餘甲騎簇擁著一麵高大的黑色大纛,大纛之下,正是銀術可!


    銀術可策馬奔上一麵土丘,目露精光,他沒想到,隻是短短數日的時間,便讓這一股太平軍收斂了如此多的人馬,這要是任其發展下去,甚至可能影響到大軍的後續開撥!


    正因為如此,聽聞克休初戰不利的消息之後,銀術可果斷迴師釣台寨,一心想要拔出這顆釘子!


    這可是鏖戰遼人鐵騎尚且不落下風的金人精銳,他們鋪在釣台寨外,殺氣四溢,隻將寨內的青壯駭得臉色大變,相顧駭然。


    寨內頭目低聲問道:“咱們能擋得住嗎?”


    一名太平軍將深吸一口氣,“別看金人數倍於我,可他們缺乏器具,想要破寨絕非易事,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城內軍心不穩,若非盧將軍帶著咱們先勝一陣,隻怕今日見到如此陣仗,不少人早就想要改旗易幟了!”


    燕青眯縫著眼,正色道:“沒錯,咱們太平軍隻有數百人,僅憑咱們很難守住軍寨,想要擋住金人,非得上下一心,全力四戰不可!”


    話音剛落,燕青便將目光投向外頭呈犄角的甲字號軍堡。


    率軍領放甲字堡的小將名曰楊再興,此時,楊字認旗正在迎風招展。


    雨霧之下,隱隱能看到幾十個披甲軍士嚴陣以待。


    燕青來到盧俊義身邊,低聲說到:“將主,若是楊再興擋得住金人,咱們還有的戰,若是楊再興不堪一擊,咱們這軍寨必然人心浮動!”


    盧俊義目露精光,“某相信楊再興,這是一員天生的廝殺將,有他在,絕對讓金人討不到好處!”


    與此同時,剛剛投效不久的楊再興身披重甲,按著腰間佩刀,在他麵前,數千鄉民緩緩而至。


    最前頭,數十輛木車越來越近,等到最後,甚至能夠看到百姓清晰可見的臉龐。


    這時,楊再興身邊的數十名甲兵咬緊牙關,隻等著他發號施令。


    難道今日真要為那吳王方臘死守軍堡?


    若不是金人喪盡天良、毫無人性,便是改旗易幟也未嚐不可!


    不過,能夠被楊再興選作身邊的軍卒,俱對他心服口服。


    無論是戰還是降,隻要是楊再興做出的決斷,軍卒們絕無二話。


    楊再興依舊沒有開口,他挺直的脊梁在雨霧中顯得挺拔不已。


    金人,又有何懼哉?


    風雨之中,銀術可的目光也落在甲字堡上,“這軍堡若是不降,那便屠了!漢人骨頭軟,說不得要殺個幾千人震震他們!”


    甲子堡後的乙字堡上,太平軍將同樣神情緊張。


    逐漸逼近的生口給人帶來巨大的壓力。


    壓陣的金人騎卒倒是停在了弓弩之外,可是,麻木的鄉民卻依舊在往前挪動。


    放箭?


    軍將環顧左右,卻見新募的鄉勇們手足顫動,實在是被嚇壞了。


    縱然太平軍將久經戰陣,此時也有些猶豫。


    一旦廝殺的號令發出,這數千人隻怕瞬間便要撲倒一片。


    這些時日,太平軍四處聚集流民,征發糧秣,多多少少與四周的鄉堡混了個臉熟。


    眼下,甚至能在麻木的鄉民之中看到幾個相熟之人。


    該死!


    該死的金人!


    軍將咬緊牙關,就要下令放箭。


    這時,甲字堡的楊再興已然率先發令了,“別愣著了,短矛呢?投!”


    一聲令下,數十名軍卒當即擲出短矛。


    一時之間,破空聲、慘唿聲接連響起。


    一片片血花在雨水的衝刷下匯聚成紅色的小溪,汩汩流淌著。


    數千名漢人驅口沒有甲胄,甚至連厚實的衣物都沒有。


    在一枚枚短矛的刺殺下,前進的人群頓時死傷一片。


    絕望的人群躁動起來,有不少人連連後退,甚至有人逃入了木車底下,試圖避開短矛。


    這時,避雨棚中的床弩手射出一根根床弩,頓時木車碎裂,血肉橫飛。


    漢人驅口的陣形太密了,一枚床弩甚至能夠帶走六七人的性命。


    楊再興身邊的軍卒雖然麵露不忍之色,卻還是咬牙擲矛。


    接連不斷的慘唿聲駭得鄉民大驚失色,然而,後頭也傳來驚唿聲,卻是壓陣的金人騎軍痛下殺手,威懾漢民。


    雖然語言不通,但金人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後退者,死!


    這時,一名鄔堡頭目招唿起來:“諸位,金人強悍,前頭倒是兵少,咱們想要死中求活,還是往前衝吧,木車在前,梯子在後,隻要攻下軍寨,說不定金人會將咱們收為輔兵,真要是滯留不進,隻怕金人會把咱們全部殺掉!”


    事已至此,還能如何?


    鄉民們當即依言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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