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厄蒂特遇到這種情況該怎麽辦。在小姑娘過去的那些年, 字典裏根本不存在“碰瓷”這兩個字眼,而現在,她遇到了以她現有經驗無法處理的事情。

    她看了一眼這個昏迷的青年,又看了一眼比利,後者立刻退迴一步捂住了嘴, 整張小臉被遮住下半張, 隻露出神色驚恐的藍眼:“我不會說出去的!”

    “……”厄蒂特, “你知道這種情況該怎麽辦嗎?”

    這個問題立刻讓比利露出了微妙的神情:“應該、也許、可能……”

    “你需要一個經紀人。”他補完了話,像是強調般又說了一遍, “對, 經紀人。”

    然後,男孩立刻感覺到熟悉的打量的視線在他身上逡巡,比利瑟瑟發抖地像隻誤入虎口的小羊羔, 努力把自己縮小成一團,內心無聲地像個小女孩一樣尖叫:它到底想幹什麽啊!——

    “為什麽我需要一個經紀人?”厄蒂特問道。小姑娘偏了偏頭, 本來是很可愛的舉動, 卻因為被粘稠的黑液包裹住,而顯得惡心巴巴, 醜萌醜萌的。但隨著時間過去,比利已經有些習慣這副模樣了,恐懼感在他的心底一點一點衰退。

    而且不知道怎麽的, 他覺得它不會傷害他。

    “是這樣的, ”比利小心翼翼地組織語言說, “你想一下啊, 現在有的超能力者們哪個不是有固有形象?這一點有利於在別人心底留下不好惹的印象,就比如說,誰敢去蝙蝠俠那裏碰瓷?”

    “這經紀人有什麽關係?”

    男孩耐心地說:“當然有了。你覺得蝙蝠俠那些裝備,那些傳聞,怎麽可能不是刻意包裝出來的?如果他真的是個單槍匹馬的孤膽英雄,哪來的精力偽裝自己的真實身份?他必然有個人來照顧他。”

    厄蒂特想了一下,覺得很有道理。

    我們錯怪他了,小姑娘在心底說,他和彼得一樣超棒的。如果有個人幫她料理這些麻煩,就不會出現今晚的情況了,想著想著,她半蹲下來,泄憤般又揪了一把青年的臉頰。

    傑森·被揪臉的麻煩·陶德選擇裝睡:“…………”

    幾分鍾前,他醒了過來,因為他隻是暫時失去意識。而這個將他抽到一邊的罪魁禍首正在和一個看上去普通的男孩聊天,他判斷不出來這個家夥的下一步舉動可能是什麽,所以選擇立刻屏住唿吸隱藏蘇醒的跡象。

    傑森想不通了,他到底今晚是犯了什麽錯,上天要派這個黏糊糊的東西來懲罰他?!傑森並不算哥譚這座城市的常駐客,隻是前段時間和隊伍暫時脫節,他有自己的任務才會迴到哥譚。

    然後傑森就跟運氣被抽走了似的,在清理黑幫的時候,子彈卡殼、炸.彈提前爆炸,又見鬼的遇到了蝙蝠俠和羅賓,狼狽地不像話,硬撐著丟下幾句嘲諷的話就消失在建築間。

    沒人能想到自己落到屋頂上的時候還得注意朝臉掃過來的觸手。這石破天驚的一抽甚至甩掉了傑森的頭罩,他隻能慶幸自己戴了兩層麵具,頭罩裏還藏著多米諾麵具,否則他今天就要在這裏翻車了。

    “……當然了,大部分都是組合出道的,就連蝙蝠俠也不能幸免。你看啊,他身邊有好幾個助手呢。複仇者聯盟和正義聯盟更不用說了吧。”

    “而且,蝙蝠俠有讚助商,”那個黑影的用縹緲帶著迴聲的嗓音補充說,傑森判斷不出它的性別和年齡,“布魯斯·韋恩,這座城市的首富。”

    男孩大大地點了個頭,他伸出手一團孩子氣地和觸手擊了個掌:“就是這個道理。”

    “那麽——”

    比利屏住了唿吸。

    “現在你就是我的袖珍經紀人了!”厄蒂特霸道發言,一錘定音,“這個給你——”

