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世唯帶著任俠穿行在夜色中的南京街麵,走至徐府巷附近,二人已經饑腸轆轆,便就近在巷口的一家熊記肥鵝鋪,要了一盤鹵鵝,加了幾個饅頭包子,吃得好不快哉!


    店裏的夥計為了招攬生意,在店門口燒著柴火熏烤肥鵝,滾滾煙氣扶搖而上,嫋嫋升起,聞著飄過的鵝肉香味、耳邊聽著油脂滴在燒旺的柴火上響起的劈劈啪啪聲,白世唯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這個時代的煙火氣息。


    “組長,照您竊聽的情況,這個川端成一非木鈴小組的組長,那他完成任務交接後,我們就沒有跟蹤的價值,是不是可以對這條大魚收網?”任俠一邊咀嚼著鵝肉,一邊分析著案情。


    “雖然組長是火鳥,川端成一的使命結束,但我們還不能過早收網,必須讓他多活些時日!”白世唯陰翳地說。


    “如果這條魚脫了鉤,我們抓捕就不易!”任俠疑慮道。


    白世唯放下竹筷,穩操勝券地笑了笑:“當然不能讓他跑了,要將他控製在我們的視線範圍內,既不影響我們對木鈴小組的抓捕行動,也要讓日本特務機關相信川端成一是安全的!”


    任俠疑惑地看向成竹在胸的白世唯,謹慎地問:“組長,恕屬下愚鈍,這個川端成一如此狡猾,我們恐怕不好控製?”


    “那我們就給他的南京之行製造點天災人禍!”白世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開水,哈哈大笑。


    “妙,妙!組長高明!”任俠恍然大悟,敦厚的臉龐揚起一絲會心的笑。


    很快,一盤美味的鹵鵝被二人風卷殘雲,白世唯少量地吃了點白米飯,便放下碗筷,看著任俠食欲旺盛得又吃了一碗米飯,他淡淡一笑,看著店外的煙火色,等任俠吃完。


    “夥計,過來結賬!”白世唯見任俠吃得差不多,叫來夥計。


    “組長,這一頓我來付,怎麽好意思讓您破費?”任俠連忙放下碗筷,豁地站起,高大的身軀離座要去付錢。


    “夥計,多少?”夥計迎過來,任俠搶著問。


    “一盤鵝,加四個包子饅頭,三碗米飯,一共九塊二角,給您優惠,就給九塊吧!”夥計操著一口揚州口音爽朗地笑。


    任俠摸了摸口袋,隻有六塊法幣,他一下漲紅了臉。


    就在他尷尬之際,一張十塊的法幣遞給了跑堂的夥計,聲音淡淡地打發道:“不用找了!”


    “謝謝二位爺!以後常來!”


    白世唯微微點頭,對愣著的任俠開玩笑道:“這一頓算你先欠我的,等你發了工資再來請我!”


    “是…是,組長!”任俠靦腆地笑了笑,對白世唯不著痕跡的化解尷尬頗為敬佩。


    像他這種少尉軍官,在特務處一個月可以領取60元法幣,一頓大餐花費十元法幣,對於出身貧寒、家底不厚的他而言,是一筆不小的花費,所幸食堂裏的供應免費,平常不外出吃飯也無須多少花銷,褲兜裏也就兜十元左右法幣,前幾天因為買了幾塊洋皂,忘記兜裏隻剩六塊。


    離開熊記鹵鵝店,白世唯看特務處本部已經沒多遠,隻剩一箭之地,便和任俠加快步伐,健步生風地走過狹長的巷子,到達特務處大門外。


    特務處屬於半軍事禁區,在晚上七點後,開始大樓戒嚴,此時,兩名崗哨在大門口警衛。


    白世唯和任俠出示了軍官證件,崗哨的警衛兵檢查完證件放行後,二人闊步走進特務處大院。


    到了辦公室,時間剛好指向八點一刻,李鴻、袁興、李達三位隊長、隊副已在情報三組辦公室等候。


    見白世唯和任俠容光煥發地進來,一個個精神振奮,臉上的興奮之色溢於言表。


    “組長,今天是不是大有收獲?”馬鴻見白世唯穿著黑綢長衫馬褂,一副富家少爺打扮,好奇他這身喬裝去執行了什麽機密任務,立刻來了興致湊上前問。


    “馬隊長,本組長微服私訪,去了勾欄賣笑之地,還好有些驚喜,現在就看你們的情報,匯總後作出綜合的判斷!”白世唯瀟灑地撩開馬褂下長衫的下擺,霸氣地坐在自己的辦公藤椅上,揚起英氣的眉,豪邁地大笑。


    “組長,一路奔波,先喝口熱水!”袁興狗腿地給白世唯桌上的茶缸倒了熱水,雙手殷勤地放到他麵前,嘴甜地說道。


    “袁隊長,你先說說你們隊的情況!”白世唯接過熱騰騰的茶缸,吹開了表麵的茶葉沫,飲了一口,饒有興致地說道。


    袁興傻嗬地笑了笑,然後一本正經地匯報道:“組長,我和朱智深今天跟蹤大魚先後到了思明路、寧海路、中山路,最後被他繞迴到了複興路的一家陳記麵館,然後我們就在這家麵館監視,經過偵查,現場未留下任何可疑行跡,對目標接觸過的麵館老板我們也秘密觀察了半天,未發現有任何可疑舉動,我判斷這家麵館可以排除目標和鼴鼠接頭的嫌疑。”


    白世唯嗯了一聲,銳利的目光看向李達,示意他接著匯報。


    “組長,我們隊的情況也是一路跟蹤,並未發現有可疑對象與目標接觸。”李達挑起眉說道。


    聽完兩個隊副的匯報,白世唯心中有些數,他期翼的目光最後看向馬鴻:“馬隊長呢?”


