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幽寂的夜晚總能隱匿許多秘密,一聲狗吠將昏黃的月色攪得越發渾濁了,泰瑞莎握著小鐮刀撲騰著小短腿跟在塔納圖斯後,刀刃在冰涼的月色下閃過一抹冷銳的光,塔納圖斯對新鮮魂靈的味道非常敏銳,泰瑞莎找不著人問路又摸不著方向的時候就會跟著小黑狗跑。

    十次有九次會是對的,畢竟塔納圖斯是條好狗。

    泰瑞莎站在女孩的床前,目光從羊皮紙上的某個名字移向床上的女孩,她正努力地睜開眼睛,想要看清泰瑞莎的樣子,這是在她死前,唯一見到的人,可惜了,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早已失去焦距的眼睛什麽也看不清,隻影影綽綽能看見,一團黑色的影子。

    泰瑞莎拉了拉帽簷,“珍妮史密斯,1944年5月8日2點13分肺癆去世,”泰瑞莎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在這個空闊的房間裏格外突兀,甚至因為是夜晚而顯得陰森詭譎。

    死神對於人類死亡的態度都是淡漠的,泰瑞莎很平靜,古井無波的雙眼中沒有因為珍妮的死亡而掀起一絲絲的波動。

    隨著泰瑞莎宣告的最後一個字落下,床上的女孩漸漸無力閉上了眼睛,她已經生病很久了,曾經飽滿白淨的麵龐也被疾病折磨成了枯敗凋零的花,曾經燦爛明亮的金發早已黯然失色,變得脆弱宛如枯草。

    可她的靈魂,卻還是她最好看的時候。

    【第一次見收割靈魂收割出儀式感的,這小孩真是了不得。】

    【哈哈哈,前麵的是忘記了這是誰了嗎?她可是泰瑞莎啊。】

    【不得不說,泰瑞莎真的是太呆了,】

    泰瑞莎的頻道裏大多都是好奇來看熱鬧的死神,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泰瑞莎也勉勉強強算得上是個有‘名氣’的見習死神了,關注她的死神也不乏少數,各種原因的都有,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對於泰瑞莎的留級原因抱有探究熱情的死神。

    雖然人數來來迴迴有所波動,但最後穩定下來也是有個一百多人的,這也讓泰瑞莎避免了最後一名的尷尬。

    也會有嘲笑的聲音在,但是打從心底來說,這些過來人的死神們,都是衷心希望見習們能順利通過試煉的,包括泰瑞莎。

    鏡頭轉迴來,泰瑞莎抬眸注視著麵前的魂靈,她垂下眼簾,在拿出自己的鐮刀之前先拿出了一個筆記本,翻開,“你,有願望嗎?”

    這是一項特殊服務,從多久以前開始的泰瑞莎已經記不得了,泰瑞莎的試煉失敗過太多次了,別看她懵懵懂懂的模樣,其實每一次迴去後都會作檢討和反省,在十二年的等待裏完善自己作為死神的服務。

    替魂靈完成一個願望。最,想要完成的願望。泰瑞莎能做到的。

    正在泰瑞莎頻道的死神們集體傻眼,等等,那個小本本是個什麽鬼?

    【等等,她要做什麽?人死了就該下手了啊?】

    【一百個見習裏泰瑞莎果然是獨樹一幟,這時候就該下刀了啊,她這樣是在耽誤時間。】

    碧翠絲也沒看明白,這位素來溫柔的死神哪怕是在收割靈魂的時候臉上也是掛著溫柔的笑,哪怕手上的動作是幹淨又利落,她有些困惑地看著泰瑞莎,呆寶為什麽要耽擱時間呢?

    這個時候應該抓住機會多收割一些靈魂啊,見習在試煉中,除了死神名單上的任務,遇見了其他幽靈也是可以動手收割的,這會被算作額外積分,累計下來也會是相當亮眼的成績。

    珍妮眨了眨眼睛,她似乎也還沒迴過神來,“願望?”