    觸手從黑影身上升起,朝比利的臉像炮彈般投來了一坨黏糊糊的黑團子,他手忙腳亂地接在懷裏,拿起來發現是一疊被塑料袋裝起來的鈔票,仿佛燙手般,比利大叫了一聲,把袋子扔了出去,剛好砸在裝睡的傑森鼻梁上。

    傑森:“…………”

    “這是有群壞蛋交易的時候,我搶來的,”厄蒂特解釋這筆巨款,“我得說他們太蠢了,根本沒有發現炸.彈,我就順手捏爆了。”

    一陣怒火侵襲大腦,差點把傑森氣吐,他恨不得跳起來掐住對方:原來是你搗亂!——

    但理智還是讓傑森繼續裝作昏睡的樣子,厄蒂特好像朝傑森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後又轉向男孩:“你迴去吧,這裏不安全,我會去找你的。”

    “哦、哦,好吧。”他猶豫了一下,磕磕碰碰地說,“我是比利·巴特森。”

    “好的,比利。”黑影說。

    比利默默地把塑料口袋拎起來夾在手臂下麵,又看了一眼那個被他拉開一條口子的通風管道,目露不舍,他今天晚上明明是想……比利的肩膀泄勁般耷拉下來。

    “我可以幫你找你的母親。”黑影突然說,比利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嘴唇抖了抖,好像想要說話,卻吐不出任何聲音,“告訴我她的名字,我現在就去裏麵。”

    她怎麽知道他來這裏是想找當初失散的母親?

    而且,比利清楚它說的裏麵指的是阿卡姆瘋人院。可是,這樣?可以嗎?男孩抬起頭,看到黑影仍舊站在他的麵前,好像在等他做決定。

    顯然,對方比自己更加適合進去找人,因為阿卡姆瘋人院並不是他去過的那些廉價出租屋,全是一群虛張聲勢的醉鬼和賭徒,裏麵的罪犯隻用名字就能讓他膽顫。

    隻猶豫了不到兩秒,比利就立刻點頭:“沒問題。她、她叫做……”

    那個名字在他心底過了一遍,但由於某些難以啟齒的情緒,他大腦突然變得一片空白,隻能在夜風中急得額頭冒汗,卻捕捉不到任何頭緒。

    “紙條。”黑影看了一眼他攥得緊緊的手指,語氣溫和地提醒道。

    對!紙條!

    如蒙大赦般,比利將手裏的皺巴巴、被汗水浸透的紙條遞給了伸到他麵前的觸手,然後停住了,抬起頭遲疑道:“我可以相信你嗎?”

    這話剛說出口,比利就後悔了。他到底在說什麽呀?他懊惱地想。

    厄蒂特想了想,揮了揮手,解除了一部分寄生狀態,露出正常人類的手,走向比利,朝他伸出了手,在男孩驚訝的目光中翹起小指,擺出了拉鉤的手勢。

    這是一雙指節分明的小手,毫不懷疑屬於一個漂亮的女孩。

    比利一瞬間想到了雙重身份等等關鍵詞,各種碎片從他的腦海裏閃過,最後隻剩下“女孩”、“黑液”的字眼,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手掌在自己褲子的邊角擦了擦,然後才伸出空閑的手用小拇指勾了勾她的手指。

    她的手指好涼啊……他胡思亂想,她是在用這個意思讓他放心嗎?

    這算是他第一次和一個女孩子觸碰,比利感覺有點難為情,耳朵像火燒了一般,紅色和熱度快蔓延到整個脖子,所以他隻是迅速勾住搖了搖,就立刻收迴來,把手揣進口袋裏,緊緊地蜷成一團,不自在地盯著自己鞋尖。

    厄蒂特收迴手,重新讓寄生體爬上了她的手臂:“這樣可以了嗎?”

