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玉聽到這句,不禁笑了笑。


    蔡正卿這話罵的,沒有點文化的人還真聽不懂。好一個四百多位,這不就是在言他吳泰清算個什麽東西,人家那是皇帝的夜壺,豈是他可以指指點點的。


    自古以來的教育工作者不少,多他一個吳泰清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實在不該拿這點說事。


    禮堂台下,眾人聽聞蔡正卿最後一句後,臉色皆是茫然,不懂其最後一句在說什麽,什麽四百多位?


    江秋月亦是不解,小聲問道:“蔡先生是什麽意思。”


    許玉輕咳一聲,“從古至今,這片土地上,一共出現了四百九十四個皇帝,但是有七十三個是從未在位的,所以蔡先生隻是說了四百多位,並未說將近五百位。”


    台下易白溪嗬嗬一笑,“蔡先生這句可謂是誅心了。”


    台上吳泰清臉色鐵輕,在他看來,這是毫不避諱的將他的身份貶低到了極致,一揮衣袖,憤憤離去。


    這禮堂,他是一分鍾都不想多待。


    台下的人隻見到蔡正卿不過是一句話就將吳泰清說的啞口無言,令後者無地自容,更是倉皇而逃。


    這場辯論的一番試探,不出意外的是故宮博物院那邊勝了。


    雖然他們在台下不明所以,但是看的痛快啊,猶如不戰而屈人之兵,令敵方丟盔棄甲。


    待這一幕過去了好一會後,台下有人漸漸向身邊的人請教詢問蔡先生那句究竟是什麽意思,待得到解釋後,紛紛豎起大拇指。


    高,實在是高啊。


    易白溪帶著笑意上台,“諸位若還有其他意見也可以繼續上台,蔡先生都會與之討論一二的。”


    易白溪乘勝追擊,他們這邊既然有蔡先生坐陣,那他大可放心。


    待易白溪說完這句話後十分鍾之內,竟然沒人再敢上台出聲,畢竟有吳泰清的前車之鑒,本意持反對意見的,想上台前不免都得先好好醞釀一下措辭。


    和北平最高學府的蔡先生辯論,必須得做好十足的準備,就算是敗了,也要先為自己找好退路。


    台下眾人四處張望間,忽然有一人起身。


    這在本是寂靜的禮堂中,不出意外的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易白溪和蔡正迴頭望去,不禁同時一皺眉,喃喃道:“這位也是持反對意見的?”


    許玉和江秋月同時看向那人,一撮濃鬱的胡子最為引人注意,眉毛呈現倒八模樣,有一股自帶的威嚴。


    若再細細瞧之,其左手手指上,還留著半截尚未抽完的大煙。


    方新覺同樣的陷入疑惑之中,“這位居然也會反對古物南遷,不應該啊。”


    許玉則多看了眼蔡正卿和易白溪的疑惑神色,問道:“怎麽瞧著你們的意思,這人沒有理由反對?”


    方新覺點點頭,“確實如此,這位周學林周先生,平日素來與蔡先生交好,寫過不少有名的文章,是個極有文化之人,他會站出來反對是我沒想到的。”


    蔡正卿瞧向周學林,邀請道:“周先生若是有什麽想法,可以上台一說。”


    豈料周學林擺擺手,“上台就不必了,我並非是來反對古物南遷一事的,說實在的,古物南遷與我沒有關係,我是見這裏有諸多高官在此,不免想發一頓牢騷,想賦詩一首。”


    “哦。”蔡正卿邀請道:“莫非我等今日又能聽到傳世佳作了,周先生您請。”


    周學林點點頭,從腰間掏出火柴,抽出一根,狠狠的一撮過後再次點燃了香煙,雙眼微眯,唿出一口煙氣,作詩道:


    闊人已騎文化去,此地空餘文化人。


    文化一去不複返,古城千載冷清清。


    作詩完畢,禮堂內眾人麵麵相覷,不知此詩是何意思。不過聽起來倒是有些耳熟,似乎是仿的另外一首古詩。


    蔡正卿聽聞迴味了片刻,頻頻點頭,知曉這首詩並非是在刻意針對故宮古物南遷之後,伸手邀請道:“周先生不妨為大家細細講解一二,這首詩究竟是什麽意思。”


    周學林掐滅了煙頭,認真道:“故宮搬運古物,不能因其古而搬。誠然,故宮古物是寶貝,但更應看重的則是古物的傳承,非是價值。”


    蔡正卿隨之附和道:“確實如此,先前易院長也說了,曆史就存在於這些古物之中,與周先生不謀而合。”


    周學林擺擺手,“我從不講那些客套話,我今日要講的是,自從東瀛人放出話語要搶奪故宮古物之後,有多少高官讓其家眷先行南下,變賣了多少家產。既然要逃,認為北平今後守不住,但為何偏偏不許學生離開北平,以一句學生乃是國家中堅份子為理堵住,實在令人可笑。我今日來,就是想問問坐在前列的政府高官,此舉是將學生置於何地?”


    此話一出,禮堂內眾人不敢出聲。


    蔡正卿望著身邊高官不悅臉色,擺手勸說道:“學林兄啊,今日本是談論古物南遷一事,其他事情我們容後再講。”


    “不必!”周學林擺擺手,“我今日話已至此,多說無益,給諸位添堵了我先賠個不是。”


    說罷,周學林大袖一會,大搖大擺的走出禮堂,令人瞠目結舌。


    江秋月喃喃道:“這種事都敢拿出台麵上講,真大丈夫也。”


    “誰說不是呢。”方新覺稱讚一聲,這位周先生,乃是當下少數敢於說真話的人之一,為此還受得了不少學生的喜愛。


    果不其然,就在周學林出了禮堂之後,有大批的學生尾隨其後,紛紛高唿著“周先生”之名,就連在禮堂內都是清晰可聞。


    許玉自顧自的尋思一聲,望向周學林離去的方向,喃喃道:“我怎麽總覺得,這位周先生還有話沒說完。那首詩的原詩,不是還有後兩句嗎?”


    方新覺聳聳肩,“估計明日就能見報了。這位先生的言語,那次不是驚天動地,這次已經是他口下留情了,不然言論隻會更加驚駭。”


    果不其然,就在今日之後,報社早報上刊登上了後兩句。


    專車隊隊門前站,晦氣重重大學生。


    日薄榆關何處抗,煙花場上沒人驚。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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