    馬鴻斂眉一笑,沉著地說道:“迴組長,我這邊有些情況,您離開東方旅社後,我和趙耳繼續監視307號房,約莫下午四點鍾,一個苦力進了他的房間,從裏麵拿出那個行李箱離開。我讓趙耳緊隨那個苦力,隨後發現該苦力進了一家日本浪人板花明人開的福仙旅社,將黑皮箱寄存到該旅社後,便迴到自己貧民窟的住處,再無行蹤。”


    “噢?這麽說川端成一是要離開東方旅社?”白世唯急聲問。


    “我在東方旅社查了退房記錄,發現並無川端成一化名錢峰的退房記錄。”馬鴻答。


    “狡兔三窟!這條大魚不會察覺到我們的行蹤,我和組長跟蹤到他落腳的一家叫鬆竹館的高級妓院,經過我們排查,發現一名叫肖雅竹的妓女是他接頭的一隻鼴鼠!至於那名苦力,我認為價值不大,因他隨身攜帶的那隻黑皮箱藏著機密,在旅社的那隻行李箱不過隨身換洗衣物,一隻毫無價值的行李箱,他不會冒險動用鼴鼠,至多雇傭苦力為他運送行李,應該不是鼴鼠!”任俠分析道。


    “據我在鬆竹館竊聽的情報,可以判定川端成一的使命是受日本陸軍參謀本部和日本駐南京領事館的派遣,在南京組建一支叫“木鈴小組”的間諜組織,他並不是小組的鴿子,鴿子是一個代號“火鳥”的日軍大尉,他的首要任務就是將他隨身的那隻黑皮箱交給火鳥,由火鳥組建諜報隊伍,而他在和肖雅竹的談話中提到,他已經成功發出聯絡信號,火鳥會在兩天之內與他取得會晤。照我們今天各隊的跟蹤情況,我們在川端成一現身的幾個地點運用排除法,可以將那幾條道路、陳記麵館、鬆竹館排除,那麽他發出聯絡暗號的地點隻有東方旅社!


    之前,我提到在307號房間潛入探查時,發現一枚特製的紅色大頭針,這枚針極有可能就是他留下的聯絡暗號!


    那麽,鼴鼠是怎麽發現這枚聯絡暗號?!”白世唯分析後,拋出一個關鍵的疑點!


    “馬隊長,進入307號房的除了苦力,還有哪些人?!”李達焦急地問。


    “我和趙耳可以說,一眼不眨地輪流監視307號,不可能會有漏網之魚!除了那名苦力,並未有人進入307號!”馬鴻皺眉道。


    “不會是苦力!隻有方便進入房間的人才會首先發現那枚大頭針!”袁興一陣深思後,說出自己的觀點。


    白世唯踱步到窗前,犀利的目光望向暗黑的蒼穹,凝思了片刻,推敲道:“我認同袁隊長和任隊長的觀點,這個苦力可以排除在嫌疑之外,一、苦力的身份是無法隨便進入一家高級旅社的貴賓房間;二、苦力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知道川端成一的入住信息;三、苦力若是鼴鼠,川端成一不會多此一舉地把毫無價值的行李箱交給他,而把裝有諜報電材和組織花名冊的重要皮箱帶進鬆竹館!所以,這隻鼴鼠另有其人,也許是火鳥,也許是與火鳥相關聯的人!”


    “組長,既然馬隊長和趙耳都未發現有其他接觸307號的人,那這隻鼴鼠會不會就是旅社的老板或經理?他也許通過別的方法與川端成一對上暗號?而非那枚紅色大頭針!”任俠靈光一閃,突然提出一個大膽的思路。


    任俠一說,馬鴻、袁興和李達豁然開朗,都覺得任俠的假設對路!


    白世唯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思路,他堅信那枚紅色大頭針不會那麽簡單,也不會是川端成一的煙霧彈,他派出的跟蹤小隊一定有遺漏,他凝神一思,謹慎地做出最後行動部署:“東方旅社的老板和經理可列為嫌疑,但我們還是不能輕易放棄這條線索,我們做好三保險:一、由馬隊長帶隊秘密調查東方旅社老板和經理資料,對他們的情況進行偵查:二、對川端成一出現的幾個地點,我們還要繼續迴頭查,由袁興帶隊找到與307號房間相似的那枚紅色大頭針,守株待兔找到取走大頭針之人!三、萬一前兩步都沒有線索,我們把重點放在第三步,由任隊長帶隊,盯牢川端成一,他秘密接頭並取走他黑皮箱的人,便是火鳥無疑!隻是任隊長任務艱巨,你負責掃尾,所有的希望極有可能在你這裏!所以,你這隊我增派李達協助你,一起盯牢川端成一的動向!監視到火鳥,不能打草驚蛇,暗中跟蹤他,將監視目標轉移到火鳥!至於川端成一,你們要精心設計一場車禍,讓他傷筋動骨十天半個月!現在辛苦諸位,追蹤到火鳥前,人人必須日夜值守,防止目標脫鉤,都聽明白了嗎!”


    “是,組長!屬下明白!”四位隊長、隊副齊聲應令。


    “好,解散,執行行動!”


    白世唯一聲令下,馬鴻、任俠、袁興、李達一個個精神抖擻,魚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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