    比利點了點頭,也不看她,把手裏的紙條遞給了觸手。它咻地一下收迴來,殷勤地遞到厄蒂特麵前,另一隻觸手撫摸了好幾下才展平了皺巴巴的紙條,讓她能夠看清字跡,小姑娘低頭看了一眼,默念幾遍,記住了這個名字。

    “需要我們送你迴去嗎?”小姑娘又問。

    畢竟這裏是深夜的哥譚,而比利的小胳膊小腿顯得格外單薄。

    “不用了,”比利抱著塑料袋子後退幾步,“我自己可以的。”

    話剛說完,仿佛害怕厄蒂特後悔似的,轉身“蹬蹬”幾下就跑到了房頂的那條通水管,小心翼翼地踩著凸出來的部分幾下就溜下去了。但厄蒂特還是往他身上放了一隻黑液凝成的小蛇,如果他遇到了危險,它會吃掉壞蛋保護他的。

    在比利看不到的地方,那隻小蛇朝厄蒂特點了點頭。

    直到男孩越來越小的身影翻過了阿卡姆瘋人院的鐵門,消失在未通電的電柵口後,厄蒂特才收迴視線,看向半邊身體躺在黑暗裏的碰瓷對象。

    傑森感覺到陰影朝他緩慢地靠近,他警惕地微小挪動藏在暗處的手指,一把抓住手.槍,在對方蹲下來的同時暴起,但下一刻,一隻黏糊糊的觸手就迅速揪住了他的手腕,摁下了他的手掌,瞬間奪去了他的手.槍。

    ……他恨這些超能力者。

    傑森像隻被困的小獸一樣懊惱地低吼一聲,睜開了那雙翠綠到幾乎在黑夜中剔透的像寶石的雙眼,死死盯著他麵前投下黑沉陰影的對象,皺起眉頭臉色陰沉道:“……你見鬼的到底想幹什麽?”

    “我知道你是紅頭罩。”觸手戳了戳傑森的臉頰,後者就像被逼迫的良家婦男一樣偏過了頭,徒勞地試圖躲開它的觸碰,“我有了解過哥譚的勢力。”

    厄蒂特早就聽聞過哥譚的大名,不管是對遊走在黑暗邊緣還是灰色地帶的人來說,這座城市就像藏著金礦,誘惑著罪犯前往這裏,哥譚永遠不缺犯罪因子,也正是它們組成了哥譚。

    她知道自己的母親塔利亞對一個叫做紅頭罩的反英雄非常關注,小姑娘看到過很多次這個名字出現在塔利亞的各種文件中,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這起碼意味著對方在實力方麵不容小覷,而且和刺客聯盟聯係還挺緊密的。

    反正就是——刺客聯盟出品,必屬精品。雖然刺客聯盟的行為讓人詬病,但小姑娘從小是接受它長大的,盡管有些觀念她並不認同,但依舊對打上刺客聯盟標簽的事物天然有一種好感。更何況……她在這個青年身上看出了一點別的東西。

    “那又怎麽樣?”傑森嗤笑一聲,不屑地朝他麵前的黑影吐了一口血,他的胸腔隱隱作痛,“怎麽?難道你被我揍過?”

    “我聽說你的上一任搭檔是個弓箭手,叫做軍火庫。”

    傑森心底一緊,但他在麵上依舊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臉色依舊維持著難看的不像話的樣子,神情卻透露出一絲屬於少年人的倔強。

    “哦,你是他的仇人?那你應該去外太空找他了。”他漫不經心地說。

    在他的話音剛落下的時候,對方站起來退後了幾步,從鬥篷裏拿出了一把形狀畸形的弓箭,朝傑森比劃了一下。他神色一凝,心底罵了一句前隊友軍火庫的不靠譜,做好躲開的準備,結果卻看到對方轉身朝向另一邊利索搭弓射了一箭。

    一隻在兩百米外,立在枯掉的樹枝上的烏鴉中箭應聲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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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傑森:“…………”

    這是什麽意思?恐嚇他嗎??

    “我箭術也不錯。”厄蒂特把弓箭當做魔杖杵在地麵上誠懇地說,“要不,我們湊合著,組個隊吧?”