    她看見了泰瑞莎的筆記本,上麵工工整整記錄了許多人的名字,名字後麵,根據珍妮的判斷,應該是他們的死亡時間,因為她看見了自己的名字,還有泰瑞莎正在寫的自己的死亡時間。再後麵就是他們的願望了,有些打了勾,有些沒有。

    “你是問我,還有什麽願望嗎?”珍妮看著泰瑞莎,她這時候才看清泰瑞莎的樣子,這是個比她還小上許多的孩子。

    泰瑞莎點頭。

    她一點頭承認,正在觀看的死神都炸了,那些彈幕一條一條劃過屏幕。

    【我的天哪,她在做什麽?完成死靈的願望?】

    【她居然點頭了?居然點頭了?泰瑞莎,你究竟還記不記得自己是一個死神啊?】

    【我們死神是不該和人類有太多接觸的,我們要的隻是靈魂而已,泰瑞莎這麽做,雖然沒有違反條例,但是,總覺得哪裏很奇怪啊。】

    【我才是服了,剛去翻了這位往期的視頻,她居然被人類豢養了!開什麽玩笑,人類豢養死神?!】

    泰瑞莎的行為幾乎得到了死神們一致的否認和批判,妹控碧翠絲不高興了,妹控之魂熊熊燃燒的她還沒來得及披甲上陣就看見了一條彈幕緩緩而過。

    【懂得偽裝,並不是什麽壞事。】

    這意味不明的一句話並沒有引起其他死神的注意,碧翠絲看見卻擰起秀氣的眉毛,生氣了,裝什麽了,泰瑞莎明明一直都是這樣的,

    泰瑞莎並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引起了爭議,她看著珍妮,小姑娘笑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有些遺憾的悵惘,“我的願望可多了!“她掰著手指數自己未了的心願,說了一籮筐後期期艾艾地看著泰瑞莎。

    泰瑞莎麵無表情地看著珍妮,沒有叫停,而是耐心地聽她說完,然後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個單詞,“一個,隻能,”而且,是她能實現的才行。泰瑞莎抿了抿唇。

    珍妮臉上的笑容慢慢落下,她剛才說的都是她的願望,可是她最想的還是……“我想,再見見爸爸媽媽,”

    自從她生病住進醫院後,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家人了,都快忘記他們的模樣了,珍妮吸了吸鼻子,“你能,帶我去嗎?”她小心翼翼地望著泰瑞莎。

    泰瑞莎低頭對上了塔納圖斯黑黝黝的眼睛,“汪!”塔納圖斯無辜地叫了一聲,泰瑞莎皺眉,珍妮看見了心一緊,連忙飄到泰瑞莎身旁磕磕巴巴說道,“真的,我就這麽一個願望,小妹妹,拜托了!”

    泰瑞莎耷拉下嘴角,仿佛在和自己生悶氣,“可是,呆寶不認路。“

    珍妮張大嘴巴,“啊?”

    “呆寶不認路!”泰瑞莎悶悶地重複了一遍。

    【哈哈哈哈哈哈這可真是個小傻子啊!】

    【難怪帶了地獄犬,原來是路癡嗎?】

    【閉嘴!不許笑!】碧翠絲很不爽,溫柔的死神為了妹妹也要暴躁起來了。

    烏雲遮住了月亮,泰瑞莎展開羊皮卷,上麵珍妮的名字已經消失了,泰瑞莎垂下眼簾,最終還是沒能在筆記本上,珍妮的心願後打上一個勾。

    她沒能完成她的願望,珍妮的最後一個願望是再見父母一麵,可是當泰瑞莎帶著珍妮來到她家時,這裏已經空蕩蕩沒有一個人了。房間裏充斥著灰塵的味道,還有股隱隱的潮濕感,泰瑞莎坐在樓梯上,靜靜地看著珍妮。

    她的父母,已經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裏。

    人死後是沒有眼淚的,所以想哭也沒有眼淚,哭泣的話,如果沒有眼淚是沒有意思的,所以珍妮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那些在她活著的時候,沒有力氣說的話,珍妮的最後一句話,是對泰瑞莎的道謝。

    泰瑞莎一揮鐮刀,宛如割小麥似的輕巧,珍妮的靈魂就消失了,豆丁仰頭看著月亮,隻是,月亮被遮住了,泰瑞莎蹲下身拍了拍塔納圖斯的小腦袋,“迴去了,要。”

