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頭痛欲裂,他什麽都想不清楚,什麽都看不清楚。他狼狽不堪,隻能用袖口用力地抹臉,再用力地咳嗽。


    他想於從哥的手中掙脫出來,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無力。他所有的力量和血性似乎都被帶走了,以至於最後,他隻能迴身抱住了對方。


    他想不明白啊,小從為什麽要迴來,為什麽要再見麵,為什麽不可以聽話地往前走,為什麽要喜歡他,還真是喜歡了那麽久。


    阿大有很多很多的問題想要迴應,可最終出口的隻有最為蒼白的一句。


    他說我對不住你,唉,我對不住你。


    第115章 119


    從哥也抱緊了阿大,他忽然想起自己遍體鱗傷地從營地逃迴來的那一刻。那一天他也是這樣一下子栽進阿大的懷裏,然後他便感覺到了安全。


    阿大的手臂很有力,緊緻得像要把他的骨頭碾碎混進血肉裏。他說你真的是,唉……你真的是……


    從哥說我過得不好,我每一天都過得不好。我想不明白你幹什麽就不要我了,我就是下不了蛋,你也不能就這樣把我丟掉。


    阿大的眼淚流進從哥的後頸和衣領,溫溫熱熱,幾乎把皮膚燙傷。他說不丟了,以後我都不丟了。你怎麽是這個樣子,你真是要我的命啊。


    其實從哥為這一趟做了無數次的假設,他假設阿大真的娶了親,那他來了就是把好不容易蒙上一層痂疤的傷口揭開。


    他也假設阿大不僅是娶了親,還生了娃娃,那他在苦山的每一天都無異於在傷口上撒鹽,疼痛會讓他輾轉難眠。


    可後來他想明白了,如果要痛,那就痛得更慘烈一點。痛久了就麻木了,痛到傷口潰爛化膿,他就可以把這塊肉徹底地挖掉了。


    何況,萬一阿大真的沒有娶親呢。


    萬一,他和自己一樣呢。


    這一份僥倖從離開的那一天就種下,他從不去澆水也不去耕種,可它卻始終不死。


    來到醫院的一天它更是掙紮著要戳破土壤,張牙舞爪的蠑螈也似是燃燒起來,讓他沒法用更燙的雷射去澆滅它的火焰。


    他這輩子還可能遇到阿大這樣的人嗎?不可能了。在竹柳是沒有這種人的,而他或許也再不需要去打一場仗,再在生死邊緣徘徊幾年。


    所以他忘不了這一段。


    阿大給他的烙印會存在很久,久到他可以因一時的氣憤離開,卻終會動搖,化作如苦山一般的綿延的不舍。


    在他最青春的日子裏他失去了和其他年輕人一樣安生待在竹柳的機會,那他又何必扭轉自己的生活,逼著自己忘掉無法複製的一段,學著像那些從未來過苦山的人一般生活。


    (此處刪節,詳情請見文案)


    從哥趴在阿大的身上,他的手臂始終不想放開。阿大一下又一下捋著從哥的後背,透過二樓的窗戶看出去。


    午後的陽光安靜地照著苦山,綠樹隨著微風晃蕩,晃出一片陰影,再晃下幾片落葉。


    阿大輕輕地嘆息,最終揉著從哥的頭髮,說,迴來了就不要走了,我好好對你,往後我一定好好對你。


    從哥說走不了了,自從被你抓來當成俘虜,我就沒有了反抗的力量,是走是留,向來都是你說了算。


    第116章 120


    阿大把脖子上的獸牙項鍊解下來交給從哥,他說你不打獵,彎刀就不能給你了。但阿媽打的尋狼犬做的獸牙可以給,你戴上它,以後就有尋狼犬的嗅覺和敏銳。


    其實即便不用這個掛墜,阿大也覺得從哥一直都是敏銳的。


    無論是當初自己對他嚴刑拷打時的負隅頑抗,還是對後來招安的審時度勢,他似乎總比阿大更知道什麽時候該進攻,什麽時候又該防守。


    他唯一不過腦的行為隻有一次,就是他衝動又錯誤地沖迴來找自己——這一點的利弊斟酌他沒有做好,以至於他為了一個人,不顧後半生的禍福。


    在還沒有正式開課的日子裏,從哥就住在阿大的家中不走。


    他去了幾次宿舍,把該打點的打點,該收拾的收拾。他的想法和阿言不一樣,阿言可以放縱自己隻待在烏鴉家,他卻不敢這麽直接坦蕩。


    他聽到有人說他和阿大勾搭上的謠言,外麵的人總多口舌,在沒開學又閑來無事的日子裏,他們很喜歡為茶餘飯後找點話題,自然而然也熱衷對阿大和從哥的關係議論紛紛。


    從哥說你看,他們不會知道什麽叫契兄弟,即便知道了,也不接受。


    阿大不明白,他說為什麽要讓他們接受。隻要這裏的山和水接受你,隻要我們苦山的人接受你,那些外來的人要說什麽,都無所謂。


    從哥一開始不接受阿大的說法,他執意要住在宿舍。他認為隔三差五去阿大那裏一次就可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自從一個雨夜裏,阿大不由分說地過來,硬是拍開他宿舍的門在裏麵雲雨了一次後,從哥也隻好順應了這種設定。畢竟阿大就是不願意走,非得等到天亮大家都起床了,才打開房門出去。


    那誰都看到他於從哥的房間裏出來了,誰都知道他過了夜。


    他說外麵的人太好看,伸手夾你就不好了。我先把這盤菜占著,他們就不好動筷子了。


    阿大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但或許也正是這種不講道理的缺點,讓他的不完美更令從哥著迷。


    至少在從哥的家鄉,他沒見過那麽固執又那麽厚臉皮的存在。隻要阿大認定的事,不管從哥怎麽踢打咒罵,他都會一意孤行到底。


    從哥說你這麽做,就不比外麵的人。


    阿大說,你要覺著外麵的人好,那你怎麽不在外麵找。


    從哥說我找了,你又能知道?我找了可多了,這三年我寂寞得很,找些人緩解一下對你的思念有什麽奇怪。


    本以為阿大會著急起來,豈料阿大隻是定定地看著從哥,然後抱住他,沉默著把他摟緊。


    阿大是克製的,他的自我克製和頑固的脾性一樣,像一堵密不透風的牆,以至於從哥從來不敢問阿大這三年又有沒有找別人。


    他的性子到底和阿言不同,所以很多時候他隻能憑自己的猜想和預測,而得不到阿大那如烏鴉一樣正麵又直接的迴答。


    第117章 121


    從哥的資料從竹柳轉到臨省,再從臨省統一分配,最終下放到了苦山。


    接到檔案寄送的那一天從哥沒有去,是屁精把消息告訴他的。


    從哥想起自己臨行前和父母爭執的夜晚,一切好像還是在昨天。


    父母就是不理解,明明都說了要報考國安,為什麽不老老實實把紋身洗了,再老老實實地去應付考試。


    從哥說洗不掉了,醫生說洗不掉。


    父親說怎麽洗不掉,我也認識幾個燒傷整形的,我問過,你根本就是能除卻不願意除!你說說你到底為什麽不願意,那到底是怎麽弄上去的!


    從哥說不知道,一覺醒來它就在上麵了。可能被苦山的猴子抓了去,用了他們特有的顏料吧。


    母親大怒——“胡說八道!”


    可從哥胡說了嗎?好像沒有。他不是一個擅長說謊的人,所以每一個字都有理可依。隻是人們隻相信他們承認的,而關於他們不承認的,寧可全權歸之於荒謬的扯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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