    傑森:“???”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隻觸手就殷勤地揪住傑森的夾克衣領,把他像隻小貓崽一樣拎了起來,帶到黑影麵前。

    傑森強忍住沒有發出吃痛聲,他被炸.彈拍到牆壁上的時候內髒和肋骨肯定受了傷,隻挪動就讓他感覺到全身再次碎掉的疼痛,這也是他沒有第一時間離開的緣故。

    但黑影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好像看出了他很痛,於是傑森感覺自己被輕柔地放下了,甚至那隻罪魁禍首觸手還蹭了蹭他的臉頰,仿佛在安撫。

    “你風評挺好的。”小姑娘說,“沒怎麽做壞事。”

    傑森嘴角抽了抽,心想:這麽一說我的風評根本不好。

    拜托?!——傑森是個罪犯,一個反英雄,哥譚地下黑幫曾經的主人,沒怎麽做壞事就是對他本人最大的羞辱了。他隻是不殺人,或者說,不怎麽殺人,但這不代表他不是個壞蛋。

    “而且我知道你曾經在刺客聯盟。”

    傑森依舊防備地盯著黑影,同時心底有些疑惑:不該有外人知道他曾經在那裏。

    “所以我非常放心你,”厄蒂特接著說,“我對哥譚不是很熟悉,而你在這裏有名氣。”

    各種念頭在傑森的腦海裏轉了好幾圈——這說明他眼前這個奇詭的事物是新來到哥譚的勢力,明顯,蝙蝠俠不清楚這件事,因為傑森迴到哥譚之前第一時間就黑了蝙蝠洞的電腦,而裏麵沒有介紹這個罪犯的資料卡片。

    蝙蝠俠是個控製狂,每個哥譚的罪犯都會被他做成表格收進電腦裏,包括傑森本人——這麽一想他差點就要氣笑了,因為蝙蝠俠隻給紅頭罩的危險度打了三顆星,就連貓女都比他多了一顆星。

    貓女是個大盜,除此之外,隻有她收養的小貓們拿得出手,傑森的黑幫征服計劃居然比不上幾隻亮爪子的貓咪,這讓他愈發懷疑蝙蝠俠這些年是不是越活越糊塗了。

    傑森·陶德並不是一個單純的邊緣罪犯,曾經他也是蝙蝠俠的助手第二任羅賓,不過他的義警事業終止於十六歲的一場小醜對他的虐殺中,最後撕碎□□的炸.彈的火光成了他最深的夢境……然後他在刺客聯盟的拉撒路泉水中重生,成了紅頭罩。

    “我就當你答應了,”小姑娘觀察了片刻傑森的表情,幹脆利落地說,一隻觸手從她的身體邊緣伸出來,再次拎起傑森的後頸,“我們進去。你傷得很重,裏麵有醫療器材。”

    傑森像隻毫無反抗能力的小貓咪一樣懸在半空,夾克被扯到下巴處擦得他的傷口有些刺痛,他幹巴巴地說:“這就不用了,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謝謝。”

    “你確定?”在傑森聽來,厄蒂特聲音似笑非笑。

    “是這樣。”傑森有氣無力地說,隨著失血過多,他的視線逐漸模糊,身體變得愈加寒冷,被屋頂上的夜風一吹,粘膩在身上的血液結痂,更加難受了幾分,“我能夠……”

    “剛才你不是還不省人事嗎?我得對你負責。”

    媽的,傑森在心底罵了一聲。這下他確定了,這個黑影就是在有意逗他玩。

    “隨便你,”他自暴自棄道,反正他現在毫無還手能力,而明顯它不想傷害他,於是繼而理直氣壯地要求,“那我要個單人間自己處理。”

    “沒問題。”令傑森意外的是,小姑娘一口答應下來。

    厄蒂特對他這麽耐心的原因是她居然看不到傑森身上的第二重形象具象化。按道理來說,小姑娘進入寄生狀態就能看到別人的動物形態,這就是為什麽她之前刻意沒有注視迪克他們的原因,她不太想知道自己兄長到底是什麽樣的。