    泰瑞莎是路癡,塔納圖斯……比泰瑞莎好那麽一點點,所以它帶著泰瑞莎……迴家了,也許。

    泰瑞莎翻窗進屋後沒有意識到不對勁,直到一不小心撞翻了一個木桶,落在地上一聲悶響,泰瑞莎跌坐在地上傻乎乎地眨巴眨巴眼睛,裝在兜帽裏的小黑狗也落了出來。

    巴基被這聲音驚醒,警惕地睜開了眼睛,迅速地拿起武器躲在了門後,像一隻靈巧危險的大貓,轉動著眼珠子觀察著外麵的動靜,根據他的猜測,可能是小偷。

    “塔塔,笨,”泰瑞莎倒是好意思,先去怪小黑狗笨了,塔納圖斯委屈地嗚咽一聲,兩隻小爪子刨著地板,不知道自己哪裏錯了。

    巴基眨了眨迷蒙的眼睛,奇怪,他怎麽聽見了小孩兒的聲音?巴基皺眉想了想,躡手躡腳將抽屜裏的手電筒拿了出來,然後打開一照。

    一張懵逼的小呆臉。

    巴基才是懵了,他的瞌睡全沒了,他眯起眼睛,目光從地上裝死的小黑狗移到了泰瑞莎的臉上,“泰瑞莎!”

    “泰瑞莎在,”泰瑞莎緩了三秒,然後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規規矩矩站著。

    “你晚上不睡覺做什麽?”難怪她白天總犯困,巴基捏了捏鼻梁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一看見是泰瑞莎,他那警惕心根本升不起來,巴基看了一眼打開的窗戶,她大晚上的爬窗史蒂夫他知道嗎?“史蒂夫知道嗎?”

    “史蒂夫?”泰瑞莎自動忽略了前半句,比起後半句,前半句已經離她太遙遠了,她歪頭想了一下,把巴基的史蒂夫和泰瑞莎的哥哥畫上等號,“哥哥,覺覺。”

    好的,史蒂夫不知情,這豆丁可真是長進了,那麽,“你來我家做什麽?”

    “塔塔,笨,錯了,迴去,”泰瑞莎指著小黑狗一本正經地推卸責任。

    裝死的塔納圖斯生無可戀,“汪嗚~”它隻是把味道弄混了嘛~主人別生氣,小黑狗討好似的用腦袋在泰瑞莎的手心裏蹭了蹭。

    巴基捂臉,他能說不管哪句他根本都沒聽懂嗎?

    “要迴去的,塔塔笨,呆寶不認路的,”泰瑞莎呐呐道。

    巴基一愣,現在聽懂了,“你不認路?”所以是走錯了?不過深更半夜地在外麵瞎溜達什麽?嫌布魯克林不夠亂嗎?

    泰瑞莎遲疑地點了點頭。

    巴基忍不住打了個嗬欠,雖然泰瑞莎不認路,可這豆丁大晚上在外麵亂晃什麽,不認路還膽子這麽大,想到這兒了,巴基皺眉,“你晚上跑去哪兒了?”一邊這樣說,一邊還嫌棄地看了一眼泰瑞莎小短腿。

    “珍妮說,”泰瑞莎努力地組織語言,“珍妮想見爸爸媽媽,”

    巴基一挑眉,“珍妮想見爸爸媽媽跟你有什麽關係?”巴基自動腦補了這個珍妮是泰瑞莎的玩伴,倒是沒有懷疑更多了,因為他不是史蒂夫,並不知道白天補覺的泰瑞莎其實根本沒有什麽玩伴。

    “我帶她去。”泰瑞莎板著小臉,小拳頭在心口上敲了敲,雖然很社會但卻一副很有責任心的樣子。

    巴基差點沒繃住,他看了一眼外邊孤零零的月亮和黑不溜秋的巷子,扯開唇角冷笑了兩聲,行了,豆丁,你可洗洗睡吧。

    泰瑞莎並沒有撒謊,麵上又是呆板的模樣也看不出什麽,巴基又問兩句,結果也沒聽明白泰瑞莎的意思,他瞪著麵不改色的泰瑞莎,看著她開始揉眼睛打嗬欠了,竟也感到一陣困意,“你得迴去,“巴基一邊揉眼睛一邊說道。