    就比如說,剛才的比利就是一隻戒備重重的小黑貓,在和厄蒂特交談的時候,那隻黑貓就站在男孩的肩膀上,時不時舔舐著爪子警惕地打量厄蒂特,讓她情不自禁語氣輕柔了不少。

    雖然比利表現的超乎尋常的鎮定,但那隻黑貓卻緊繃著小小的身體,就算他在厄蒂特麵前極力隱藏,但第二形象卻暴露了所有內心的想法,因為動物是不會遮掩自己的情緒的。

    而傑森的第二形態——也不能說沒有,隻是分外特殊——因為那是一雙純黑的翅膀,它的羽毛根根都漆黑到發亮,帶著仿佛被雨水淋過的公路在月光下的反光,呈現出一種黑到發紅的色澤,羽毛一層一層疊起來,仿佛臥倒的烏雲,柔軟卻帶著不可觸碰的遙遠,可以想象如果它展開,在月色下那種奪目的光彩。

    不過現在這對翅膀隻是耷拉在這個青年的後背,它發育的不能算好,最邊緣有火燒過留下的焦黑的痕跡,仿佛昭示著它的主人曾經承受的不公的命運,它本該成長起來,但最後隻留下這樣倔強的、不服輸的痕跡,它本來會更加好看的,這讓厄蒂特有點憐惜了。

    “你的翅膀真好看。”厄蒂特脫口而出。

    傑森愣了一下,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你有可能是天使,或者受到祝福的人類,”小姑娘若有所思,“也可能你應該是個牧師,小卡肯定會很喜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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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西迪奧是她的半個監護人,也是她的導師,厄蒂特潛意識裏對他很親近,她知道對方喜歡那種飽受折磨卻堅韌頑強的靈魂,每次看到這樣的人對方就會表現的怎麽說……很開心,所以小姑娘已經打定主意要在下次和導師見麵的時候把這件事告訴他。

    傑森已經要因為失血暈過去了,就算是這樣,他還是在心底狠狠地吐槽了一番。

    天使?他看起來像嗎?受到祝福的人類,沒有比這更加諷刺的事情了。

    他的腦子被擾亂了,開始胡思亂想,人在瀕死之前原來的確會將人生走馬燈一遍。傑森有點苦悶又無奈地想:這是第二次了,他是不是命犯蝙蝠俠?雖然說不是死在他手上,但都是和他有關。

    不過……不對,他不至於因為這個死掉,他的傷雖然很重,但並不會致死。但他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腦子,開始自然而然的想起一些過去,就像有人在翻找他的記憶。

    傑森是在哥譚犯罪巷出生的,母親吸.毒成癮以至於淪為妓.女,當然他後來才知道那並不是他的母親,不過也無所謂了,而父親是個酒鬼、賭徒和混混三重身份為一體的超級爛人,每次歸家就會要錢和打人。

    他保護了自己的母親很多次,但最後卻依舊阻止不了她自己的墮落行為。那一天,傑森偷得錢包歸家,躲開混混頭子的時候,他滿腦子都想的是這下他們有錢了,他已經餓了快三天,路都站不穩,瘦到脫形的臉龐一雙綠眼像幽暗的火焰。

    他喊了自己的母親很多聲,但沒有任何聲音迴應,剛開始傑森又以為她睡過去了,他熟練地穿過漏風的窗戶一路找到浴室,而她正躺在那裏一動不動,身邊散落著針管。她還在,傑森情不自禁地鬆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汗。

    他也說不清楚自己在緊張什麽,應該說,那個時候傑森就已經模模糊糊有一些預感了。他走近自己的母親,輕輕喊了她一聲,但她沒有任何動靜。傑森將手放在她肩膀上搖了搖,而這具身體像是沒有骨頭似的,仰麵落到浴缸裏。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伸出手指放在她的鼻翼下,但沒有任何動靜。月光從破爛的窗戶照進來,拉長了兩具身體的黑影。

    好深好遙遠的哥譚,仿佛一口迴憶的枯井——那應該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傑森驚詫於自己居然記得如此清楚,從那以後他就沒有了家。

    現在誰能說他是被祝福的呢?這世界上有千千萬萬的人,哪怕是最普通的人,可能都比他活的強,如果這是祝福,他會很情願把一切拱手相讓。

    ……但是也不能說不幸。

    傑森突然想起來,或許他就是特殊的呢?否則這怎麽能解釋他偏偏被蝙蝠俠從犯罪巷帶走當上第二任羅賓呢?雖然代價是死亡,不過好在他付得起。

    穿上羅賓製服的那一天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就算後麵等待他的東西並不是他想象中那樣美好,比如他真正的母親其實是個騙子,將他哄騙到了小醜手裏。

    “別幫……別幫剛才那個男孩找母親,”傑森迷迷糊糊、口齒不清地說,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這是他的聲音嗎,“事情並不是都是想象中那樣美好的,他的母親不一定會愛他,他、他會受傷。”

    他被小醜折磨了九個月,靈魂也印上了扭曲的烙印,所以他更加不可能去做什麽牧師了。他拿什麽去做一個幫助別人、信奉聖經的教徒呢?

    “別睡過去。”那個聲音說,“你還得活著,當我的隊友。”

    管我呢,你這個新任奴隸主,傑森不耐煩地想,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他聽見對方發出一聲屬於人類的歎氣聲,而那些在他腦海裏粗略過去的記憶仿佛被人完全看到了,他下意識地開始抵抗,拒絕讓黑影窺探到更多過去,最後他成功在更加關鍵的訊息透露出來之前,把那股力量推出自己的大腦。

    傑森有點自嘲地想,就算他和蝙蝠俠分道揚鑣,他也不願意讓別人從他這裏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打起精神努力不讓自己鬆懈,免得這股神秘的力量再次翻找時看到布魯斯·韋恩就是蝙蝠俠的記憶。

    他抗拒的意思明顯被黑影感覺到了,對方並不強求,不再攪亂他的大腦。

    然後傑森感覺自己在被挪動,但他已經不想再想別的事情了,他感覺從未如此疲憊,而輕鬆就在他閉眼的那一刹那不期而至,他知道自己被人催眠了,但卻無力抵抗,隻能被動地陷入了沉睡。

    ……

    哥譚另一端。

    “紅羅賓。”蝙蝠俠的聲音在接線頻道響起,驚醒了發呆的提姆·德雷克。

    提姆歎了聲氣,按了一下手腕的按鈕:“紅羅賓收到。”

    十六歲的青少年站在哥譚高空左數的第三個猙獰的滴水獸上,夜風把他的披風吹得烈烈作響,他年輕的麵孔完全隱藏在哥譚的陰影裏,看不出任何表情。

    這裏是最能看清楚哥譚犯罪巷全貌的地點,從他的俯視角度能夠看到一片連綴的燈光攀爬而上,最後消失在完全陷入泥沼的印第安山裏,阿卡姆瘋人院就算隔得如此遙遠,也能一眼注意到這座扭曲的建築。

    又是一陣攜帶著低語的風刮過,提姆幾乎能從其中聽到它經過阿卡姆瘋人院生鏽的大門上懸掛的那串地址英文掛牌發出的拉朽吱呀聲,那是哥譚黑暗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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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姆的視線移到另一端,韋恩莊園的燈光依舊亮著,仿佛裏麵的人們又在舉辦聚會,路過的流浪漢們都用向往的眼神注視著燈火通明的莊園,幻想裏麵是怎樣的縱情聲色。

    但實際上,他們根本就沒有時間享樂。就算他們家來了個新成員厄蒂特·奧古,也沒能讓他們的生活作息因此改變。他們都知道她當然會有些問題,但他們沒有時間。

    提姆在夜晚成為紅羅賓,有一堆事情要忙,他還要參加少年正義聯盟。而達米安是現任羅賓,每日跟著父親蝙蝠俠夜巡,雖然最近他總是忙著和自己的小朋友玩組隊遊戲。

    確認了提姆的安全之後,蝙蝠俠就單方麵中止了聯絡。

    但沒過多久,提姆的通訊再次響起來,他滿懷希望地接通了,但對麵並不是他想的那個人。

    “紅頭罩消失了。”這次通訊那邊換上了別的聲音,立刻,提姆知道他是達米安,因為隻有這個男孩才會用這種典型的輕蔑的語氣說話,“我和父……蝙蝠俠撞破了他做的好事,但是有枚炸.彈爆炸了,他也消失了。”

    提姆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感覺到一股從靈魂深處升起的疲憊感:“炸.彈?”