    明早上史蒂夫沒瞧見她還不得急死。

    泰瑞莎迷迷糊糊地點頭,“嗯,迴去,要。”

    巴基起身去拿了一件外套,然後居高臨下看著泰瑞莎,“走吧。“意思是要送她迴去。

    為了不讓史蒂夫擔心。

    “叔認路?”泰瑞莎問。

    “當然了!”巴基按捺住自己的起床氣。

    “哦,”泰瑞莎淡淡地哦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說道,“叔真厲害。”她誇獎道,哥哥和翠翠都會在她做好事情之後誇她,所以她也要誇叔。

    巴基:“……謝謝?”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泰瑞莎蹲下身將塔納圖斯抱起來,小碎步跟在巴基身後。

    巴基迴頭看了一眼那顛顛的身影,伸手一提,將豆丁塞進自己的懷裏,還順手幫她拉起了小兜帽,深夜的風冷,可巴基抱著泰瑞莎的手臂依然堅定溫暖,為她擋去刺人寒風。

    巴基抱著豆丁一步一步走上台階,熟練地磚頭底下摸出一把鑰匙,在泰瑞莎沉靜的目光中將史蒂夫家的門打開,“好了,迴去吧,”巴壓低嗓門,拍拍泰瑞莎的腦袋,然後蹲下身將鑰匙放迴花盆底下。

    泰瑞莎抱著小黑狗靜靜注視著巴基,黑黝黝的視線看得巴基有些不自在了,他撓了撓臉頰,“放心,我不會告訴史蒂夫的,”

    如果說史蒂夫是擔心孩子的嘮叨媽媽,那麽巴基就是帶著孩子玩會幫孩子隱瞞一些無傷大雅的小錯誤、有著共同小秘密,甚至有時還會和孩子站在同一戰線的貓爸爸。

    貓爸爸戳了戳小豆丁的臉頰,低聲道,“不過不能有下一次,知道嗎?”

    泰瑞莎抿唇,點頭。

    和史蒂夫說的一樣,是挺乖的,巴基唇角微翹,莫名有一種不知道從哪兒油然而生的欣慰感,想到自己快要跟隨部隊離開了,巴基忍不住交代了幾句,“和史蒂夫好好生活,讓他好好養你,別再打入伍的主意了,”

    巴基看著泰瑞莎懵懂的小臉忽而一笑,他摸了摸鼻子,“算了,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麽,小孩子也聽不懂,你快迴去吧,別讓史蒂夫發現了。”巴基朝泰瑞莎揮了揮手。

    泰瑞莎放下小黑狗,仰臉看著巴基,忽而伸出了小拳頭,巴基腦袋一歪,以為泰瑞莎擔心他說話不算數,要和他來一場‘男人的約定’於是巴基也伸出了拳頭。

    泰瑞莎眨了眨眼睛,另一隻手攤開,示意巴基,巴基這下懵了,泰瑞莎的手伸過來像是要什麽東西似的,他,他沒有啊。

    一大一小就在冷風裏史蒂夫的家門前瞎比劃了半天,泰瑞莎嘴唇一抿,伸出手拉住了巴基的手腕,在巴基的默認下‘強迫’他伸出手來,她的小拳頭驀的一鬆,一顆小糖果落在了巴基的手心裏,還帶著泰瑞莎的溫度。

    巴基一愣,他看向泰瑞莎,正對上豆丁彎彎的眉眼,像是鬆了一口氣一般,“謝謝叔,叔好,”泰瑞莎朝巴基揮揮手,然後彎腰抱起塔納圖斯麻利地溜進了屋子並小心關上了房門。

    巴基眨巴眨巴眼睛,看著手心裏的小糖果才反應過來,他低聲喃喃了一句,“這孩子,要是個男孩兒可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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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基的心路曆程:這崽是怎麽迴事——這崽還是很懂事聽話的——哇,這崽以後可了不得。

    呆寶:唔,塔塔,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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