    “我、我想——”

    達米安不知道怎麽的卡頓了一下,然後提姆感覺到他那邊的風聲變小了。這小男孩可能正刻意避開了蝙蝠俠,提姆意識到這點,挑起了眉,突然感覺有點意思,因為達米安並不是個知道迴避的小惡魔崽子。

    “我想父親有點擔心,他全身都是血,骨頭可能也碎了,”達米安幹巴巴地說,語氣變得急促起來,“德雷克,雖然我知道你是個超煩人的控製狂——”

    “等一下,”提姆打斷了他,“難道沒有人教過你找人幫忙應該注意的禮儀?”

    達米安不屑地說:“他們生來就應該為我服務。”

    提姆嘴角抽了抽,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正在家裏看書的厄蒂特,和達米安相比,這隻奧古簡直是降臨在刺客聯盟的小天使了。

    於是提姆果斷掛斷了通訊。過了大概不到三秒鍾,通訊儀再次亮起了紅燈,他又等待了快十秒鍾才接起來:“惡魔崽子,給你最後一個機會。”

    達米安在通訊那邊用阿拉伯語咒罵了幾句,提姆裝作沒聽見,等男孩平息了之後,終於不情不願地軟化語氣,從喉嚨裏擠出聲音說:“……你能去找找他嗎?”

    “誰?”他明知故問。

    “傑森·陶德!”達米安咬牙切齒。

    “你為什麽不自己去?”提姆氣定神閑地反問。

    雖然聽見傑森出事情,他最初還很緊張,但很快他就平靜下來,因為傑森絕不是那種會悄無聲息死在哪裏的家夥,他肯定迴自己的安全屋了,但達米安找不到在哪裏,因為傑森對自己的隱私很注重,也很防備他們這群人。

    自從傑森死而複生之後,他就果斷地斬斷了和蝙蝠俠的聯係,故意要和他們做出形同陌路的樣子,但不知道怎麽的,他對提姆還算不錯,所以提姆算是他和家裏的聯絡人。

    “他隻和你聯係,你知道他會去哪裏。”達米安嘀咕道,“你們這兩個蠢貨平時就喜歡玩在一起,都有個帶紅的外號,而且都是我的手下敗將。”

    “再次警告,別逼我掛電話。”

    “……我沒說錯,你叫他‘大紅’,他叫你‘小紅’。而且你不是一直和他比較親近嗎?”達米安的語氣不知道怎麽變得有點憤憤不平,他嗤笑一聲,“你怎麽迴事?都不關心一下他的死活嗎?也對,陶德一直都不怎麽會看人。”

    這次提姆沒有嗆聲,可能是察覺到了隱藏在達米安語言下的焦慮,所以他跳過了互懟環節,直接問道:“夜翼呢?”

    迪克應該還在哥譚才對,按理說他才是最著急的人。因為迪克是家裏最大的兄長,一直以來對他們都充滿保護欲,沒道理傑森失蹤了他不著急,以至於需要達米安拉下臉來找他幫忙。

    達米安停頓了一下:“父親沒有告訴他這件事,他不知道陶德迴哥譚了。”

    “哦、哦……”提姆有點不知道說什麽了,這的確是蝙蝠俠的風格,“好吧,我會去的。”

    達到了目的,達米安立刻掛斷了電話,一氣嗬成毫不拖泥帶水。提姆頓時被他搞得感覺又好氣又好笑,但還是沒有特別生氣,對達米安你就得放寬要求,否則遲早會氣死。

    他依舊站在滴水獸上,凝視著哥譚,並沒有立刻去尋找傑森。因為傑森身上並沒有他的追蹤器,而對方收尾一直很幹淨,提姆需要半個小時才能找到蛛絲馬跡,所以他並不打算費這個功夫,他有自己的秘密武器。

    他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那邊響了幾聲,就被立刻接通了:“喂?提姆?”

    電話那頭的聲音顯得又精神又振奮,洋溢著少年的活力,聽在提姆耳裏還有點傻乎乎的感覺:“康納,你怎麽還沒有到?”

    “小喬纏著我。”那頭略帶抱怨道,但聽起來卻有點驕傲,“你知道有個弟弟的感覺。”

    康納是超人的養子,而超人有個親兒子喬納森,最近和達米安走的很近,雖然和喬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血緣關係,但康納還是對這個弟弟頗為照顧。

    提姆在心底說,我當然知道有個弟弟的感覺,剛才就深刻的體會到了這一點。而且我還能體會到有個妹妹的感覺,所以康納你這個氪星人在得意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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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被弟弟氣到半死是什麽感覺嗎?你知道被不靠譜的兄長連累是什麽痛苦嗎?你不知道你在這裏說個什麽呢康納?

    可能是感覺到了提姆隱含的低氣壓,電話寂靜了一秒,對方的聲音立刻傳來,求生欲十足地說:“……最多半分鍾。”

    實際上,還沒有用到半分鍾,提姆就感覺到身後多了一個人。他轉過身去,康納穿著簡單的黑色襯衫和牛仔褲,板鞋的繩子都沒有來得及係好,正落在他背後的滴水獸上。

    “我有點緊張,”康納,這個肯特家的氪星人小心翼翼地看了提姆一眼,“你覺得蝙蝠俠會不會突然出現然後叫我‘滾出哥譚’?”

    這句話略微耳熟,記憶裏蝙蝠俠好像對康納的養父超人說過。

    “不會的,因為是我叫你來這裏,”提姆說,“他隻會說‘帶著紅羅賓一起滾出哥譚!’。”

    康納因為這個玩笑話立刻展露出笑容,他一個人傻笑了一會兒,卻發現提姆並沒有跟著他一起笑,而是頗為深沉地盯著他看。

    他看起來有點像蝙蝠俠……這讓康納一秒鍾收斂了所有笑意,變得老實的過分了,氪星男孩甚至跳到了臨近的滴水獸上站穩了。

    “我能做些什麽?”康納任勞任怨地問,“你不是讓我接你去少年正義聯盟的嗎?”

    他看上去對提姆把他當做飛行工具毫無怨言。他們已經是很久的搭檔了,就像蝙蝠俠和超人一樣。

    提姆已經給康納抱怨過很多次家裏最近風雲湧動,所以康納提議他們迴去少年正義聯盟基地,這樣提姆就能躲躲風頭。

    出乎預料地是,提姆答應了,所以康納今天晚上就是來接他的。

    “我走不掉了。”提姆語氣悲哀地說,“你要是早點來我可能還跑得掉。”

    “啊?為什麽?是因為家裏的原因嗎?”康納追問,“他們不準你和我離開嗎?”

    提姆一秒鍾收斂了臉上做作的表情——這有點太像奇怪的劇本了,比如說,私奔。雖然逗弄康納很有意思,但現在他還有別的事。

    “幫我找一個人。”提姆正經地說,“紅頭罩,你認識他。”

    康納一口答應了下來,他當然認識紅頭罩了,他們曾經短暫的搭檔過。所以他毫不遲疑地打開了超級聽力,於整座城市的竊竊私語中尋找屬於那個青年的聲音。

    這座城市混亂的聲音一股腦鑽入康納的大腦,但他習以為常,在其中翻找訊息。

    他的思維一路順著群星墜落般的點點路燈,來到阿卡姆瘋人院裏的某間房間,終於捕捉到想要的聲音,於是,他認真傾聽起來。

    然後……康納的表情變得奇怪又微妙。換句話說,這個純情男孩臉刷得一下紅透了。

    “怎麽了?”提姆追問。

    “我必須說嗎?”康納少見的有點忸怩,不敢看提姆的眼睛,“他、他應該沒事。”

    “說。”他有點焦急了。

    “……好吧,”康納深吸了一口氣,他的臉變得漲紅,整個人都像是蒸熟了一般,“就、就是,我聽見紅頭罩說‘你在猶豫什麽,快進來,剛才不還說要負責的嗎’,然後,然後他旁邊有個人說話,好像、好像是個男性,他說,‘那我進來了,等下你不要叫痛’。”

    提姆表情變為一言難盡:“…………”

    他深吸了一口氣:“康納,帶我走吧,我不要留在哥譚,這裏簡直太肮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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